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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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府上有客,得把這瘋婆娘看緊了,別讓她像昨晚那樣跑出去鬧事兒,不然你我吃不了兜著走,聽見沒有!!!”
白凝秀是被摔門的響聲吵醒的,睜眼時率先入眼的是一方漏出星點陽光的屋頂,屋外方才高聲命令的人已經走遠,周圍一時間靜了下來。
“嘶!!!”
她拖著不聽使喚的肢體坐起身,頭昏眼花地看著這陌生的環境跟滿地狼藉。
怎麽回事?這是哪裏?她怎麽會在這裏?她不是……死在溪山天坑了嗎?
帶著重重困惑愣了須彌,白凝秀才伸手撿起被摔倒她腳邊的一麵銅鏡,鏡中人瘦骨如柴麵色憔悴,右眼眉梢往下至眼下臥蠶位置長了塊褐色斑塊,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半點看不出昔日風姿颯爽的痕跡。
“這是什麽鬼!”
沒“死”之前,白凝秀可是京城世家小姐榜上有名的貌美,排名僅次於江府大小姐江雨柔。臭美如她,有點沒辦法接受自己一醒來就變成這副鬼樣子,擰著眉嫌棄地扔開銅鏡,抬手扯開了衣襟領口側頭看向藏於衣下的左肩,在看到那一道猙獰的疤痕後表情複雜。
既然不是什麽鬼怪作祟重生怪談,那會是誰在她“死後”將她安置在這兒的?
白凝秀想著想著,心中又陣陣不服。明明她求死之心如此真切,是誰不問本人意願將人救活的?
“真是太過分了,你問過本人意見麽?”
她不滿地錘地,雙臂卻傳來痛感,垂首撩開那看似幾百年沒洗過的寬袖舉手查看,兩腕有著數道利器劃過的猙獰傷痕交錯著,不是新傷,血已經止住結痂,但傷痕卻因為沒有及時得到好的處理而變得不堪入目,難以言說。
此時此刻,白凝秀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自己身上這大大小小的傷是誰的傑作,她想罵人,雙唇張張合合,卻終是隻憤憤道了聲“真是……太過分了!!!”
勉強地扶著牆站起身,看向這間空蕩簡陋的屋子,沒有床,地上隻鋪了張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黴味兒的薄被,但很奇怪的是,屋裏沒有床,卻有張木板釘成的矮幾,看樣子應該是平日裏用來放置鏡子、書本等物的,現在矮幾被踢翻,銅鏡與老舊的書本落在了地上各處,亂七八糟地躺著。
這……過的是什麽鬼日子?
白凝秀太陽穴隱隱泛疼,撿起起離自己最近的一本書,拍了拍書本上的灰塵後翻開,發現這是大啟開國名臣寫的一本遊記,精彩之處還點了墨寫著標注。
她的指腹撫過標注的墨痕,字跡秀娟,落筆幹淨,標注內容簡潔明了,下筆之人看樣子是讀了些書的,隻是這墨痕陳舊,應該是多年前寫的了。
她翻著翻著,不經意間從夾頁之中掉出了張泛黃老舊卻折疊整齊的紙張。彎身撿起展開一看,上頭字跡歪歪扭扭、內容有些顛三倒四,有些地方甚至讀不通,書寫此頁的人應該不是這身份的本尊。
最終,白凝秀連蒙帶猜,才大致看懂了些許,這竟是這身份本尊的母親留給她的一絲念想。
原來,她霸占著這身份名叫戴雲蘿,出生於明成四年冬季,是菁州縣令戴全的庶出女兒。
戴全還不是縣令時,看上了一名煙花巷的姑娘,便背著正妻與其來往,不久便讓那煙花女子懷了身孕。奈何戴全正妻朱氏是個刁鑽悍婦,即便是懷有身孕,戴全也不敢將人往府上領,贖身後藏在了一處小偏院養著,就這麽一直偷偷藏了十年。
隻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即便戴全再有本事,也瞞不了一輩子。戴雲蘿母女沒過幾年好日子,就被正室找上了門羞辱,但羞辱歸羞辱,孩子總還是姓戴,為了免人口舌,朱氏還是假裝寬厚,將她母女二人容入了戴府。
書盡於此,再無下文,可白凝秀卻明白了,入了戴府的大門,便是戴雲蘿與母親的噩夢開端。
昨晚哪位囂張跋扈的大小姐,該就是戴全的嫡親女,瞧著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戴雲蘿母女還能有好日子過?
菁州戴全?
好吧,即便她“死”之前耳聽八方,卻也從未聽過菁州還有這號人物。難道是因為她“死”了太久,與世隔絕了?
“真的是對不住!”她無奈又抱歉,不過,她究竟是怎麽被弄到這兒的?
白凝秀摸摸下巴思索著,可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便聽腹中傳來異響。為了避免剛醒來就被餓死,她不得不頭昏眼花地拖著了無力氣的身體出去覓食,可她推了推那不怎麽牢靠的門,發現門是被人從外邊閂住的。
“還真看得緊啊!”
她彎腰,透過門縫看到門外老遠的樹下盤腿坐了正在打盹的人,正要張口喊人,就見院裏來了個拎個竹籃的小辮姑娘。
以她以往的經驗,白凝秀篤定那竹籃裏肯定有吃的!話本裏一般給犯人送食,都是類似如此,雖說她還未經曆牢獄就“死”了。
她心中大喜過望,謝天謝地總算有吃的送來了!!!
可心中還未感激完,那小辮姑娘瞥了眼那打盹的家仆,嘲諷地翻了翻白眼,才扭著身段走到這門前。
正當白凝秀以為她會開門將飯菜送進來,卻聽腳邊“哢嗤”一聲,開了個堪比狗洞的口子,從外塞進來一隻缺了角的破碗,碗裏有些糙飯,飯上蓋著個白胖胖的饅頭。
“快點兒吃,吃完趕緊給我把碗筷遞出來,別又害得我挨訓。”
白凝秀眨眨眼,盯著那碗白花花連根鹹菜都沒舍得放的米飯跟饅頭,渾身的氣焰都在高歌著要起義,但最終還是被氣得沒了脾氣,忍了下來。
想她白凝秀從前無肉不歡,哪裏吃過這樣清淡得沒一滴油水的飯,真是世態炎涼啊!
她一邊嫌棄地隻拿了饅頭啃一邊感傷,那邊樹下打瞌睡的家仆已經聽到動靜小跑過來,朝那小辮姑娘笑得憨笨。
“春兒,又來送飯呢!”
“是了,”小辮姑娘圓臉露出嫌棄,沒點耐心地說“不是送飯,誰樂意來這兒,一見了她能不晦氣?”
白凝秀背靠著牆,邊吃邊聽著他們說話。
“雖說晦氣了點兒,總比去外頭走動好,最近菁州不太平,出了多少起命案,老爺多久沒回府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像你這樣如花似玉年輕貌美的姑娘,出門可太不安全了。”
已經將饅頭啃了一半的白凝秀頓住,皺了皺眉。
那圓臉小辮姑娘被他的花言巧語逗笑,嬌嗔著拍他一下,“就你嘴甜。”
那家仆似乎在擠眉弄眼,“春兒,說真的,你真要出門,可得把我叫上,我來保護你,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兩個我收拾一雙!”
春兒道“就你?得了吧,還保護我!別我還沒怎麽樣呢,你就已經成了人家刀下亡魂了!”
她嘲笑一番,彎下身伸手進口子裏把碗拿了出去,見白凝秀沒動過的白米飯擰了擰眉,但許是心情不錯,並未說什麽,繼續跟那家仆插科打諢“老爺不在城裏,聽說是京城來了位了不起的大人物破案,老爺不得好生陪著?夫人請了幾次,隻請來了位小公子,這會兒正在前堂喝茶呢。我剛特意去看了看,唉喲早就聽說京城的水土會養人,還真的是器宇不凡。沒空跟你多說,姐妹們都在爭奇鬥豔地想搏得待會兒給小公子倒茶的機會,萬一他是個多情人,說不定我們姐妹之中還能出個人物。”
說著,她將破碗收入籃中,扭著腰越過了那名家仆離開了。
京城來的?別是來了個老相識!
白凝秀正凝神思索,眼前的門扇就被那家仆拍得“哐哐”作響。
“老實待著去,也不看看自個兒長得什麽磕磣樣兒,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呢?烏鴉就是烏鴉,飛上了枝頭也還是烏鴉!!!”
門外,家仆指桑罵槐罵罵咧咧,對著那晃晃蕩蕩的門板又拍又踢,哪怕是對待罪惡深重的人或是乞丐,也沒有比這更難聽的了。
白凝秀掏了掏耳朵,吃了東西恢複些許體力,抬腿一腳踹向已經老舊不已的門扇,“哐”一聲搭著門閂的一頭裂開了。隨即她抬腿又是一腳,門扇立刻向裏麵彈開,嚇壞了門外的家仆,喊叫出聲。
白凝秀瞥他一眼,在他驚魂未定之際抬手橫劈在他頸側,仆人立刻癱軟滑坐在地,沒了意識。
白凝秀收回手,抬腿輕輕晃了晃家仆側倒在地的身體,見沒反應,撇撇嘴,“沒勁!”
她站起身伸伸懶腰,在還尚未熱烈的陽光下閉目片刻,猶豫著要不要去前堂湊個熱鬧,畢竟如今她這副鬼樣子,即便是以前打過交道的舊識都未必認得出,看看究竟是怎麽個情況,可……她如今是不想再跟京城那邊有什麽牽連。
但以她的脾氣,這種情況,走了肯定是不甘心了!
白凝秀一咬牙,順著傳來雜亂聲音的前堂走去。穿過彎彎繞繞廊裏廊外,才看見前堂外圍也圍著不少家仆丫鬟。
這究竟是來了誰啊?這麽多人圍觀!
她大喜過望,平生最喜歡往人堆裏紮,推開了擋在身前的人竄進人群去,不過,她還沒掙紮到最前麵,耳邊就傳來一聽便知是做作假裝嫻淑的女聲在說話。
“魏公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作為,長得又俊,府門門檻都要被踏破了吧?公子要是娶了妻,得多少姑娘哭暈在護城河!有時候啊,容貌太過亦是一種罪過,就像小女,因為太過貌美從小不知受過多少罪……”
臉兒真大!
好不容易擠進去的白凝秀,見堂上坐著個保養得當的中年婦人,應該是這府宅的女主人,而坐在她對麵的,是個她沒見過但卻覺得有些熟悉感的少年。
少年唇紅齒白膚色白皙,看著不過是十七模樣,一身窄袖黑衣襯得腰窄腿長,衣襟領口繡著雙焰紋,白凝秀認得,那是大理寺的特有的圖案標記。
這圖案是太傅溫知禮親自設計,寓意自我約束,她少年時曾在溫知禮手下求學,絕不會認錯。
白凝秀挑挑眉,思緒有些許恍惚,但很快就被她強行拉了回來。
“夫人過獎。”
那少年倒像是見過些場麵的人,這種天花亂墜的誇獎下還能鎮定自若地喝了口茶,眼神都沒分一個給戴夫人。
倒是戴夫人見他臉色不喜不怒,便覺得還有機會,順勢又追問“魏公子還未見過小女吧?”
那少年愣了愣,須彌微乎其微地皺了皺眉,將那一閃而過的不愉快迅速斂下,“未曾。”
“她前不久才跟我家老爺說要到京城去遊玩,如今魏公子來了菁州,案子結束後可否帶小女一起回京城?小女與公子年紀相仿,途中一定很多話說,互相解悶也是可以的……”
白凝秀迫不及待要打斷戴夫人那自作主張地牽線搭橋了,不等她說完,便竄了進去笑嘻嘻地撲到桌前,也不管戴夫人臉色有多難看,覥著臉朝那少年笑道“公子你看我美若天仙,我跟你回京城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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