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何以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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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撕開右手的繃帶,傷口上的紗布墊,已和滲出的血液結痂在一起,隻是輕輕碰觸一下,都會讓小女孩,疼得額頭直冒冷汗。不住顫抖的左手,拿著醫用剪刀,沿傷口邊緣,剪掉和手掌結痂在一起的紗布。額頭上的冷汗,如窗外的暴雨一樣,過了許久,小女孩才終於將傷口上的紗布墊剪下來。
傷口在酒精刺激下,發出強烈的灼燒感,疼得小女孩險些暈厥過去。劇痛刺激著額骨拚命閉合,咬住毛巾的嘴裏,發出夜裏睡覺時,如磨牙一般的詭異聲響。當灼燒感消退,小女孩已經渾身無力,癱坐在馬桶蓋上。過了好半晌,才逐漸清醒過來,內衣被汗水沁透,黏在身上非常難受。
低頭看著手上醫用逢合針,彎曲的鉤尖兒,不近人情一般,閃灼著森冷寒光,小女孩嘴裏的毛巾,咬的更緊了!重重地從鼻孔噴出三口氣,縫合針的鉤尖兒,帶著毅然決然的氣勢,刺向傷口兩側裂開的皮膚。錐心地劇痛從掌沿傳來,為了避免縫合針鉤尖兒刺偏,小女孩額頭青筋暴起,用最頑強的意誌力,努力遏製想要劇烈顫抖地身體,雙腳腳踝已經扭曲成,一種詭異的角度。
從嘴角緩緩掉落的毛巾,沾滿涎水。單薄瘦弱的身體,如一個筆畫扭曲的“大”字一樣,小女孩又一次,癱倒在馬桶上。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她長長呼了口氣,終於活了過來,隨即低下頭,檢視傷口的縫合情況。
‘還不錯嘛!雖不是專業醫生手法,但我縫補襪子的手藝,竟也得用!’
左手扯住紗布一角,張嘴咬住另外一角,相反方向一用力,包紮在右手上的醫用紗布末端,就被撕成兩條。滿意地轉動兩下右手,欣賞自己這次包紮的傑作,右手手背上還有隻白色蝴蝶結。此時,小女孩猶如重獲新生一般,心情變得大好。與此同時,肚子裏又開始打鼓。這種饑餓的感覺,在她短暫的17年生命裏,卻從未感受過,哪怕是……也沒有像現在這般饑餓過。
興衝衝跑回廚房冰箱前,如挑選生日禮物一般,麵對冰箱裏的食物,小女孩雙眼中,閃動著無盡地喜悅。亂七八糟的抓出一大堆食物,腳步輕快地回到邊牧旁邊。食物隨手鋪滿床上,拿起那隻她早就看好的火腿,心滿意足的咬上一大口。她正準備大吃特吃時,眼角掃過趴在地上的邊牧,小女孩又把嘴裏的火腿,吐在纏著綁帶的右手掌心,輕輕放在邊牧鼻前。
‘吃吧!大家夥,你也一定餓壞了吧?從今往後,我們就是最親密的朋友,隻要有一口吃的東西,我也絕不會獨吞!你快吃吧!’
似有強迫症一般,小女孩每次都是先給邊牧一口,自己再咬一口。不停向嘴裏塞著食物,心滿意足的大口咀嚼,眼角笑意如掛在彎起的月牙上。此時,小女孩的幸福感爆棚,嘴裏卻還在含糊不清地和邊牧絮叨。
不到三分鍾時間,火腿就被她吃光。肚子裏麵有了食物,心神稍安的小女孩,一低頭才發現,自己放在邊牧嘴邊的火腿,竟然一塊未少!‘這三天,也不知道它在外麵經曆過什麽,難道它一點都不餓嗎?’
伸手摸摸邊牧毛茸茸的大腦袋,小女孩關切地問道:“還在為你的小主人擔心嗎?”
似乎聽懂小女孩說話的意思,邊牧抬起頭,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視了她許久,好像在等小女孩繼續說下去。
和邊牧的雙眼,對望一會,小女孩感覺難以置信,心道,‘這條狗真有這麽聰明嗎?好像我對它說什麽,它都能聽懂?’當即,鄭重其事地對邊牧說:“你先別著急,等我們倆好好休息一晚上,養足精神後,我和你一起去找她。如果她還活著,我們就和她一起離開這裏,好嗎?”和邊牧說完這番話之後,小女孩心中有種奇怪感覺,‘自己不會精神錯亂了吧?對著一條狗,說這麽多,它真的能聽懂嗎?’
汪~
似乎為了印證,小女孩心中疑問,邊牧輕柔的叫了一聲,彷佛在說,它聽懂了一樣。
小女孩非常驚訝,目不轉睛地看著邊牧。而此刻,邊牧卻低下頭,輕輕叼起地板上的火腿,咀嚼起來。吃東西的樣子,好像紳士一般,不疾不徐。
隻是象征性的吃掉兩塊火腿,就再一次低頭趴在地板上,邊牧雙眼中滿是擔憂的神情。現在,小女孩心裏對於這條狗,原來的主人,充滿由衷的欽佩!小女孩不再勉強邊牧吃東西,心裏則開始羨慕起邊牧的主人。似乎受到邊牧悲傷情緒的影響,小女孩的食欲也消退不少,匆匆又吃了幾口,把沒吃完的食物收拾好,重新放回冰箱。
溫水從單薄瘦弱的軀體上劃過,注視著鏡中被小太刀斬斷的碎發,左手抓起男主人,放在衛生間的電動理發器。小女孩終於下定決心,對著自己的滿頭長發,下手!
寸長的頭發,從圓溜溜的小腦瓜上冒出來。小女孩下意識,用沒有受傷的左手,在頭頂搓了搓,心中不免有點後悔,自己太過衝動。‘這也太短了吧?頭發茬兒真紮手,我的頭好像一隻大刺蝟!’她好像控製不住左手似的,頑皮的搓個不停。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再從衣櫃裏找出女主人的睡衣,裹到自己身上,忍不住又照著鏡子,看看自己呲著毛茬兒的小光頭。小女孩嘴角露出兩顆小虎牙,眼睛眯成一條縫,笑嘻嘻地抬起左手,又搓搓自己的頭發,這才心滿意足地轉身,回到邊牧所在的房間。
愣愣地睜大雙眼,盯著眼前這個頭發被剃光的家夥,邊牧腦子裏,此刻飄滿大大的問號!看了好一會,才終於確定,這個家夥,是剛才喂給它火腿吃的人。站起身湊到小女孩身邊,揚起鼻子嗅了嗅,喉嚨裏小聲的嗚咽一下,好像在說,“好傻”!
小女孩對邊牧叫道:“我也給你洗洗吧,身上都要臭死了,我可不要抱著臭狗一起睡覺!”
黑白相間的長毛,被搖晃的四散飄飛。細碎的小水滴,飄揚在衛生間的燈光下,閃爍著七彩的光暈。
不知何時,暴雨終於停歇下來。唯有狂風還在不知疲倦地,衝撞著陽台的玻璃。幾聲令人心悸的嘶吼,夾雜在肆虐的狂風之中,由遠處悠悠飄來,蕩進小女孩已經熟睡的耳中。而她總會在聽到吼聲時,身體不自覺顫抖幾下。不知在夢中和誰重逢,嘴裏輕聲呢喃著對方的名字,隨即又沉沉地睡去。
“好臭!”
一條溫熱滑膩的東西,從臉上掃過,隨後鼻腔中便灌入一陣腐臭的味道!心髒不由得咚咚直跳,恐懼瞬間爬滿小女孩,身上每一寸肌膚,頭皮開始一陣發麻,右手在聞到這股腐臭味道的瞬間,悄悄抓住放在身側的小太刀。
汪…汪…!
兩聲清亮短促的犬吠響起,小女孩這才從茫然和恐懼中,驚醒過來。
翻身坐在床邊,光著兩隻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長長地伸一個懶腰。轉頭望著邊牧清澈的雙眼,回想起,這是自己幾天來,唯一一次,睡得最踏實的覺,心中便充滿對邊牧的感激之情。
“大家夥,原來你昨天夜裏,一直都睡在我旁邊?”
汪…!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連個狗牌也沒有,更不知道你的主人,以前叫你什麽…嗯…?對了!塞班!這個名字很好聽,就叫你塞班吧,怎麽樣?塞班!”
小女孩眼角帶著促狹的笑意,看著邊牧的大眼睛,開心叫道。
汪…!汪…!(邊牧好像對這個名字,並不滿意,抗議似的叫道。)
冰冷的地板上,鋪滿食物吃完的包裝紙。小女孩盤膝而坐,背靠鋪著粉色床單的床沿。右手背上的蝴蝶結,隨著手掌輕拍自己,已經吃得滾圓的肚子,上下翻飛,左手則揉搓著邊牧的大腦袋。
一人一狗,嬉鬧著,爭吵著。
手上拿著,從相框裏取出的小姐妹合影。雙眼注視著,那個手上沾滿蛋糕的小丫頭,讓人心生憐愛的小臉蛋,小女孩心中不免有些擔憂,‘我真的還有可能找到她嗎?’
汪…!
邊牧有些焦急地叼著小女孩衣角,努力地拽著她,示意她該出發了。
棕褐色的雙肩運動包裏,存放著一隻zip打火機、一瓶打火機油、十節五號電池、三雙襪子、一卷醫用繃帶、一隻縫合針、一瓶醫用消毒酒精、兩盒阿莫西林膠囊、一隻滿滿的兩升裝純淨水瓶、五根火腿腸、三個被透明膠布緊緊纏住,包裝被壓實的大麵包,還有一卷從棉被裏扯出來的棉花。小女孩默默在心裏,把背包裏的物品,再次清點一番。戴著斷指手套的右手,抄起小太刀,左手手腕上,掛著一隻幹電池微型手電筒,左胸口衣袋裏裝著那張合影。握刀的右手,拍拍那隻卡在右大腿外側的手包,陶瓷水果小刀,在裏麵輕輕震動幾下。左手摸出手機,屏幕右下角也不知在什麽時候被磕碎了。左上角顯示著,【時間11:27分、電量29%】
小女孩仰起頭,做了三個深呼吸。在防盜門緩緩關閉之際,不無留戀地回頭望向,這間曾為她提供保護的庇護所。回想起短暫的前半生,四處漂泊的日子,心中湧起讓人苦悶的哀傷。
“我的家,究竟在哪裏?”
手電筒射出淡黃色的光線,照在布滿黑紅色斑駁血跡的牆壁和樓梯上。小女孩和邊牧,輕手輕腳地從安全通道入口,踏進黑暗的樓道中。當手電筒的光線,漸漸被黑暗吞噬之時,那扇即將關閉的防盜門,竟悄然停了下來。從門縫裏透出的光線,斜斜地照在樓道地麵,一張左眼隻剩血肉模糊的窟窿,布滿血汙的臉上。一條僅剩三分之一的左臂,卡在門縫當中,喪屍像隻沒殼的烏龜一般,向房間裏掙紮著爬去。
回頭對小女孩,發出一聲低吟,邊牧如飛箭一般,猛地竄出去。當下不敢怠慢,小女孩忙壓低身形,手電筒快速轉到邊牧奔出去的方向,盡最大努力,加快腳步跟上邊牧。衝出樓道時,小女孩借著手電筒,在牆壁上一掃而過的瞬間,看清她們現在所在的樓層。
②層
剛轉出安全通道,就見邊牧如一陣風似的,朝這層樓西側盡頭跑去,似乎有東西正吸引著它。視線匆匆掃一遍整個樓層,共有六扇房門。隻最西側那扇門緊閉著,其他五扇門或是敞開,或是半掩,更甚者,房門已經損壞,斜靠在樓道牆壁上。從房中透出的光線,照射在碎肉血汙,布滿一地的樓道裏。濃烈地血腥氣息中混雜有腐臭味道,小女孩趕忙把套在脖子上的圍巾,拉過鼻梁,卻還是無法阻擋,樓道裏令人作嘔的味道!
登山靴小心翼翼尋覓落腳點,躲避地上的碎肉和殘肢,來到邊牧身邊。此時,邊牧正呲著利齒,喉嚨裏發出凶狠的低吼,兩隻前爪奮力地刨著防盜門的門檻,發出指甲抓過黑板時,刺耳的尖銳聲響。
“噓~安靜點,塞班。我能打開這門,你嗅到了什麽?是她的氣味嗎?”
除此以外,小女孩實在料想不出,還有什麽,會讓邊牧變得如此瘋狂。聽到小女孩的聲音後,邊牧的喉嚨裏,發出一聲聲淒慘的呻吟,像是催促小女孩快想辦法,打開門一樣。
從胸包中,掏出一隻亮銀色錫箔紙條,外加一隻沒有鑰匙齒的扁平鑰匙,兩者貼合在一起,緩緩塞入鎖眼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搖晃十幾秒。隨即,門鎖就在小女孩,輕輕轉動的左手下,被打開了……
剛準備透過門縫,向房間裏觀察一下。冷不防,身旁的邊牧,嗖地一下,從門縫裏衝進去。小女孩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果然還是自己的主人最親!’
“你是誰?!”
站在廚房門口,一個手裏提一把,正在滴血的剔骨刀,聲音稍顯緊張,戴金絲邊眼鏡的男人,邊摘下耳機,邊問道。廚房的灶台上,正燉著肉,濃濃地肉香味,伴隨著男人的問話,向小女孩飄來。
門剛關好,正欲轉身進房間,聽到問話,小女孩驚得差點叫出聲,‘這裏竟然還有活人?!’
看著轉過來的少年樣貌,眼鏡男有些疑惑地又問道:“你是男人還是女人?”
小女孩抬起左手,尷尬地對眼鏡男笑笑,又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毛刺刺的小腦袋:“我是……”
後麵的話,還未出口,視線剛好落在眼鏡男,手裏那把正在滴血的剔骨刀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