“爸，我們是您兒子兒媳，這些都是應該的，不麻煩。”

    葉佳榮這會兒完全就當自己是一個好兒媳的模範了。

    對郭誌遠的敬重除了是楊智的親爹外，更多的是因為他是一個老兵，是為了保家衛國犧牲了雙腿和幸福的付出者。

    燒火熱水的時候，葉佳榮看自己家的大鐵鍋都有一層鏽了。

    嘖嘖，自從楊智的房子修起來之後，這兩口灶還真就是擺設的時候多。

    最大的作用就是燒熱水，楊智在家的時候會煮個早飯。

    打灶的時候她就說用不上，不如打一個就好。

    結果石匠告訴他，打灶必須是兩口灶，一公一母。

    一口灶是寡灶，不吉利。

    葉佳榮當時吐了吐舌頭，她可再不敢說這封建迷信，隻道是規矩多，那就按規矩來。

    事實證明，她說的一口灶完全足夠了。

    這也是離娘家近的N多好處之一。

    蹭飯簡直是天經地義。

    費勁兒的洗好鍋頭燒了熱水，舀了提出來，還特意去翻了一張新毛巾用香皂搓了放進盆裏。

    “爸，您先洗個臉，楊智，給爸燙個熱水腳，這樣睡起來才不冷。”

    寒冬臘月裏老年人最怕冷的地方就是腳。

    葉佳榮記得上輩子奶奶的念叨：這人啊，真沒用，人老就是從腳老開始的。一晚到亮腳都是冰冷的，都睡不暖和。

    為此，這輩子，葉佳榮就給老爺子在市裏買了電熱毯回來。

    結果老爺子卻說用不上，他燙個熱水腳上床，腳一會兒就暖和了，電熱毯用了上火，口幹舌躁的。

    老爺子讓給李秀蘭用。

    秀蘭娘直接說：小七就是一個電熱毯，讓她挨著自己睡的時候，被窩裏一直都是熱的。

    所以，這電熱毯就一直空著的。

    葉佳榮想要不等會兒給拿過來用用。

    “沒關係，我這雙腿對冷熱都沒知覺。”

    聽到這裏，葉佳榮鼻子發酸了。

    楊智默默的蹲下去，抓住他老子的腳脫鞋脫襪子，露出來 的是一雙幹枯變形的腳。

    葉佳榮看了一眼轉過身去，淚水直接掉在了地上。

    “當年醫生說保不住了，要截肢，我沒讓截。”

    後來遭了不少的罪，因為傷口發炎感染高燒，有兩次都進了急救室。

    “我想著，當年離開大田壩村的時候是走著出去的，怎麽著也得走著回來娶你娘。”

    這話是對著正在給自己洗腳的兒子說的。

    “截肢了就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

    沒截肢，雙腿保住了，但是也沒用了。

    “我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無法走路的時候，我就知道這輩子與你娘無緣了。你娘是一個好姑娘，很上進，我們約好了以後我要帶她去爬長城，去看雪山，去南北看大好河山……”

    楊智低著頭，眼淚滴落在洗腳盆裏麵。

    “我就想，既然自己都走不動了，自然就沒辦法帶你娘去看了。”郭誌遠臉上流著淚：“她是一個熱愛生活的好姑娘，她向往那些美麗的地方，我不占著她，總有人會懂她，會帶她去爬山去看雪去觀海……"

    扯淡！

    你當初為何要占有了她，還讓她懷上了自己。

    說起來，還是自私得很。

    “我錯了，我真是沒想到，這一走，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了；我自以為是了，害得她一個人默默承擔著所有的擔心驚恐和痛苦……”

    過去的事兒，其實可以不用提了。

    畢竟，大家都知道這是誤會的。

    “爸，水燙不燙，我給您加點熱水？”

    問完這話，葉佳榮想咬自己的舌頭。

    這話都是多餘的！

    “不用了，你們餓了快去吃飯吧，不用管我了，我休息一下。”

    被兒子抱上床，郭誌遠就感覺自己很沒臉。

    兒子三十多歲了，自己沒抱過他一次。

    這一次，卻讓兒子又背又抱的。

    他真是沒資格接受兒子的這種付出。

    楊智一句話都不說，默默的為他脫下外套，小心的為他掖好被角。

    “爸，那我們過去吃飯了，您想吃點什麽，我給您帶過來。”

    “不用，去吧，去好好吃飯，和你爹娘說一聲對不住了。”

    “爸，沒事兒的。”

    你除了對不住楊家人外，倒也不欠別人什麽。

    葉家，李秀蘭站在門口張望了三次了。

    “怎麽還沒過來呢？”

    “該過來的時候就過來了。”

    就在郭誌遠去看楊英的時候，葉泉水就將他在大田壩插隊當知青的事兒給說了，老爺子一聲長歎。

    “穿上那身衣服就意味著犧牲，他隻是千千萬萬中的一個。”

    高老爺子也想起了自己，之所以從未結婚，就是怕自己回不來，留下那孤兒寡母的在家裏怎麽過日子。

    更何況，當年的高家情況複雜，自己沒本事保護家人，就不想去拖累人家。

    “哎，楊英比我小兩歲，楊叔是老隊長又老來得女，隻這麽一個獨女，倒是縱得她膽子大得很。”葉泉水回憶道：“這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大大咧咧的，什麽都不計較。就算是懷上了楊智，被人指指點點的她臉上也沒見一點不高興，還經常跑過來找我娘，讓我娘教她給孩子做衣服鞋子什麽的……”

    “我娘私下裏對我爹說就是個沒心沒肺的，被人騙得大了肚子都還能笑得出來，這要是換了別人啊，都怕活不下去了。”

    誰知道，葉家奶奶會一語成讖，楊英在生下楊智第三天就跳了水庫。

    “這姑娘也算是勇敢的人了。”

    高老爺子歎息一聲：“也可能是因為舍不得肚子的那塊肉吧。”

    要不然，那個年代哪一個女子敢未婚先孕生下孩子？

    怕是早早的就帶著肚子裏的那塊肉跳水庫了。

    “其實當時我們村上的小夥子也是不相信郭誌遠是那樣的人，畢竟大家夥兒一起出工掙工分的時候也看得出一些人品的，他做事很踏實，不偷奸耍滑，也沒有彎彎繞繞的，和大家夥兒都相處得很好。”

    “他今天回來了，也證明了我們的猜測沒錯，可惜了……”

    人啊，就是在別人一聲聲的可惜中留下無數的遺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