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故友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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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城市邊緣,街道兩旁已不再是高聳的大樓,低矮的建築物彼此擁擠著,像是互相爭搶陽光的灌木叢一樣,錯亂而複雜。厚重的積雪將建築物掩埋,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單調且冰冷的白色。

    灰白色的狼毛,隨著寒風抖動,無聲的背影緩慢前行,留下一串長且深陷的足跡。寒風拂過的積雪潔白而又平整,許多小巧的爪印穿街而過,仿佛美婦人在潔白頸項上,掛著的一串串珠玉項鏈。

    位於街角的一棟兩層高的臨街商鋪,牌匾被凍結的積雪遮住,隻有一個不完整的芍字,尚能分辨出來。‘藥店?’

    商鋪臨街的玻璃上,凝結著將近半尺高的霜甲,冬至嚐試跳了幾下,卻受限於室內光線太暗,根本看不清裏麵的狀況。從背包裏翻出工具,輕車熟路地撬開掛在門把手上的插鎖,一抹笑意浮現在冬至臉上,‘插鎖和玻璃門都完好無損,這次的收獲應該不會太差。’右手搭在門把手上,剛要準備用力推,背包側麵突然傳來一陣有節奏的震動。

    “我已經說過了,不告訴我衛星電話的解鎖密碼,就別指望我會答應你任何要求。”電話剛一接通,冬至就極不耐煩地隨口應付著,他現在的注意力全在眼睛上,隻要電話另一頭的回複與密碼無關,冬至便會立刻掐斷通話。

    “立冬,你這會還在東海嗎?”

    “李昭?”

    “沒錯,是我。”又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臭老道,我可是讓你給坑慘了!你單槍匹馬一個人,真就把廢棄遊輪上的聖殿騎士團給滅了?牛掰呀!”

    “你從哪把坎離這個臭小子找到的?你倆現在在東海嗎?”

    “說來話長,這小子命挺硬,不過我擔心,早晚有一天,他會被他的臭嘴害死。我們昨天夜裏已經坐船離開了東海,準備去南方。”

    “南方的喪屍,可不會像在北方一樣冬眠,這麽做是不是太冒險了一點?這部衛星電話的主人,被你們殺了?”

    “沒有,她也在船上。”

    “你們去過市政大廳了?裏麵現在的情況怎麽樣?在那有沒有看到過阿紫?”

    “不太清楚,不是我們把她從市政大廳救出來的。還沒有找到她嗎?阿紫可能已經不在東海了吧?”

    “如果阿紫看到我留給她的信,人就可能還在東海。她一個小姑娘,腿腳再麻利,也不可能快得過我。”

    “如果你永遠都找不到她,怎麽辦?”

    “那我和聖殿騎士團之間的仇恨,就會更深一層。”

    “來和我們會合吧,我和坎離會在與東海,隔海相望的蓬丘登岸。盡快找一艘小船,備足食物淡水和燃料,離開東海吧。如果不是非必要的事情,盡量別過江去城北開發區,哪怕非去不可,也要想辦法躲著點市政大廳,那裏已經變成了一夥噬人屍的老巢。”

    “謝謝!我會多加小心的。我應該還會在東海逗留一個月,如果在下一個月圓之夜前,我還沒有找到阿紫,也就沒有繼續尋找她的意義了。”

    “除了噬人屍和聖殿騎士團外,你還要小心另外一夥人。聽說過宗教裁判所嗎?”

    “沒有,他們是從哪冒出來的?在國內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他們是做什麽的?和聖殿騎士團是一夥的?”

    “沒遇到,不太清楚,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可以肯定,宗教裁判所和聖殿騎士團不是一路人。”

    “世道一亂,牛鬼蛇神就都現出了原形,我會多加留意的。那個日本女人怎麽會同意,讓你用他的衛星電話聯係我?聽她的語氣,似乎和霧山庇護所的日本女人美子,關係匪淺,你和坎離得多留意一下她。”

    “這個問題你不用擔心,徐靜和她的兩個小狗腿子,已經被我們控製起來了。隻要船一接近蓬丘,就會把她們三個,丟在附近的小島上。”

    “這個叫徐靜的日本女人,知道我手裏這部衛星電話的解鎖密碼嗎?”

    “忘了密碼這件事吧,衛星電話的解鎖密碼,隻要輸入錯誤三次,就會立刻清空資料變成一塊磚頭。你覺得我有能力,逼迫她交出密碼嗎?”

    “小心婦人之仁,遲早會要了你的命。”冬至頗感無奈地將掌心裏的雪球丟了出去,“保重,兄弟。”

    “保重!”聽筒裏響起忙音,冬至輕歎口氣,抬頭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阿紫,你到底在哪呢?’

    倉庫裏的景象,亦如幾天前離開時一樣,連滿是塵土的地麵上的足跡,也沒有任何變化。接連幾日,阿紫都在港口碼頭的倉庫附近兜兜轉轉,短發外國女人終於忍受不住,這種沉悶的日子,在兩天前的一個清晨時分,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甚至連自己的姓名都不曾告訴過阿紫。

    ‘這已經是我們第三次回到這了,如果冬至不知道他留給你的信,被人撕毀了,他又怎麽可能會再回來呢?’站在倉庫外的玄兔,再一次嚐試勸解。

    ‘你說得沒錯,或許我早就應該聽從你的意見。’阿紫眼中噙著淚花,神情落寞地跟在玄兔身後,依依不舍地轉過街角。

    嘩啦…嘩啦…

    藥瓶裏的藥片,隨著冬至前行的雙腿,發出有節奏的輕響,這枯燥而又單調的聲音,反倒令冬至煩悶的心情好了許多。

    ‘藥店裏不應該沒有維生素片啊?怎麽翻了半天都沒有找到一瓶?身體長時間不補充維生素,很可能會感染敗血症,隻是這個長時間究竟是多久?腦子裏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唉。’在末日沒有來臨前,哪怕是被苦寒嚴冬占據的北國,隻要交通運輸沒有出現問題,人們就不需要擔心吃不上蔬菜和水果。而這也令敗血症所帶來的危害,在許多人的記憶裏逐漸淡化,甚至已經完全忘記了它的存在。

    城外的公路上,雖然也有積雪,但在寒風夜以繼日地吹拂下,遠達不到城區裏沒過膝蓋的厚度,隻在一些能夠遮擋寒風的位置,留下許許多多大小各異的雪丘。

    拋錨的汽車隨處可見,積雪也隨著寒風的輕拂,逐漸蔓延進開著門的車廂裏,一些車窗上,還隱約可以看到幹涸的血跡。世界仿佛在一瞬間靜止,所有事物都在屍變當天定格,似乎直到這一刻,人類文明,才真正與地球上的其他生物達成和解。

    一團雪球,突然從路邊的車廂中竄了出來,頭也不回地橫穿過公路,眨眼間就鑽入了路旁的樹林裏,蹤影皆無。

    ‘狐狸?這種膽小的小獸,怎麽會出現在城市邊緣?’從背包上摘下工兵鏟,冬至小心翼翼地靠近車廂,俯身去檢查遺留在地麵上的足跡,‘每個爪印的受力點都不均勻,看體型不是幼狐,似乎像腿上有傷……’

    車廂裏殘留著狐狸身上特有的騷臭體味,攪動著冬至有些饑餓的腸胃,同時也牽引出,他對於狐狸肉糟糕的口感,以及味道的記憶,“餓上一頓倒也不打緊,但若失去這身白狐狸皮,屬實就有點可惜了。”念及至此,冬至摘下了掛在背包上的十字弓,拉弦上箭的同時,人也上身微傾重心下移,尋著倉皇逃竄的爪印,迅速且無聲地追進了樹林。

    積雪下是還未徹底腐爛化為泥土的落葉,無論冬至再怎麽格外小心,也無法像先前那樣,完全控製住雙腳落地時的聲音。狐狸生性多疑,捕獵難度比之其他野獸大上許多,這種小獸對於安全範圍的認知十分詭異,不會像其他野生動物一樣,長時間逗留在一個區域內。想要捕殺它們,必須付出更多的時間和耐心,就算是經驗十分老道的獵人,如果沒有事先設置好捕獸夾之類的陷阱,也不願意和這群狡猾的小東西耗費耐心。

    ‘怎麽會是一條近乎筆直的逃跑方向?’越是循著爪印往樹林深處走,冬至就越是覺得逃走的狐狸,不像是一隻長年生活在野外的動物,在它身上似乎少了一種,野獸出於本能的狡詐。

    左手握住工兵鏟,輕輕翻開樹根下的積雪,找出幾根枯幹的粗樹枝,隨後將沒有折疊起來的工兵鏟掛回腰間,左手又抓起積雪下的枯樹枝,小心翼翼地將一棵鬆樹樹幹上流下來的鬆油,均勻地塗在枯樹枝前端,呼啦一聲輕響,簡易火把上的火苗就歡快地跳起舞來。

    窸窸窣窣的響動,從距離冬至很遠的林地中傳來,所有帶毛的野獸都懼怕火焰,而這也是它們畏懼人類的主要原因之一。臨近城市邊緣的樹林,既然有狐狸這種狡猾的小獸出現,冬至有理由懷疑,很可能還有其他的大型食肉類野獸,在附近徘徊。人類銷聲匿跡的這半年多時間裏,連曾經家養的寵物犬,也在生存的嚴酷考驗下,尋回了流淌在血液中千年未盡的獸性。作為地球昔日的主人,食物鏈上僅次於人類的頂級捕獵者,又怎麽會不奪回曾世代屬於它們的領地?

    此時,天色尚早,可頭頂上掛滿積雪的鬆針卻相互擁擠著,將冬日灑下的陽光,隔絕在了樹冠上空,林地裏雖不如夜間般漆黑,但也昏暗得有些影響到人類的視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