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世風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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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韓闖都在心神不寧的思考,甚至心裏不斷質問自己,‘為什麽要留一個隱患在身邊?盲目的自信,讓你失去了最起碼的理智判斷!怎麽就會相信她?’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看到自己營地裏的物資被人洗劫一空,韓闖想死的心都有了。
之所以帶著自己的手下,甘冒凶險,趁夜去偷襲市長的營地,報仇隻是其中一個原因,韓闖營地中所剩不多的食物,根本不足以幫助他們熬過漫長的嚴冬。東江橋以北的新城開發區,大概率還會有很多食物,但是韓闖很清楚,東江區的“警長”絕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人,哪怕是兵強糧足的市長,也要退避三舍。韓闖甚至敢斷言,市長的營地,很可能是被“警長”洗劫一空的。
“我們怎麽辦?”癟癟的破舊背包,如同每個饑餓的人一樣,沒有絲毫生氣。
“回去接上監視的兄弟,看看能否在張楠她們消失的地方,找到什麽蛛絲馬跡。如果明天天明之前,還沒有把丟掉的食物找回來,我們就過江!”營地附近沒能發現其他足跡,隻有自己和手下出入時留下的腳印,這讓韓闖更加堅信,洗劫營地的小偷,就是張楠和那個即將凍死的少年。
‘她們兩個之間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否則,張楠臉上不會露出那種怪異的表情。’一陣緊過一陣的寒風,卷起建築物上沒有凍結的積雪,漫天飛舞的雪霧中,後知後覺地韓闖,未能及時發現身後的人影正在變少,‘當初真不應該,因為這個女孩懂些醫護知識,就把她收留下來。如今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但凡……’咯吱咯吱的腳步聲,不知何時已變得極為單調,驚醒過來的韓闖這才發現,雪花飄飛的街道上空空蕩蕩,隻剩下自己孤獨的身影,佇立在寒風中。
腫瘤醫院,住院部大樓。
每經過一間病房,阿紫都會十分暴力地用腳踹開房門,隨後走廊便會被灑進來的陽光照亮。既然已經知道了夜魔的弱點,阿紫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一旦失去黑暗的掩護,夜魔也隻能選擇和獵物正麵硬剛。腰包裏的手術刀數量正快速減少,而隨著投擲手術刀的動作次數增多,阿紫感覺自己投擲飛刀的手法也在愈發熟練。唯一的問題是,由於阿紫控製不好手上力道,貫穿夜魔腦袋的手術刀,沒有一把還能保持完整,就更別想回收再利用了。
眼見大勢已去,身旁的同伴一隻接著一隻倒下,夜魔群終於選擇放棄,這個瘦小卻又異常難纏的獵物。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阿紫站在住院谘詢台旁邊,向樓外遠遠看去。十幾隻戴著深色墨鏡的夜魔,仍在不住回望,即便隔著墨鏡,阿紫也能感受到它們眼神中的憤怒和怨毒。
‘必須趕在天黑前,帶著玄兔離開醫院,今晚夜魔肯定還會再來!’鼓鼓囊囊的背包,塞滿了藥物和即將過期的食品,重量足有三五十斤,用床單搓成的粗繩掛在肩頭,背後自製的雪爬犁上,小黑熊的體重也早已過了百斤。然而這一切對於阿紫來說已不再是負擔,她甚至還可以在齊膝深的積雪上小跑著前進。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讓我喝了你的血?’這是阿紫唯一能夠想到的答案。
‘……’小黑熊的嘴巴,已經完全塞進了蜂蜜罐子裏,其實她心裏也一直在擔憂,畢竟自己血液中似乎帶著劇毒,昨天晚上的冒險之舉,很可能會同時要了她倆的命。
‘看來你是打算和我同生共死了?’站在岸邊的阿紫,臉上綻放出笑容,“那就讓我們玩個痛快吧!哈哈哈……”笑聲中,阿紫已翻身跳上爬犁,呼呼的寒風從耳邊掠過,雪爬犁如一陣風般竄向凍結的河心。顛簸中的玄兔,兩隻胖乎乎的熊爪死死將蜂蜜罐子抱緊,一臉嗔怪的表情,瞪著縱聲大笑的阿紫。
折成兩截的輸液架,前端被阿紫磨得十分尖利,每當冰麵上綻放出兩蓬晶瑩的冰花,雪爬犁都會向前竄出十餘米遠,速度幾乎和騎電動車不相上下。沿河兩岸的建築風格迥然不同,北麵城區如同一座現代化都市,南麵的城區則像個城鄉結合部,老舊的樓房被廠區包圍,河邊的圍牆上都用紅色油漆,寫著巨大而醒目的“拆”字。
在雲層中翻滾跳躍的冬日,被阿紫遠遠甩在身後,沿河兩岸的建築物逐漸變得稀疏。寬闊壯麗的入海口映入眼簾,遠離海岸的湛藍海水卷起浪潮,一下又一下拍擊著海岸邊早已凍實的冰蓋。
“我們馬上就到了!”阿紫語氣中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你確定他一定會來嗎?’阿紫是玄兔唯一信任的人類,她心裏其實也很好奇,那個一直被阿紫掛在嘴邊的冬至,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定!”阿紫的半張臉沉浸在暮光裏,神情十分堅定。
高檔公寓樓。
“奇怪,這家夥怎麽一個人回來了?”坎離正給脫臼的左臂上藥,疼得他呲牙咧嘴,“難不成是被人賣了?”在坎離的認知裏,這個世界上有情有義的人,就像瀕臨滅絕的保護動物一樣稀有,他絲毫不介意用最壞的標準去評判人心。
“隻要不威脅到我們的安全,就隨他去吧。”李昭整理著從對麵樓裏搬過來的物資,將衣服、食物、武器各自分別擺好,“我們還是想辦法盡快聯係上立冬,解決掉盤踞在遊輪上的聖殿騎士團,然後大家一起找處安全的地方,熬過這個漫長的冬天。”
嗡…嗡…嗡…
享受了一整天日光浴的衛星電話,突然有節奏地震動起來。坎離和李昭對視一眼,隨後接起電話。
“喂?你是誰啊?”坎離聲音懶洋洋的,同樣曬了一天太陽的他,非常愜意的癱倒進沙發裏,隨手點開免提。
“怎麽又換了個人?昨天那個家夥呢?”話筒裏的女人中文不太流利,聽起來怪怪的。
“死啦!你認識他呀?”坎離隨口答道。
“死了?河豚現在是不是在你們手上?”女人聲音變得急促,語氣中有難以掩飾的震驚。
“什麽他媽河豚?我是河蟹,大閘蟹!”坎離一臉壞笑,李昭無奈的搖搖頭,打斷道,“別聽他胡說,你是誰?你在哪?有吃的東西嗎?”
“少跟我耍滑頭,市長的營地裏怎麽可能沒有食物?”
“市長是誰?河豚又是什麽?”李昭衝坎離使個眼色,開始和電話另一頭的女人裝起糊塗。至於市長何許人,李昭早已從與蔣勁交流的隻言片語中,有所了解。
“昨晚那個男孩已經被你們殺死了?”電話另一端的女人,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重點,語氣裏帶著戒備。
“別冤枉好人,我們發現他的時候,喪屍已經快把屍體啃幹淨了。”李昭臉不紅心不跳地回道,坎離則瞪大一雙眼睛,怔怔看著李昭,好像活見鬼一樣。
嘟…嘟…嘟…
電話突然被掛斷,李昭臉上露出苦笑,“這女人還真不好騙!”
“歇菜吧你,哄女人還得是坎爺拿手,你差得遠著呢。”坎離重新躺回沙發裏,他可不想錯過今天最後的一縷陽光,“你也好意思說她冤枉好人,你是好人嗎?”
“還有好人嗎?”坐在坎離對麵的沙發上,大團大團的煙霧升騰而起,李昭將自己的臉埋在落日餘暉和煙霧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東江大橋,北側橋頭。
“我們為什麽不離開東海?城北怎麽可能會有我們的容身之地?”由於韓闖常把警長的名字掛在嘴邊,言語中甚是忌憚,受其影響,張楠也對這個陌生人心存懼意。
“除非我們能找到在雪地上,暢行無阻的交通工具,否則以現有的這點食物,早晚都會被餓死或凍死。”死裏逃生的辛疾在潛意識作用下,不知不覺間開始模仿起風牧方的言行舉止,尤其是他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你還在想著報仇?我們好好活下去不好嗎?”親情像條無形枷鎖,將眼前世上唯一的親人,和張楠牢牢地捆在一起,這也變成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
“風大哥為了能讓我們活下去,才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我可以選擇像個懦夫一樣躲起來,直到某一天被喪屍咬死,或者其他的什麽危險奪去性命。”辛疾強忍著不讓眼眶中的淚水流下來,“可即便我活著,難道下半生要把良心永遠鎖進箱子裏,任由鼠蟻啃噬,不為所動?”
“如果警長不肯幫你怎麽辦?”顯然,張楠沒有被這番大義凜然的言辭所打動,她仍在做著最後的努力,不想親眼看著自己的表兄去送死。
“辦法總會有的!風大哥說過,隻要是個人,他就一定會有弱點,而欲望則會無限度的放大他的弱點。”辛疾神情十分堅定,“隻要能除掉市長他們這群惡人,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包括這條命,這是我欠風大哥的債。”
默默跟在表哥後麵的張楠,看著瘦削的背影,她不理解表哥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更不清楚這半年多表哥經曆了什麽。
高檔公寓樓附近,韓闖站在人去屋空的破舊商鋪裏,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一夜之間,竟會眾叛親離。
“這臭傻子不會自殺吧?”坎離終於找到可以消磨時間的趣事,饒有興致的趴在窗子上,看著樓下孤獨的身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