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凜冬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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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海風晝夜不歇,漫天飄飛的細雪好似砂糖一樣,洋洋灑灑地落在尚未凍結的海麵上,不需眨眼就已蹤跡全無。秋去冬來,由於晝夜溫差十分明顯,沙灘上也已鋪上薄薄一層,砂糖似的細雪。幾乎挨不過上午十點,便會融入沙地之中,彷佛它們害怕被人發現一樣,從不留下任何可以辨識的記號。
厚實地鋼板的確可以抵抗住狂風駭浪,但它同時也是極佳的導熱材料,不僅無法保溫,還會極大程度地消耗掉室內熱量。諾大的航空母艦船艙裏,僅有為數不多的幾個,被厚實棉被包裹住牆壁的房間,能夠勉強抵禦住寒流侵襲。縱使如此,立冬等人也還要穿著厚實的衣物,才不至於凍壞身體。隨著時間推移,燃料庫裏的燃油儲備量漸漸開始捉襟見肘,不僅平時晨起洗漱用的熱水停供許久,洗澡水更是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再也沒有燒過。幾乎沒有人身上不是隱隱散發著臭氣,蓬頭垢麵的樣子,讓大家看上去像極了返祖的野人一般。
“老陳,這麽耗下去不是長久之計,我們要盡快找到新的營地才行!”口中呼出的熱氣足有尺許長,隨著一口熱湯流進胃裏,立冬凍得僵硬的身體,這時才感到體內的血液,又開始歡快地流淌起來。老林子裏最寒冷地冬天也不過如此,立冬萬沒想到,海邊竟會比深山裏的氣溫還低。昨天才剛踏進12月份,漫長的冬季也隻是剛剛開始而已。
“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早就在考慮這事。前半生的大多數時間裏,我都一直在大海上漂泊,光是春節就不知道挨過多少次了!照理說,這種寒冷地海風一般不會出現在近海區域,受到暖濕氣流影響的季風,吹到陸地上以後,根本沒有這麽冰冷的感覺。但是今年氣候實在太過反常,說不好是不是因為受到去年澳洲,整整燒了一年的山火影響,這些隻有氣象學家們說得清楚。”大概是由於常年孤獨的生活經曆,老陳變得有些話嘮,有時候不需要別人說話,他都能滔滔不絕的講到所有人哈氣連天。瞥眼間看到阿紫又在衝自己扮鬼臉,老陳這才意識到,話題又被自己聊跑偏了,趕忙輕咳兩聲,繼續說道:“總而言之一句話,海邊是不能繼續住下去了。這艘鋼鐵打造的堅實城堡,不僅無法幫助大家渡過冬季,搞不好還會把我們凍死在裏麵。”
“那我們……”話未說完,查容霜便用手捂住嘴巴,飛快地跑出餐廳,聽著她的腳步聲,所有人就都知道她又去了衛生間。
“我們最近吃的食物裏,有什麽過期的東西嗎?吃完飯以後,你們再仔細清點一下庫房,把不能吃的食物全部扔掉,這時候生病可是會要命的!”立冬神色鄭重地囑咐道。
“傻乎乎的老男人!我們一群人吃得都是同樣的東西,怎麽就隻有她會出現嘔吐反應?據我經驗判斷,霜姐可能懷孕了!”正收拾餐具的周小樂,在經過立冬身旁時,用勺子輕輕敲了一下他的後腦勺,隨後神色有些擔憂的說道。
當所有人聽到“懷孕”這兩個字的時候,雙眼全都齊刷刷地,看向同樣一臉傻乎乎表情的死後,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十分怪異,死後被看得頭皮都有點發麻。當他終於搞清楚大家表情裏的含義時,反倒更加慌亂起來,騰地站起身,身後椅子摔得嗵嗵作響,而死後則不斷在空中揮動雙手,麵紅耳赤地結巴著辯解道:“不是!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我連她的手都沒碰過!”
恰在此時,臉色有些蒼白的查容霜也走回了餐廳,臉上表情說不清楚是懊悔還是沮喪,總之非常難看,她的嗓音有些暗啞,艱難地說道:“這事和死後沒關係,是他的孩子!”說著話的同時,查容霜的目光和立冬交織在一起,在場幾個人裏,隻有阿紫、盈盈、立冬和她到現在也沒有走散。同樣,知道查容霜在別墅區的豪華別墅裏,曾和坎離偷偷幽會的人,也隻有立冬而已。
“你打算怎麽辦?”立冬當然知道查容霜為什麽會看著自己,可在場的其他人並不曉得,這裏麵曲折離奇的複雜內情。老陳誇張地倒吸口涼氣,用難以置信地眼神看著立冬,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你小子藏得好深呐!
“你們不這麽八卦就會死嗎?”這次輪到立冬語無倫次了,他慌亂無比地表現,簡直同他的好師侄丹玨一模一樣!椅子叮咚亂響之際,立冬突然發現周小樂看向自己的眼神,簡直就是打翻了醋壇子,那是要多酸就有多酸!雖說從未對她有過任何非分之想,可立冬還是架不住被女人用這種目光盯著,隻好一臉苦相地將哀求的目光投向查容霜,希望她能還自己的清白。
“霜姐,你要是真的和小死哥湊成一對,我一定會打心底裏祝福你們。可是你也不能撇下我這麽個年輕帥氣的小狼狗,反而去挑了蘭博老同誌這塊老臘肉啊?姐姐,不覺得塞牙嗎?”不管是受到這段時間的刻苦訓練影響,還是夥食實在太過寡淡的緣故,總之莫查現在真的脫胎換骨大變樣。雖說和帥哥還有很大距離,不過眉宇間倒也透著幾分英氣。一說完話,莫查便騰地向後跳出老遠,一隻鐵盤子剛好從麵前飛過,險些砸中他的腦袋。“嘿嘿嘿!蘭博老同誌,以後你都別想再用這招偷襲我了!”可惜莫查高興地太早,一隻鐵湯勺正中他天靈蓋,砸得莫查呲牙咧嘴地抱頭鼠竄,嘴裏卻兀自嘀咕沒完,“好嘛!好嘛!你們現在這都是一對一對的合起夥欺負人了?小死哥,你快點老實交代清楚,到底什麽時候趁我不注意,偷偷下得黑手?!哎喲,哎喲,敵軍太過凶悍,小弟先行撤退,改日再來討戰!”一群大小孩子嬉鬧著,互相追搡著,向餐廳外麵跑去,似乎他們也知道事關重大,自己不該參與進來。
死後神情有些沮喪地坐回椅子上,他始終不敢抬頭去看查容霜的臉,甚至好幾次都想扭頭跑出去,這件事情對他的精準打擊,不可謂不是晴天霹靂。
“霜姐,他到底是誰啊?”正在擦手的周小樂,忽地嘴角一扯,隨後又悄不言聲地將手揣進衣服口袋裏,隻是衣襟上隱隱劃出一絲血跡。
這一係列的小動作,沒能逃過立冬的敏銳雙眼,他早就發現周小樂的手已有些凍傷,奈何這個倔強的女人,始終不肯在大家麵前露出一點痕跡,她十分固執地不希望引起大家的擔心。見所有人都沉默不語,立冬輕輕站起身,從廚房裏找來一瓶橄欖油,隨後又拍拍周小樂的後背,示意她用這個塗在傷口上,可以緩解凍傷的症狀。
“真沒想到,我的老兄弟竟然挺會疼人?!換了我是女人,也一定招架不住你的這些糖衣炮彈!”老陳促狹地目光在查容霜和周小樂身上來回巡視,一臉壞笑地揶揄著坐在身邊的立冬。
“老不正經的壞老頭!”周小樂臉紅到脖子根,啐了一口便躲進廚房裏。
“老陳大哥,這個人你沒見過,之前他……”查容霜正說著話,坐在對麵的死後似乎想起些令他十分生氣的往事,嘭的一聲,用拳頭捶了餐桌一下,隨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餐廳。
“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從第六監獄裏逃出來的犯人,坎離。”嘴裏剛吐出口煙,就被老陳劈手奪了下來,立冬這才醒悟過來,孕婦不能吸二手煙,尷尬地衝查容霜笑笑,又繼續說道:“我應該早點把他的身份說出來,這樣小霜也就不會……”後麵的話實難出口,立冬隻好默默端起茶杯,小口小口抿著。
“他人現在在哪?”立冬還是頭一次在老陳臉上,看到現在這樣森冷地表情,似乎他的內心之中,正被怒火熊熊焚燒著。查容霜年紀和老陳的女兒差不多大,由於工作原因而導致家庭出現矛盾,一直生活在大海深處的老陳,自打離婚以後,就再也沒能見過女兒一麵,這件事始終是他心裏一塊解不開的疙瘩。
“河心島遭遇洪水侵襲時,他拋下我們一群人,獨自逃進了大山裏。這是大家僥幸脫險以後,死後和我們講述的事情經過。至於坎離到底去了哪裏,是否還活著,沒有人知道具體情況。”從最初的尷尬和懊悔中恢複了平靜,查容霜臉上的表情再次變得冰冷,似乎現在大家討論的事情,並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一樣,誰也看不出來她的情緒想法。
“我想,我應該知道他在哪裏!”立冬緩緩放下茶杯,下意識地又去摸煙盒,突然感覺不太對勁,隻好抬起手掌搓搓下巴。正要繼續說話,查容霜卻把老陳麵前桌上的香煙抓了起來,塞進立冬嘴裏,又非常麻利幫他點燃,隨後便坐回椅子上,等著立冬把話說完。這種執拗地性格,簡直就和老陳女兒絲毫無差,看到查容霜的一係列舉動,老陳的臉色似乎更黑了許多。
從背包裏將衛星電話摸出來,大家早已見過多次,誰都沒有感到意外。隻是當立冬把幾個月前,衛星電話突然出現的信息提示,以及他和坎離始終藏在心裏的隱秘說出來以後,所有人這才一臉驚異地神色看著立冬,好像都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地欺騙一樣。
“為什麽現在才把這件事說出來?”查容霜說話時,嘴唇在微微顫抖,她無法理解相處這麽長時間的同伴,竟然還是對自己留有隱秘,而這個隱秘又正是大家一直希望可以找到的避難之地。如果,早一點知道這些,早一點帶著所有人去庇護所裏麵生活,又怎麽會有那麽多人無辜送命?這樣的事情在查容霜看來,簡直是無法原諒的背叛行為!
“我相信我的老兄弟,立冬一定有他的難言之隱,讓他把話說完。”在餐廳裏來回踱步的老陳,輕輕拍了拍立冬肩膀,畢竟他曾經在鑽井平台上,管理過上千人的團隊,有些事情確實需要決策層慎而又慎。周小樂反應倒是出奇的平靜,除了一開始有些驚疑的表情外,也就慢慢理解了立冬的選擇。按照她的邏輯來講,船上這群人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似乎沒有誰敢說自己不欠立冬的恩情。有這樣一個老男人替她遮風擋雨,周小樂感覺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可能由於戀父情結太深重,許多時候周小樂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愛上了立冬這個人,還是舍不得這個像父親一樣保護自己的老男人。
“不是我不想帶大家到庇護所避難,燃料始終是最大的困難。你自己好好回憶回憶,自從我們在監獄相遇到今天,除了在這艘擱淺的航空母艦上以外,什麽時候汽車燃料有充足過?開車從第六監獄到霧山,路線足有近百公裏的距離,一路上還不知道會遇到多少屍群和意外。如果隻是我自己一個人,恐怕現在早就在霧山庇護所裏安心享樂,等著老死的那一天了。”猛吸了兩口煙,立冬臉上的愁容隱沒在煙霧之中,聲音變得有些暗啞,“一群人要吃要喝,還要設法保全你們的性命。霜妹子,我不是超人,更不是聖人,我隻是個想要苟且偷生的普通人,任何事情都不會由我的意誌輕易改變的,你能理解我嗎?這一路上死了這麽多人,不管什麽原因,他們都和我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你以為我每天真的可以一夜無夢到天明嗎?”說到這,立冬竟有些哽咽起來。
周小樂默默走到立冬身後,趴在他背上,用力將這個可憐兮兮的老男人抱在懷裏,她在這一刻才想清楚,自己內心深處其實是愛著他的。老陳仰頭歎口氣,不動聲色的擦擦眼角,又用力呼出口氣,沉聲說道:“好了,我們始終都是一家人,不能因為這麽點小事就鬧生分。這幾天,我準備去趟霧山,把沒有人味的坎離揪出來!”偷眼看了看坐在一旁悶不做聲的查容霜,老陳又把到了嘴邊的話改成,“雖然我不會胡亂殺人,可也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我想把孩子打掉!”查容霜神情平淡的讓人難以置信,甚至大家都感到有種冰冷刺骨的寒意。
“你不想活了?”老陳馬上提出反對意見,在如此嚴苛的生存環境下墮胎,幾乎沒有任何活下來的可能,查容霜相當於在宣告,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老陳無法置之不理,他不想再次感受失去女兒的痛苦,盡管這一切感情羈絆,隻是老陳的一廂情願。
“霜姐,我也不同意你這樣做!我隻是一個學過護理專業的小護士,根本沒有能力幫助你完成墮胎手術。但凡手術中有一丁點失誤,你就會死在我的手上,這麽大的責任我可承擔不起,你不能強人所難啊!”隨著相處的時間愈久,周小樂對於查容霜的看法也在漸漸發生改變。這個倔強的美女姐姐,甚至比一些男人還要剛強百倍,隻要她認準的事情,幾乎就沒有一件,不是按照查容霜的意願完成的。這種過於要強的性格特點,可以說她是巾幗不讓須眉,但她身邊的人卻都跟著遭了罪。
“你再好好想想,如果真的執意要墮胎,我不攔著。”見老陳又想要和自己爭辯,立冬忙伸手抓住他胳膊,繼續說道:“這件事本來就是意外,小霜的想法我能理解,你們隻是想到了墮胎以後的危險,可你們有沒有想過,新生嬰兒有多大幾率可以存活在末世之中?滿世界亂竄的喪屍對什麽東西敏感?除了可以看見的獵物以外,就要數聲音最容易吸引它們!你們不會以為嬰兒可以像我們一樣能輕易控製情緒,並且不會隨時放聲啼哭,不會突然發出聲音吧?”
立冬的一席話聽得老陳和周小樂,臉上皆是變顏變色。老陳當然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也正是因為他對家庭疏於關心,才會導致婚姻最後破裂。而周小樂畢竟還是個年輕姑娘,連婚都沒結成隻是訂婚而已,就更不會有什麽照顧孕婦孩子的經驗可講。
“師叔,我們大家一起去霧山的庇護所吧!隻要把庇護所清理幹淨,憑借山勢和你的機關陷阱,總不至於連個小孩子也照顧不了。無論大人們做錯什麽事情,孩子總歸是無辜的,況且身處末世之中,孩子才是我們所有人的未來,你們不覺得隻有這樣,才能讓我們擺脫苟活一世的厄運嗎?”死後不知何時又走了回來,悄無聲息地站在餐廳門口,目光灼灼地和查容霜對視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