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小妖,兔子,孩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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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小妖,你又死哪裏去了?”
娘親的破鑼嗓子震天而起,樹叢裏竄出了幾隻野肥兔,而樹上亦是嚇飛了幾隻肥頭大腦的烏鷺!
“唉,唉,還讓不讓人活了,名副其實的河東獅吼啊……”烈小妖呶著小嘴,晃著頭,嘴角歪歪的叼著一根野草,嘴裏還不服氣的碎碎念叨著,但那張略顯幼稚的臉上卻是一副無比順從的可憐樣。
烈母打量了一下從遙遙樹叢中貓著腰鑽出來的烈小妖,不由的皺了皺眉頭。
“你這是?”烈母用望子不成龍的失望目光將烈小妖全身掃視了一遍,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
此刻,吊兒郎當杵在那的烈小妖一身黑乎乎的泥濘,衣衫上鉤破了好幾處正跟個破旗似的在風中招搖著,白晃晃的屁股蛋子都露出了半拉,其上還紮滿了數個綠油油的蒼耳,這白底綠豆的還煞是好看。
她臉上髒的跟個小花貓一樣,腦袋上頭發蓬亂的跟頂著一個野鳥窩一樣,上麵竟然還插著幾根野草,在小風中搖曳舞動,這混賬形象,當真是氣死要飯的,嚇死當娘的!
“烈小妖,你跟老娘說清楚,你這是咋了!”烈母瞪著堪比牛眼大的眸子,氣的連鼻孔都冒出火來。
那烈小妖抿了抿嘴兒,還未來得及回話,烈母卻突然發現了烈小妖手裏攥著一把小弓箭,頓時巨大的悲傷恐懼席卷了她全身,她又氣又怕的站在那裏渾身發抖,一個巨型巴掌帶著一陣風似的掄了過去,將旁邊的烈小妖給拍飛甚遠。
於是那烈小妖跟屁股上安裝了火箭似的飛速前進,直到“呲溜”著鑽進十幾米遠的灌木叢裏才堪堪刹住車。
哪知,皮騷肉厚的烈小妖跟沒事人似的,從遠處草叢裏頂著一個貨真價實的鳥窩抬起頭來,“啪嗒——”一攤鳥屎恰巧落在她臉上,她一臉懵逼的抽了抽嘴角,趕緊扯來衣袖胡亂的擦了擦臉,並從自己的頭上將那個始作俑者給扯了下來,惡狠狠的朝鳥說道“你這個壞鳥,天大地大你不拉,竟敢拉你姑奶奶臉上,一會再收拾你!”
那鳥仰著小臉尖著小嘴一臉無辜的表情“俺當時正站在窩邊朝外撅屁股拉屎,誰曾想你從天而降!天大地大你不鑽,偏偏鑽俺窩下……”
不曾想那烈小妖卻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兒,當下把頭上的鳥窩取下,將那隻不堪的鳥給塞進鳥窩裏,又推進樹叢裏這才急急的爬起身子,不忘兩手拍拍一身的塵土,之後屁顛屁顛的滾到她娘親大人的身邊。
“唉,唉,娘親大人,別生氣了,火大對身體不好,身體不好呢,便老的快……”
她一邊舌燦蓮花一邊小心翼翼的瞅著自家娘親的臉色行事“那個,我七大姑的二姨娘曾經說過,女人最要不得生氣,每生一次氣,額頭的紋路便會多上那麽一條。”
她立馬又換上一副小迷妹的神情,雙手撐腮,一臉豔羨“嘖嘖,瞧瞧,象母親這樣的絕代佳人,若是因為生氣添得皺紋,那便不美了,若是被村頭的王寡婦給比了下去,那怎生的甘心呢……”
“啊,啊,我,我長皺紋了嗎?”烈母雙手撫麵有些緊張的盯著烈小妖問道。
“沒沒……”烈小妖聳了聳可愛的鼻頭,朝上咧了咧嘴角,繼續連哄帶騙的說道“世人哪個不曉得,我的娘親,那可是清水溝第一大美人!”
“膚白貌美,美如畫!況且您平時那麽的修身養性,脾氣和煦,對女兒我呢,又那麽的關心愛護,哪裏會長什麽皺紋呢……”
看著烈母漸漸緩和下來的臉部線條,烈小妖調皮的吐了吐小舌頭,心裏笑道“哼,這破落的年頭當真什麽都破,就是萬年的馬屁不破!”
“來來,娘親,您坐,坐。”烈小妖看到旁邊有一塊巨大的石頭,趕緊吹了吹石頭上的塵土,又拿袖子在石頭上左擦右擦,直到那石頭被她擦的有皮沒毛的,方才小心翼翼彎腰低背的攙扶著她娘親坐下。
“我最美麗善良的親親娘親,讓孩兒我驕傲的為您按摩一下頭皮吧!”她的兩隻前爪賣力的在她娘親頭皮上左右抓把。
一邊抓把一邊眯著眼,搖頭晃腦臭屁哄哄的說“前個兒呢,我跟蘇二娘才學的新手法,說是經常按摩頭皮呢,可以使得頭發更加黑亮迷人,這頭發美了,人便更加美了!”
烈母一臉享受的閉目養神,烈小妖的手勁不大不小,輕輕柔柔的,還別說,不愧是跟巧手蘇二娘學的,還真是舒服……
享受良久,烈母才想起自己把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這小妮子的一番哄騙,竟然讓她躲過去了一頓打。
此刻,她早已沒有剛才火冒三丈的脾氣了,又見烈小妖努力的在自己頭上按摩著,心下一軟。
“小妖,歇一下吧。”
“娘親舒服嗎?娘親舒服就好,孩兒我一點都不累。”
“孩子,你過來。”烈母手心溫熱的攥著烈小妖的手,慈母光輝閃爍。
“為娘的不讓你進那裏,是為了你好。那裏真的很危險,多少人有去無回,當年,你的父親亦因此……”烈母說到此處,不由悲從中來,拭淚難過。
烈小妖一看娘親難過了,哪還有剛才的半分張狂勁,她急匆匆的俯下身子,“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真誠的認錯。
“娘親,對不起,是小妖不好,小妖錯了,不該不聽娘親的話,胡亂跑。”
烈小妖黑亮的眸子此刻蓄滿了淚水,像隻可愛的小獸,乖巧的模樣莫名的惹人心疼“小妖以後一定牢記您的話,不再讓娘親傷心……”
“唉,乖孩子……”烈母趕緊將她的頭攬入懷中,給予安慰。
“剛才娘親給你那一巴掌疼不疼?”
“一點都不疼!其實我是借力用力,自己蹦噠那麽老遠的……”
“你這個激靈的小猴子……”烈母疼愛的揉揉她蓬亂的雞窩頭,又俯身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
夕陽西下,漸醉紅霞,母女二人親熱的將頭靠在一起,甜蜜而溫馨。
自從上次惹得娘親傷心落淚,而後幾日,烈小妖果真乖乖的做起了好寶寶,沒有再偷偷的去往死殤穀。烈小妖生來便異於常人,十分膽大,一直自詡為天不怕地不怕,不怕鬼來不怕妖,但唯獨怕娘親的眼淚!
聽村裏人說,母親生她的時候受了大罪,足足疼了三天三夜而未生,差點一屍兩命!據說當時有一位雲遊四海的方士途經她家門口,討了一碗水喝,作為回報便贈給母親一張保命符咒,燒成灰後用水送服,之後便有了自己。
從此之後,她幼小的心靈裏便默默發誓,一定要好好的孝順娘親,不惹她傷心。雖然時不時的便闖出些禍端惹娘親生氣,但她每次都後悔的要死,暗暗發誓一定要改掉貪玩的壞毛病。
今日天氣悶熱昏沉,或許是雨季馬上要到來的緣故,讓人渾身潮濕煩躁,安靜了幾日的烈小妖此刻正跨騎在小河邊的一大截枯木上。
她褲腿半挽,露出一大截嫩白如藕的小腿,宛如香菱的小腳盈盈一握,此刻正調皮的踢踏著水花。
十六歲的年紀在她們生存的村鎮裏也不算小了,有的跟她年紀相仿的女孩都已嫁人,她不羈的行為若是生活在富裕的縣城裏,露出這麽一大截腿該是被冠上有傷風化的標簽了。
不過,在烈小妖生活的原始村鎮中,倒是無人在乎這些小節,而且,她才不會跟別的女孩一樣,早早的嫁人!況且,嫁人有什麽好,限製了她溜達撒野的腳步,她才不要!
她要跟娘親永遠生活在一起,照顧她一輩子!烈小妖頗為無聊的蹬達著腿,一會看看水裏的河魚,一會又望望天空中翱翔的蒼鷹,不由胸中悶塞長籲短歎,唉,這日子過得,簡直是無聊至極。
烈小妖攥緊手中的小木箭,一陣難過,這把小木箭是父親在她六歲生日之時為她親手製作的,用了堅固的山海嶺木做弓背,七彩犛牛的筋作為弓弦,箭頭用了堅硬無比的巴玄石打造,弓箭雖小,卻威力甚大。
她自己給它取了個霸氣的名字叫拂霄弓箭!是拂雲透霄萬古流芳的意思。
從六歲起,她便攜這把小弓箭開始征戰附近的叢林,小到林鳥大到山獸,烈小妖小小年紀卻箭法奇準,叢林之中所向披靡!
每逢此時,父親便會高興的將她抱於膝上,親親她小紅臉蛋,誇獎她真棒!還說她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獵妖師!
烈小妖昂起她的小紅臉,雙眸放光,用稚嫩的聲音問道“爹爹,妖是什麽?能吃嗎?有烤野豬,燒雞好吃嗎?”
“妖不好吃,不能吃!”烈父被小妖純真的童語惹笑了。
“那我們還獵它幹嘛?”小妖黑白分明的眸子如晨光閃爍。
“因為,妖會吃我們人類!所以,我們為了保護自己,必須殺死它們!”
“妖怪也會殺死爹爹,娘親嗎?”小妖聽聞此言登時臉色煞白,害怕恐懼的問道。
“會!妖沒有感情!它們不分善惡,見誰殺誰!”
“啊!”小妖被父親的話嚇壞了,但是卻緊緊的攥住手中的小弓箭,目色堅定的起了誓言“我一定會做一名出色的獵妖師,保護娘親,爹爹,殺死它們!”
從那時起,烈小妖便樹立了一個崇高的理想,那便是——立誌要做一名斬殺妖怪的獵妖師!
烈小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那恐怖壓抑的一天!天空一片紅焱澆築,慘烈如血,父親一身是血的被人抬回了家,他的胸口正中央有一個大洞,正汩汩的往外冒著濃烈的黑氣。
隻記得烈小妖跟瘋了一樣的去往村西口找尋老巫醫——補丁爺爺,補丁爺爺當時正在家劈柴,聞言扔了他手中的斧頭跟她一起跑回家救治父親。
花白著頭發,滿身穿著補丁衣服的補丁爺爺,是她們村裏唯一一個既懂醫術又懂玄學的人,當他看過烈父的傷口以後,沉悶著臉色不停的搖頭。
按常理如此傷重的父親,在半路上便應當已經死亡了,但他心願未了便凝聚了一口精氣在喉嚨裏,硬是挨著回到村裏見了母親和烈小妖才咽氣。
咽氣前一刻,叮囑母親萬萬不可讓村裏人再去死殤穀那裏,裏麵衍生了極為厲害的妖王,無人是其對手。
轉而又孱弱的拉住烈小妖的手,叮囑她早早嫁個人過個安穩日子吧,萬不可再想做什麽獵妖師之類的。
烈小妖為了安慰自己的父親,拉著父親的手,流著淚水連連點頭稱是,但實際上從孩童時期便衍生而出的偉大理想,怎可能說忘就忘,說變就變。
父親最後一句話是對著補丁爺爺說的,他自知中妖毒已深,之後又凝聚一口精氣在喉嚨,死後肯定會發生屍變!變為六親不認害人的僵屍,故在他死後,讓補丁爺爺立即施以天雷咒術,將他焚屍滅跡!
母親聽聞此言,早已泣不成聲,她深知施以天雷咒術的嚴重後果,那便是灰飛煙滅,永不超生!
作為一名獵妖師代價無疑是巨大的,慘烈的。父親舍棄輪回,舍棄再與娘親相聚的來生緣,卻是不願意再讓烈小妖步他的後塵……
都道往事如煙,隨風而逝,但有些傷痛卻不會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淡忘。烈小妖有些低沉的望了望天色,日近黃昏,她也該牽著她的小白回家了。
小白是她家養的一隻白山羊,性格敦厚,還很能生養,為改善烈小妖家的生活條件做出了突出貢獻,娘親因此也將它當成了家庭一員。
烈小妖呆立在原地一陣汗出,隻因她家的功臣不見了!都怪她自顧自的回憶傷感,沒照看好它,這可不得了。
烈小妖一想起娘親會因此而傷心便不淡定了,急急的四處召喚尋找白山羊。在往東的路口處她竟然發現了一簇白毛,撿起白毛細細打量,又嗅到鼻端聞了聞,確定那是她家小白的頸毛,她眉頭微皺,暗道是哪個不長眼的野獸傷了她家的白羊。
烈小妖手中緊握她的小弓箭,跟著路上掉落的羊毛一路而走,等她抬頭注意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死殤穀入口處。
難道是穀內的妖怪將我家的小白抓走了?烈小妖心潮翻湧,進退兩難。已經跟蹤到了這裏,她不願意無功而返,然而父親母親的叮囑她又牢記心間。
烈小妖在原地躊躇走動,終於眉頭一皺下了狠心,她進去穀中在外圍尋找一圈,若還是沒有發現小白的蹤跡,那她便往回走。
她料想在外圍應該不礙事,那深山老妖肯定是在中心位置呆著的,於是烈小妖抖擻精神,急匆匆的進得穀中。
死殤穀中山水如畫,潺潺溪流,綠樹成蔭,並不是世人眼中那樣的枯藤老樹昏鴉,屍體遍野的恐怖樣貌。日近黃昏,夕陽醉照,穀中萬物皆披上了一層神秘的日色。
一麵欣賞著夕陽日色,一麵四處找尋小白的烈小妖卻被腳下突然竄出的肥兔子拱了一個趔趄。不由隨口唾罵了一句“好大膽的兔子!活的不耐煩了,不怕被小爺我一箭穿兔心!”
烈小妖從小頑劣慣了,跟村裏的大牛哥,狗子弟的整日裏稱兄道弟,勾肩搭背。娘親教訓過她很多次,讓她女人要有女人樣,恬靜溫柔才是宗旨,可惜她灑脫隨性,桀驁不馴,屢教不改。
烈母一看到小妖說話流裏流氣,粗俗不堪的話語便一陣心驚,再看看自家女兒整天爬樹跳井裹的一身髒灰,蓬頭垢麵跟灰猴子似的模樣,便哀婉歎息這孩子怎生了得,將來怎麽嫁的出去……
不過是烈母憑空想多了,烈小妖就沒打算嫁人!
烈小妖四處打量,最後發現不遠處的草叢裏有一個兔子窩,“吆,原來是一窩小兔!”想必剛才那大兔子故意想將她絆到別處,便是為了隱藏她的一窩兔寶寶。
哪料到這烈小妖是個不走尋常路的主兒,轉來轉去還是被她發現了隱藏很深的兔窩。
“啾啾,啾……”那烈小妖貓著腰弓著背,跟喚鳥似的喚著那一窩毛茸茸的小白兔。
這穀中的小白兔長的跟普通的兔子可不一樣,眼睛不是紅色的,而是銀色的!當它望著你的時候,大眼睛銀色華光婉轉流溢,如星辰流光般迷人。
耳朵也沒有普通的兔子耳朵那麽長,短短的毛茸茸的跟貓耳朵似的,很可愛。
它還有個萌萌噠的名字叫做“蘇銀兔”!偶有大膽的勇士在死殤穀的外圍中獲取一隻這種華貴的蘇銀兔,販賣到繁華的城鎮中必能賣個好價錢!城中貴婦豪姐們莫不以擁有這麽一隻罕見呆萌的蘇銀兔為傲!
可見烈小妖發現的這一窩蘇銀兔的絕對價值,賣了這一窩肥兔,便能掙得大把錢,還找尋什麽白山羊,把這些兔子賣了,能換得一群白山羊!
烈小妖喜感的逗弄著兔子,眼神溫柔明亮,可見,她並未似尋常人那般見錢眼開。
看著一窩兔子瑟瑟發抖的擠在一起,膽小害怕的樣子,烈小妖咧嘴一笑,溫柔的說道“放心吧,我身為一名偉大的獵妖師,隻獵妖不獵小可愛……”
“再說,你們的娘親兔兔,為了保護你們,剛才情願以身犯險被我發現,為了這麽偉大的母愛我也不會動你們的,放心吧,乖兔兔!”
逗弄了半天兔子,烈小妖起身伸了個懶腰,仰頭一看夕陽漸沉,暮色蒼茫,暗道“壞了,這當真是玩耍誤事啊,當今時日,乃日短夜長之季,這暗夜說到就到,我這小白還未找到。”
“小白,小白,回家啦!”
“我給你準備了鮮嫩的青青草!回家啦!小白!”
烈小妖以手放在嘴上做喇叭狀,大聲吆喝道,她也就做最後的努力,希望若是小白自己貪玩跑丟的,此刻聽到她大聲吆喝一定會出現的。
吆喝了半天,那窩母兔子和小兔子,皆瞪著大眼,豎著小耳朵警覺的盯著她,烈小妖忽然轉頭,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大白牙,兀自做了一個鬼臉“肥兔兔們,看我大嗓門把你們嚇的這熊樣!好啦,小爺我該走啦,不陪你們嘮嗑啦……”
她眼神幽暗的朝死殤穀深處望了一眼“唉,我可憐的小白啊,估計凶多吉少啦,已經葬身妖怪口中了。”
烈小妖握緊手中的小弓箭,搖搖小頭,一副壯誌未酬的慘樣,口中喃喃道“唉,壯士年少歎惋啊,不得不低頭啊,小白!你且一路走好!再等我幾年學好了武功,一定來替你報仇哈!”
烈小妖嘴上這麽一說,腳下卻不再停頓,呼呼生風的跑了起來,恨不得跟飛天蜈蚣似的多生幾條腿一雙翅膀!
這恐怖的暗夜即將來臨,穀中早已不是她剛來到時的風和日麗模樣,而是凶風嗖嗖陣陣起!頗有鬼哭狼嚎之意!
“奶奶的!這是大妖怪要出洞了麽!”
烈小妖暗罵一聲,手中死死的攥緊小弓箭,腳下徐徐生風,連吃奶勁都用上了,一想到此刻母親正在村口焦急盼望自己回家,便懊惱不已。
“靠!怎麽還在兔子窩周圍!”烈小妖跑了這麽久,衣衫盡濕,額發慘兮兮的貼在額際,一臉懵逼!
“鬼打牆!難道今天我小命休矣!”
“唉,呸呸!”烈小妖急忙仰頭往天上吐了三口唾沫,又俯頭往地下吐了三口唾沫,趕緊重申道“自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哈,希望天尊地神之類的莫要將小可方才的屁話當真哈……”
話說,列小妖一陣恐懼過後,此時儼然已經走到了死路,反倒是瞬間鎮定了下來。好在她一向膽子大,雖然曉得害怕,但更多的是害怕娘親擔心、傷心,並非害怕穀中那什麽吃人的大妖怪。遂,恐懼並未影響她靈活的腦瓜運轉。
此刻,她雙眸冒火竄光,執著且熱烈的投向旁邊正一個個瞪著銀色大眼睛看她狼狽笑話的一窩蘇銀兔,烏黑的眼珠子一轉,頓時一條好計策湧上心頭。
她猥瑣的呲著一口大白牙對著那窩兔子笑道“肥兔們,你們未免太不厚道了!”
“小爺我放過你們,並未將你們抓出穀外換得錢財,你們一個個的竟然幸災樂禍的看我笑話!”
“你們是穀中土生土長的靈獸,一定知曉如何穿過這鬼打牆,平安出得穀去!現在我需要你們的幫忙,快點!”
“自告奮勇的站出來一隻,給我帶路!”
“放心,隻要我能出得穀去,便立馬放你們回來!”
烈小妖好話說盡,結果一窩兔子聽不懂她話似的一個個瞪著大眼石化成雕塑!
烈小妖不禁心頭小火竄起,用手擼了擼袖子,一副打人的架勢“好,好,肥兔們,你們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非要逼迫我這麽善良的人做凶惡之事啊!”
下一刻,烈小妖的弓箭對準了其中一隻兔子的頭顱。
好家夥!一窩兔子!大兔子小兔子一堆兔子皆一個個的大義凜然的站起身子,小頭點點,皆表示願意為維護自己的家族平安和諧而帶路!
“不錯,不錯!還都是些血性正義的兔嘛!”烈小妖一邊邪笑著點頭誇讚道,一邊飛速的從窩的最左側裏撈出一隻小兔子,這是兔窩裏唯一一隻膽小未站出來的兔子,她將兔子緊緊攬入懷中,撒腿便跑,一邊跑一邊拽著兔子耳朵,將手中兔子晃醒“懶兔兔,快快指路啦!”
“現在兩條岔路,往左還是往右!”
隻見眼前一片黑霧湧動,兩條幽冥似的岔路無限延伸,借著天上冉冉初升的月色,好歹能時隱時現的看見眼前的小路。
暗黃色的月光下,烈小妖不斷的詢問著這隻膽小無義氣的肥兔,當時一窩兔子都大義凜然的站出來了,就它猥瑣的躲在最裏麵,竟如此的膽小怕事,無擔當。
它越是這樣懦弱,烈小妖還偏偏選它帶路,隻因她生平最看不慣這種沒擔當的東西!
懷中的懶兔子被她拽疼了耳朵,竟曉得了反抗,它兔腿一蹬,兔臉不顧扭耳朵的疼痛,轉向了烈小妖。
烈小妖跟懷中的肥兔堪堪對了一個眼,莫名打了一個冷顫,嘴裏突的冒出一句“奶奶的,紫眼睛!”
烈小妖被兔子紫琉璃般的眼睛給震了一下,她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大眼,細細觀察之下越發覺得這兔子眼睛絕世無雙。呃,原來自己掠走的這隻兔子是變異兔。
“唉,想必它是因為變異所以才導致被其他兔子排擠欺負吧,故剛才它才沒有站出來。”
烈小妖腦洞大開的為懷中兔子腦補了可憐悲催的身份,拐帶著她同情心泛濫,不再象剛才那樣對兔子冷言冷語,而是變的柔聲細語。
“小兔兔乖乖,別怕哈,今個兒才曉得你是隻與眾不同的兔子,肯定沒少吃苦是吧……”
“太可憐啦,不過,你的眼睛很漂亮啊,跟紫水晶一樣明麗而璀璨!”
“其實,你比其他兔子眼睛都漂亮,它們排擠你,那是嫉妒你,曉得吧!你已經擁有了全世界最美麗的眼睛!全世界的人民都引你為傲!”
……
懷中兔子眼睛眨巴眨巴的,似有莫名情緒流溢其中……
可惜,這烈小妖隻看到了它的眼睛,根本就沒觀察到它的嘴巴,就不是兔子的三瓣嘴。
“你看,咱倆現在已經是栓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烈小妖斟酌言辭討好兔子,好讓它發揮向導的作用。
豈料那兔子聞言,抖了抖耳朵斜睨了她一眼,滿臉的鄙視。
你才是螞蚱,你一家都是螞蚱……
“那,估計你娘親生下你時日尚短,你還不曉得穀中那老妖怪的厲害,它可是有千萬條毒蜘蛛似的長手臂,比劇毒蛇還長的芯子,比惡魔青鬼還巨大的頭顱……”
“哼,聽我描述大妖怪的相貌還不嚇死你,還不乖乖的給我帶路保命。”烈小妖一臉得意,故意將自己從未見過的深山妖王描述的恐怖駭人。
她繼續沙啞著嗓音,營造恐怖氣氛“關鍵,那大妖怪不光喜歡吃人,還喜食靈獸,最喜歡剝它的皮,吃它的肉,喝它的血,所以……”
“你曉得厲害了吧,趕緊找條正確的出路吧,救得咱倆的性命,我便放你回家團聚。”
自己柔也柔了,嚇也嚇了,哪曉得懷裏的兔子愣是沒反應,眼看兩條路變的更加撲朔迷離起來,要是一會這路變成了三條,甚至更多條岔路,那回家便更沒戲了!
烈小妖急得跳了腳,衝懷中的兔子大喊一聲“你倒是說話啊!走哪條路?”
……
良久,烈小妖才發現自己是有多蠢,竟然讓一隻兔子開口說話,聽村裏老人們講過,高階靈獸有的能口吐人言,更甚者還能變化人身。
可眼前這隻兔子,它隻是一隻普通的蘇銀兔,隻是靈獸中最低端的兔子,哪裏會說什麽人話!自己對牛彈琴了這麽久,白白耽誤了時間。
但她相信蘇銀兔是穀中土生土長的兔子肯定認得路的,不會說話不要緊,她有辦法讓它指路。
“肥兔兔,左右兩條路,你左小腿抬起,那咱便走左邊的路。”
“同樣,你右腿抬起,咱便走右邊的路。”
烈小妖抱著兔子正麵對著路,攬著兔子也四條腿正麵對著路。
“開始吧,乖兔兔!”烈小妖激動的心情迎接這偉大的指路時刻。
懷中兔子,沒動靜,莫非是睡著了?
“指路啦……”烈小妖俯下身子在兔子耳朵上大叫一聲。
果然有用,那兔子條件反射似的舉起右爪,朝前指了指。
“哈,就是右邊這條路了!”烈小妖想都未想,身形一閃飛速朝右前方小路掠去。
……
懷中兔子抖了抖,繼續剛才未完成的動作,右抓伸上去,撓了撓自己剛才被烈小妖震癢了的耳朵……
可惜,烈小妖是沒機會知道這隻逗比兔的本意了……
烈小妖自以為有了神兔指路,便撒了丫子拚命的跑啊跑,直跑的步伐越來越慢,最後實在是跑不動了,她拖著兩條灌了鉛似的腿,“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望著眼前黑霧彌漫的路口,一時之間心如死灰……
“肥,肥兔子……”烈小妖氣喘籲籲的責問道。
“你,你這個不負責任的家夥,這是指的啥路!分明指的是錯路!”
眼前突現了無數條縱橫交錯的小路,在迷蒙夜色中越發顯的鬼氣森森,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剛才分明是走錯了路,導致了岔路越來越多,生的機會已越來越渺茫。
“娘親……”想到娘親佇立在村口等待自己的孤單身影,烈小妖不由悲從中來,一行鹹鹹的淚水滑進口中。
聽到抱著自己的女孩突然脆弱的哭起來,蘇銀兔難得的有了點情緒,它紫色的眼睛華光乍閃了一下,正欲有點動作。
突然,自遠方傳來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嗩呐聲。
這吹吹打打的嗩呐聲既像結婚時吹奏的喜樂,又象是新喪時奏響的哀樂,似喜似悲,似哀似愁,似怨似憐,在寂寂黑夜中廖然響起,竟讓人覺得毛骨悚然,恐怖異常。
此刻被這魔音所擾,一人一兔皆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動作,膽戰心驚的立耳傾聽。
烈小妖不由的攬緊了懷中的蘇銀兔,兔子渾身厚厚的絨毛給她提供了些許的溫暖,阻擋了凜冽的寒氣,仿佛也阻隔了一些魔音入體。隻是懷中的兔子被她手臂勒的氣息難暢,差點翻了白眼,艱難的舉起兔爪打算給烈小妖一爪子自救。
此時嗩呐吹奏的聲音越來越近,近到甚至讓人感覺這詭異的聲音在往自己脖子裏吹冷氣,腦海中一想到一群白衣黑褂紅臉蛋的紙糊人在自己身邊吹吹打打,烈小妖不由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情景突然生變!
眼前蛛網似的小岔路突然合成了一條寬闊的大路!暗夜迷蒙中,連著天邊道路突的起了一陣亮紅色的迷霧,翻湧澎湃叫囂著充斥滿整個空間大地。
道路兩旁森然的樹木瞬間被掛上了一條條血紅色紗幔,有長有短,縱橫交錯,在鬼哭狼嚎的風聲中繚繚繞繞,隨風飄蕩,甚至會給人產生一種錯覺,那些皆是恐怖鬼域深處中一條一條的血紅色舌頭,正在等待舔舐著它的獵物……
天空中由遠及近現出了無數個赤紅色燈籠,忽閃著最悠然的紅光,像一雙雙血色的雙眸正在俯瞰著眾生,它們此刻正上下漂浮抖動著,似乎在熱切的等待著什麽……
合著嗩呐聲,踩著迷霧,蕩著紗幔,掛著燈籠!一座無人抬的轎子便這麽晃晃悠悠的出現在一人一兔的眼前。
烈小妖屏住呼吸,心內狂跳,手勁大增,五指捏入兔肉。
懷裏的兔子皺了皺眉,閃了閃眼,卻未有動作,隻是麵色沉沉的盯著不遠處的花轎。
“難道是自己不走運恰巧碰到了猛鬼娶親?”烈小妖恐懼歸恐懼,思想不綴下風。
“不對啊,曆來鬼妖不同路,各有地盤,此處明明是死殤穀,隸屬於妖王的地盤……”
“不若是妖王娶親?”列小妖一時之間心潮翻湧如浪。
靜!極致的靜,身邊隻剩下一人一兔的微微喘息聲!
敵不動,我不動,一人一兔默默爬在草叢裏潛伏著……
可是,這時間跟沙漏似的一分一秒的過去了良久,怎麽這廂嗩呐聲也停了,詭異的花轎也已經落地了,隻任這血紅色紗幔和猛鬼似的燈籠在此渲染氣氛,別無動靜!
這也太不對勁了吧?不管是鬼是妖娶親,也應該將花轎抬走,該拜堂拜堂,該洞房洞房,這結婚儀式進行半拉子是怎麽個情況?
烈小妖便這樣匍匐在草叢裏裝螞蚱默默等待著,起先她很敬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花轎看,直到後來困意竟如約而至的徐徐襲來,上眼皮耷拉著下眼皮,昏昏欲睡過去,不多時,竟然起了微微的鼾聲。
“這還是個人嗎?心咋這麽寬啊?在這麽詭異恐怖的氛圍中,有人竟然打鼾睡覺!”懷中的兔子不由翻了個白眼,一臉無語。
它思想決定行動,快速的伸出兔爪,電閃雷鳴似的給了烈小妖一大爪子!
“哎呦!”烈小妖受了這一爪子可是不輕,立馬從睡夢中驚醒,不小心發出了聲音,又後知後覺的趕忙伸出雙手牢牢捂住自己的嘴。
烈小妖方才被驚起了一身的冷汗,環顧四周才想起自己現在所處的險境,緊張兮兮的盯著不遠處的花轎。
好在過了一會,轎子仍然靜止默然,她這才將猛然端起的心又悄悄放下。
烈小妖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懷中的那個始作俑者,然後悄悄起身,有了動作。也不能總這樣跟這頂詭異的花轎死磕到底吧,若是它長久不動,自己豈非被它困死在此處?
娘親還等著自己歸家團聚呢,所以自己不能有絲毫的膽怯,生的機會要靠自己爭取!她悄悄的從自己身側的大挎包裏取出她的小弓箭,又將懷裏的兔子送進大挎包,臨末還摸了摸兔子頭,以示安撫。
之後,她自己撞起膽子,貓著腰朝花轎步步靠近,臨近轎門,她腳下不由自主的頓了一頓,心中警鈴大震。
望著那虛虛掩著的轎門,烈小妖皺眉凝視,攥了攥手中的弓箭,手心裏全是濡濕的汗液,她下意識的咬了咬下嘴唇,然後鼓起一股子猛勁,一手執弓,一手以箭的頂端將花轎上的紅色簾布輕輕挑起,並弓著身子做全身防備狀。
當暗紅色簾布被列小妖悄悄掀起,她視線猛的往轎子裏麵一掃,並未發現想象中恐怖的鬼新娘或妖新娘,而當她的視線逐漸下移,列小妖的身子瞬間一頓,徹底立在原地愣住了。
原來,火紅的轎子裏麵,一個五六歲般大小的小男孩歪歪斜斜的躺倒在轎子裏,一身白衣飄然若仙,正用異常驚恐的目光望向她。
……
“這是怎麽個情況?妖怪娶親,娶的到底是個啥貨色?怎的連小孩子都有了?”隻是,烈小妖又退回了身子圍著轎子左看右看,也未發現那什麽妖新娘的一縷影子。
難道新娘子竟然中途反悔,卻撇下孩子獨自跑路了?
“唉,不厚道,簡直是太不厚道了!”烈小妖搖頭晃腦的替這個玉琢般的小男孩打抱不平。
“不對!豈止是不厚道!簡直是狼心狗肺,泯滅良知!”
什麽樣的母親竟然能半路撂下這麽一個可愛的孩子獨自跑路?就不怕每每夜裏做噩夢心神不寧?況且這孩子多麽的可愛,漂亮。
他簡直太漂亮了有沒有!自己長這麽大,但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孩童!他渾身皮膚如玉般潔白,宛若冷冷的天山雅雪;萬千墨發披垂於身後禁欲係的一絲不苟;他的眼睛很黑仿如蒼穹夜幕中最閃爍的星,卻幽幽的泛著一道道冷光,小小的年紀但周身氣度非凡!
他雖然用極為震驚的眼神看著烈小妖,但仍然端著一股拒人千裏之外的氣度,想必是因為自己現在的形象不討喜,破衫蓬頭的,莫名驚著了他,所以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繼而以為自己不是什麽好人!
這可當真是天大的冤枉啊!誰人不知何人不曉,她烈小妖乃是十裏八村出了名的大好人!今日裏幫王寡婦拔蔥,明日裏幫李婆婆薅苗,年年都被評為清水溝十大傑出少年!
於是,烈小妖趕緊調整了下不雅的姿勢,還貌似嫵媚的用手擼了擼自己鳥窩似的亂發,一隻腳騷情的輕輕搭在另一隻腳上,並單手掐腰,來了個玉樹臨風的式樣,繼而咧嘴一笑白牙森然“嘿嘿,小寶貝,你好啊!”
挎包裏的兔子聞言不由自主的幹嘔了一聲……
而這位被她稱作小寶貝兒的孩子,則用更加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向她,仿佛她是深山裏跑出來的專門偷吃孩子的老妖婆一般。
終於,烈小妖跟城皮一樣厚實的臉皮也繃不住了,她麵色微微泛紅,有了羞澀,鼻尖之上竟然溢出了一滴冷汗,仿佛在表達她的不滿。
“那個……,我,我長的有這麽奇怪嗎?你,可不可以別用這種看怪獸似的眼光看我?”
當烈小妖呐呐的說完話,男孩聞言終於斂下了他灼灼的目色,仿佛是明烈的太陽被綠蔭遮蔽讓她有了一絲的涼意,烈小妖長籲了一口氣,頓感渾身輕鬆。
不由暗暗嘲笑自己的不爭氣,今個當真夠丟人的,從來不知害羞為何物的人,竟然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給看羞了。
靜默,長久靜默……
小男孩頷首低眉,不知在想些什麽,烈小妖則目光如火入炬死盯著人家看,那副熱切的尊榮,差點沒流口水了。
布袋裏的兔子著實看不下去了,兔掌自布袋裏麵緩緩伸出,朝著烈小妖的屁股上便是重重的一掌!
“哎喲……”
“臭肥兔,你幹嘛抓我!”烈小妖甚是火大,這肥兔也忒猖狂了吧,給它個麵子便開起染房!之前它已經趁自己睡覺時給了自己一兔掌,當時自己咬咬牙忍了,不與小動物一般計較。
孰料它現今又給自己了一掌,還是打在自己的屁股上!你說氣人不氣人!老虎的屁股是能讓人隨便摸的嗎!
“簡直是生可忍,熟不可忍!”烈小妖橫眉冷對,想掐死兔子的心都有。深究其原因,乃是死肥兔莫名打斷了她欣賞“小美人”。
烈小妖兩隻手死勁的揪住兔子的耳朵,想要教訓它,讓它知曉自己才是老大!而那兔子也不是省油的燈,連環兔掌不停的擊發,竟搞得烈小妖手忙腳亂起來。
一人一兔打的不亦樂乎,旁邊還有一個瞪大眼觀戰的,現場一片混亂。
“嘭,嘭嘭——”巨大的響聲瞬間打亂了現場。
隻見懸於高空的大紅燈籠一個個的當空炸開,發出一聲聲震天巨響,一陣莫名的陰風陣陣吹起,將掛於樹梢的紅色紗幔猛的撕成了碎片,漫天飛舞。
外麵這場風吹的是地動山搖,枯草樹木皆連根拔起,烈小妖被吹的一個趔趄,站立不穩,搖搖欲墜,竟是要被這陣怪風吹到別處。
情急之下,她雙手使勁的攬住轎門邊框,一個跳腳,跳到了轎子中,二話不說的一個璿身,將小男孩瞬間給調了個位置,竟是坐在她的腿上,而烈小妖則緊緊的從後麵摟住男孩,臨危之際,仍是不忘安慰男孩“乖寶貝,別怕,別怕,有我呢,我保護你……”
……
這烈小妖心性純樸善良,危急時刻,竟是忘了自身的安危,隻記掛著眼前的孩童,被娘親拋棄的小可憐,竟是想將他好好的保護起來,不讓他再受絲毫的傷害。
男孩麵色通紅,呼吸急促,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是有所顧忌似的,忍了下來,隻得閉口不言。隻是那氣鼓鼓的小臉,逐漸變的青紅交加,想必被烈小妖抱的緊了,著實不太舒服。
“哈哈,我聰明吧!你看,我剛才就發現,外麵吹的地動山搖,萬物焚毀,但隻有這頂轎子安然無恙,巋然不動。”
烈小妖笑嘻嘻的低頭看了看男孩,又打量下自己布袋中的兔子,一陣心安,還好,還好,她的東西都安然無恙。
這一會的功夫,兔子和孩子都被冠上了她烈小妖的名頭。
聽著外麵狂風呼嘯好像漸漸停息,烈小妖一陣欣喜,正欲掀開轎門踏出步去看看情況,卻不料,這頂轎子竟然又無風而起,晃晃悠悠的升入半空中。
烈小妖不曾防備,一下子撲倒在轎中,緊急時刻,竟不忘將手護於孩童的頭下,自己的手卻被轎壁劃破,鮮血直流。
她竟顧不得疼痛,匍匐在孩童身上,眼睛著實閃亮迷人,善意泛濫“小寶貝兒,你還好吧……”
……
那孩童水晶般的眸子出現了一絲惑色,這人,怎麽這樣……
這樣,這樣的蠢!
卻是顧自斂了斂眸色,沒回話。
烈小妖卻不以為意,以為孩童遭受變故,心靈受到重創,不愛言語當是情理之中。
這轎子便這麽在半空中極速飛行,雖然速度極快,轎內卻不甚顛簸,烈小妖一邊護著孩童,一邊打量自己乘坐的這頂轎子,心生喜意。
原來這頂轎子是個了不起的飛行法器,不知,將來有沒有機會將它弄回去,讓娘親乘坐一下,這樣娘親去田間幹活或是去林間伐木便可乘著轎子去,連同莊稼和木材皆置於轎子中拉回家。
“嘻嘻……”烈小妖思及此妙處,竟是低笑出聲。
男孩和兔子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瞅著她,各自心思翻湧“眼前這人當真算得上奇人一枚!”
“如此破落危險境地,竟能笑的出聲……人才,人才啊!”
不需思量,也知道這轎子飛不出什麽好飛,還不知道飛到哪個山大王口中當吃食呢。
果不其然,那轎子自行飛行了數十分鍾,隻聽得“轟隆”一聲落於地下,轎中兩人一兔皆靜默狀,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什麽。
隻聽外麵忽然喧嘩熱鬧起來,七嘴八舌的說著話,有些能聽懂,有些幹脆便聽不懂,人言中夾雜著獸語,烈小妖下意識的攬緊懷中之人,一隻手還不忘摸了摸布袋中露出的兔子頭,以示安撫,意思是讓他們別害怕,凡事有她呢。
懷中之人意外的扯了扯嘴角,這女孩子當真傻的好笑,一屆凡人,被送於眾妖之口,竟還不驚不慌,還知道關心別人,奇葩啊,奇葩!
這時烈小妖突然將男孩的身子稍微往外送了送,便扯開衣襟。
男孩大驚失色!正欲有所動作!
隻見那烈小妖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弓箭,緊緊攥於手中,仿佛那把弓箭是絕世神兵,莫名的讓人安心。
男孩細細打量一番,不禁嗤笑出聲,她是打算用這把玩具弓箭來抵擋眾妖,保護他們?這把弓箭上一點靈力流轉都未曾有,就是一把普通弓箭,對付妖魔根本沒用!況且還這麽小,不禁嗤之以鼻。
轎子內靜謐無聲,外麵卻嘈雜聲聲起“呀,這不是大王的轎子嗎?快快,列隊迎接!”
“你去通知左護法大人,大王轎子到了!”一個人身鳥頭的妖怪吩咐其他小妖,想必是個小妖官。
眾妖們紛紛展開行動,那小妖官卻是率領一眾小妖恭敬無比的跪倒在轎子門前,大聲說道“頂兒黃率領眾妖恭迎吾王回府!”
“這妖官叫頂兒黃?莫不是頭頂上頂著一坨黃色之物?”烈小妖一時心思婉轉。
無聲,寂靜,未有人言。
那眾妖伏首跪拜半天也未得回話,皆不敢亂動。半晌,那頂兒黃終於忍不住又重新說了一遍“頂兒黃率領眾妖恭迎大王!”
依舊死一般的靜默……
此時,從妖洞中昂首走出一妖,隻見他一身綾羅綢緞衫,手搖一把風流扇,不似武官似文官。
“一眾蠢才!讓你們迎個大王,怎的半晌不見動靜!”
“回,回左護法,大王,大王未有回話,我等,不敢起身。”頂兒黃匍匐於地,恭敬回話。
“哦,還有此等事!”那左護法壓下異色,快步走到轎子前,恭敬無比的俯身道“左護法不夜天恭迎吾王!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果然人家這左護法不是蓋的,聽聽人家這恭迎大王的話,就比那頂兒黃高了一大層,竟將人間吹捧帝王的言辭照搬了過來。
依舊靜默無聲……
那左護法心中警鈴大震,按理說這是大王專用的阜靈轎,別人沒有能力驅動使用它,但是這不做聲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大王傷重竟口不能言?但不可能啊,誰不知道妖王神功蓋世,靈力滔天!
不得不說這左護法不夜天此刻表現是個好的,一心為主,心中焦急,卻仍不忘禮法,再次恭身說道“大王,身體可是不適?”
未得回話,那不夜天再次恭敬的說道“屬下逾越了,當為大王您親自開啟轎門。”說完,便舉身恭敬的掀起轎門。
不夜天往轎子裏麵一打量,不由吃了一大驚,裏麵這是個什麽鬼情況?
一個小女孩抱著一個更小的小男孩,旁邊還有一隻兔子,總共三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他,兩人一兔臉上表情各異,豐富異常。
“這?”不夜天語塞了,風中淩亂了……
等片刻反應過來,他挺起身子,清了清嗓說道“你們,大膽!爾等何人?”
“我們大王呢?可是被爾等調換了?”雖然不夜天嘴上這樣問,心裏倒不這樣想,畢竟,眼前這詭異的情況,奇妙的組合,不可能把功力強大的妖王給怎麽樣。
“呃,那個,那個,我們……”
烈小妖抓耳撓腮卻急中生智,趕忙解釋道“我們是大王請到的貴賓……對,貴賓!”
“貴賓?哦,那我們大王呢?”不夜天搖了搖扇子,頗有耐心的問道。
“那個,他,他去……他先行去參加一個十分重要的聚會了!”
“哦?小友可知是什麽聚會?又跟何人聚會?”
“不知,不知,我等年紀方小,未問尊王之事。”烈小妖搖頭晃腦也學得不夜天那般文鄒鄒的回答。
“那,小友怎麽認識的我家大王?不介意細說一二吧……”那不夜天分明起了懷疑,眯著眼,含著笑問道。
“呃,這個,這個嘛……秘密!不便於外人道來,嗬嗬……”
“放肆!大膽!”不夜天突然大怒。
“我家大王是何等尊貴之人物,豈會與你們這等……凡人為友!”
“也不拿把鏡子照照自己,你們這些,啊,人,兔的,加起來歲數都未有我一個小腳趾大,還敢在此妄言!”
“來人!將這幾個,人啊,兔啊的押入洞府,洗洗來吃!”不夜天扇著他的風流扇,邪肆著眼吩咐道。
“遵命!左護法!哈哈,終於要開葷了!”那眾妖興奮的蹦跳起來,跟過大年似的喜氣洋洋便要將著兩人一兔押入洞府洗洗來吃。
“別,別……別著急,那個左護法大人,”烈小妖擠在眾妖前麵,仍保護著身後的男孩。
“我若猜的不錯,這頂轎子是大王專屬之物吧,你不想想,若沒有你家大王命令,我等凡人怎麽能驅動它呢……”
不夜天一擺手,阻擋了前赴後繼饑渴衝上去的小妖。
“你說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他遊移的目光反複在烈小妖身上逡巡。
“當然,你也可能是我們大王捉住的奸細!”不夜天朗聲道。
他為什麽沒有覺得兩人一兔是大王捉的食物,隻因這死殤穀中所有妖怪都知道他們大王發布的禁令。
“不準食人!”
話說,曆來妖怪莫不以食人為常,為傲,將人當成獵物,當成下等生物,可自從他們換了大王以後,新上任的大王便教育他們“為妖而善,以德服人!”
這不是笑天下之大滑稽嗎?當妖怪當的要“以德服人”,還禁止食人,傷人,當下他們眾妖便集體反對。
可惜,他們眾妖鬥不過這位靈力高超妖王的整頓,凡是被他發現食人傷人的妖怪,直接被投入煉妖獄中試煉,煉妖獄乃是相當恐怖的存在,那妖怪若是被關進去,不死也得脫幾層皮。
而那些做到與人為善的妖怪,大王便豪手賞賜,天靈地寶,丹書鐵券甚至功法修為都能賜予。
期間有一個白狼精為了救人而傷重未愈,那大王竟屈尊降貴的為他療傷,順手渡了一百年修為給他!
天!一百年修為是啥概念!天地悠悠,一日一月一年的長久枯燥修煉,卻因不得法門而進境緩慢,這一百年修為砸到白狼精頭上,使得他直接上了一個新台階,那是質的飛躍。
不但如此,那白狼精還因此得到了大王的賞賜,封為右護法,此時他聽從大王的吩咐去往極北之地暗尋一物,故並不在期中。
這左護法不夜天雖然開始也不認同大王“以德服人”的做法,無奈在這個以武為尊的世界裏,即便他有什麽想法和不滿也得默默吞進肚子裏。
隻因他曾在人界呆過一段時間,對人界的風俗習慣等比較了解,為妖又很會察言觀色,故做了這左護法之位。
現在,妖王不在,從天而降的美食,讓他妖性複發,不禁腹中饑渴難耐,但他麵上不顯,仍裝斯文。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他停頓了一下,拿扇麵輕輕的敲了一下頭,故作難辦的說道“頂兒黃,先將這兩人一兔押入大牢,等我查明真相再做定奪。”
他心中興奮不已,他可不想與眾妖分食這點美食,分的那一點點人肉人湯的有什麽好,他要來個烤全人。
他曾在人間見過烤全羊,香味撲鼻,可惜,那會他隻能遠遠的窩在旁邊瞪眼看著,那些壞人竟連一塊羊骨頭都未施舍它,這讓他記仇到如今。
但它怎麽不想想,那會他僅僅是一隻大黃狗,在饑荒困頓的年代,不將它捉來吃了就不錯了,哪有剩飯給它吃。
後來在機緣巧合之下,它誤吞服了一株丹珠草,那是一株萬年的丹朱草相當珍貴,讓他擁有了靈識,後來又經過數千年的刻苦修煉,終於修得人身。
不夜天壓下躁動不安的饑餓感,摩拳擦掌的回到妖洞,高高坐在大廳的石台上,喝起酒來。他左手拿了一串紫葡萄,右手牽起了一個大黃梨,往嘴裏塞去,美其名曰先清個腸,墊墊底一會好吃他的大餐,否則吃素吃慣了怕冷不丁的吃肉不習慣。
“那個,左護法……”頂兒黃站立在不遠處有些瑟縮的問道。
“你有事?有話但說無妨。”不夜天美食上頭,分外好說話。
“吾王,不會有什麽事吧?”看不出這頂兒黃還真是個忠臣。
“他能有啥事,誰人不曉得吾王神功蓋世,萬歲萬萬歲!”不夜天將一顆大桃子整個吞入口中,連桃胡都未吐出,緊接著又灌了一大口酒,連呼過癮。
“嗝……”還未吃得美食,竟還打了一個飽嗝。
不夜天狹長的雙眸朝頂兒黃瞅去,看他坐立不安的模樣,分明是擔心妖王有所差池。
這頂兒黃與他的兄弟頂兒綠皆是妖王所救,故,十分的忠心,有他在此,自己吃人的計劃怕是不好實施。
於是眼球一轉,登時有了主意,他用手一指頂兒黃道“我說,老黃啊,你兄弟頂兒綠去異地找尋昆侖石也有些時日了,你就一點不擔心他的安危。”
“呃……”頂兒黃摸了摸它的黃色鸚鵡頭,滿臉憂色的說道“不擔心是假的,但是我兄弟二人得大王聖恩,萬斯難報其一……”
“願為大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啦,好啦……大王沒在這不必這麽諂媚的表忠心。”不夜天趕緊揮揮手,阻止他繼續表忠心。
頂兒黃尋思,我哪裏是諂媚大王,都是忠心所想,搖了搖他黃黃的鸚鵡頭,卻是沒有繼續辯白。
“大王此次臨行前,一再表示對頂兒綠不放心,畢竟得到那昆侖石迫在眉睫,那煉妖獄若是沒有昆侖石的鎮壓,群妖集體反出獄中,大王地位便危險了……”
“左護法可有良策?”頂兒黃急急問道。凡是跟大王安危有關的事,他都緊係心間。
“大王這次晚歸肯定也是為此事操心了,你我身為臣子必須為吾王分擔啊。”不夜天假仁假義的說道。
“這樣吧,你呢,趕去接應你的兄弟,幫他一起尋找昆侖石。而我呢,則要抓緊訓練妖兵,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啊,等待吾王歸來助他一臂之力!”
“好!就按左護法意思辦吧!為了吾王,我們加油!”說完竟是振翅一展,現行了一隻巨大黃色頭顱、灰色羽翼的鸚鵡。
當下二話不說,急急的飛出妖洞趕赴異地。
石洞內,烈小妖是火急火燎的難受,當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早知道玩耍誤事!因這個毛病娘親教導過多次,可她竟然當成了耳旁風,著實太不孝。
現在倒好,不僅自己被困,一個可愛漂亮的小男孩和一隻白胖的小兔子跟她一起身陷囹吾了。
她急的是上躥下跳,反觀靜坐在地上的一人一兔,哪裏有半分慌張,那肥兔仍是冷著一張臉,做昏昏欲睡狀。
而那小男孩早已沒有剛發現他時的慌張無措,深陷妖洞竟能坦然自若的端坐那裏,白衣聖雪高貴凜然,仍然是那一副聖潔不可侵犯的樣子。
“唉,這麽一個人才,難道要跟她一起葬身妖腹,也忒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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