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直言無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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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坑窪不平的高速公路上,一輛白色汽車正在緩慢行駛,儀表盤上的油箱指示器有節奏地閃爍著,微風從半開的車窗吹進來,終於不再令人感到透骨生寒。坐在駕駛位上的男人,心情暢快的不住深呼吸,仿佛要將鬱結在胸中許久的濁氣盡數換掉。

    不知又向前行駛了多久,直至燃料耗盡,男人隻能極不情願地將汽車停靠在路邊,當雙腳踩在地麵上時,他才驚訝地發現這裏的積雪隻有薄薄的一層。

    下車後,女人雙臂緊抱著自己的背包,徑直走到公路的另一邊,神色戒備地看著男人一邊哼著小調,一邊收拾汽車裏的東西。

    “用不著這麽緊張,我這個人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壞。”男人擰開一隻爬滿劃痕的塑料瓶,湊到鼻子下麵聞了聞,隨後才仰頭灌了一大口,“這種車型的油耗非常嚴重,如果我們三個人都在車裏,再加上你們的兩個大背包,車裏的那點燃料根本支撐不到這裏。”

    站在路邊的女人一言不發,嘴角卻掛上一抹不屑的冷笑。

    “真他媽是五十步笑百步!就算你擺出一副站在道德製高點上的表情,也沒有辦法掩蓋住,你內心深處和我一樣的自私和虛偽。”男人扯了扯背包肩帶,好整以暇的噴出一大口煙,“你這個後媽是小三上位吧?”

    “關你什麽事?又不是我把那孩子扔下車的,你的良心就一點兒都不會痛嗎?”女人眼中閃著咄咄逼人的目光,毫不示弱的回瞪著男人。

    “你說的沒錯,就是我把孩子扔下車的!可你不也為了能夠活命,狠心把他倆都給拋棄了嗎?”男人長相憨厚的臉上,掛著一副極不相稱的賤笑,“我承認,我不是個好人,可你的所作所為,卻完完全全可以稱得上是個爛人!”

    “你要去哪裏?”見男人轉身離去,沒有來搶自己懷裏的背包,女人鄙夷的撇了一下嘴角,她並沒有選擇和男人各走各路,反倒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我叫張靜,你叫什麽名字啊?”

    “梁良。”

    “涼涼?你爸媽怎麽會給你,取一個這麽奇怪的名字?”

    “你上學的時候,都在忙著搞對象了吧?”

    “幹嘛裝得那麽高冷?可能在以後很長的時間裏,我們兩個人都要相依為命,我們為什麽不能做朋友呢?”

    “朋友?我配嗎?”

    “你在上學的時候,一定很不招女孩子喜歡吧?在喪屍病毒爆發之前,你有交過女朋友嗎?”

    “嗬嗬,我勸你最好省點力氣,並非所有男人都是舔狗,隻要美女一招手,就會衝著你們搖尾巴。”梁良毫無征兆地忽然停住腳步,猝不及防地張靜,一頭撞在了梁良的背包上,梁良轉回身臉色陰沉的說道,“就算沒有你拋棄丈夫和養女的這件事,我也不會在發生危險的時候替你做任何事情。我不會趕你走,但如果你危及到了我的生命安全,我也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別這麽凶,好嗎?就算你不是個好人,也沒有必要非去做壞人啊?”張靜眼圈微紅,似乎隨時都能流下眼淚。

    “眼下這個世道,好人能活到今天嗎?”

    惡狠狠的瞪一眼,梁良越走越遠的背影,張靜又無可奈何地回頭看向來時的路,站在原地躊躇了半晌,最後還是一跺腳追了上去。

    窗外吹進來的微風,漸漸將彌漫在校車裏的血腥氣息吹散,小女孩擠在狹小的駕駛座下麵,雙臂緊緊抱著男人的左腿不放,小小的身軀時而顫抖一下,均勻的呼吸節奏,便會出現一陣波動。

    鬢發斑駁的老者,咬牙切齒的盯著校車後視鏡,中年男人麵色如常的駕駛著校車,從他的臉上看不出有絲毫的愧疚。

    “你究竟對他們做了什麽?”老者每一次艱難地呼吸,腹部傷口都會湧出一層血沫,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變成一具沒有思維的行屍走肉。

    “毒藥。”

    “為什麽?”

    “需要理由嗎?”

    “是我低估了你。”

    “不,是你高估了自己。”

    “你女兒的病也堅持不了多久吧?”

    “嗯,心肌炎,隨時都會沒命。”

    “那你搶走我們的車也沒有意義啊。”

    “你們這個團隊的夥食不錯。”

    “什麽?”

    “你到站了。”

    “能不能拜托你給我個痛快?”老者的雙手雙腳,被中年男人繞到背後綁在一起,趴在地上的他,像一隻煮熟的大蝦,竭力揚起的臉上滿是乞憐。

    “我覺得很有必要給你足夠長的時間反思,如果變成喪屍還有腦子可以思考,那這一定是對枉死的人最好的交代。”

    擋風玻璃裏,一輛非常熟悉的白色汽車停靠在路邊,中年男人放緩車速,直到從白色汽車旁邊經過,看見裏麵空無一人時,他才將校車停在了旁邊。

    掀開引擎蓋,探手摸了摸早已冷卻許久的發動機,男人眼裏閃過一抹失望,他實在沒有辦法從雜亂不堪的足跡裏,找出那兩個背叛自己的家夥的去向。

    駕駛汽車的中年男人不時抬眼看向後視鏡,蜷縮在後排座位上的女兒,盡管蓋著厚厚的衣服,臉色還是白得嚇人。他曾為了女兒不顧一切的,闖進過東海市的幾家醫院,隻可惜還有人比他下手更早,勉強找到的一點藥物,也僅能控製著女兒的病情不再加劇,遠遠達不到徹底治愈的程度。

    ‘港城的醫院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別人出門走一圈,都能帶回來些吃的或是用的東西,你倆可倒好,沒事就從外麵撿大活人回來。”

    “健哥,讓嘴歇一會兒吧,快過來幫忙抬一下。”小米熟練地拉下卷簾門,周圍的光線立時暗了許多,“你不也是我和海哥從外麵撿回來的?”

    “那能一樣嗎?外麵哪有那麽多,像你郝哥一樣玉樹臨風的男人?”郝健抬腿輕輕踢了小米屁股一腳,然後才小跑著過去幫忙,“小米粥,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怎麽就記不住呢?以後不許叫健哥,你那一口帶著濃重方言的普通話,怎麽聽都像是在叫我賤格!”

    “那你以後也不許再叫我小米粥!我叫米宙,宇宙的宙。”

    “不叫小米粥?那我叫你大米粥?”和小米打趣鬥嘴,正是郝建平時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陳海,你和小米出去找到船了嗎?”梳著馬尾辮的女人,放下手裏的銼刀,打斷了郝健和小米的鬥嘴,“我們最好在今天天黑之前出發,再耽擱時間恐怕就來不及了。”

    “別再考慮船的事了,我們得想想其他辦法,最近幾天走水路的風險很大,搞不好還會有更大規模的海嘯出現。”陳海和郝健一起,將男人放在一塊由木板搭成的床上,隨手抓起一條破舊,但卻洗的很幹淨的毛巾,用力抹一把臉上的汗水,“估計這家夥的同伴,以為他被海浪卷走了,所以才放棄他獨自逃走。”

    “他身上沒有被喪屍咬到吧?”

    “我已經檢查過了,他身上都是在海浪中翻滾時,撞出的皮外傷,除了脫水有點嚴重,沒有什麽生命危險。”陳海端著坑凹不平的水杯,將水慢慢滴在男人幹裂起皮的嘴唇上,“大姨的高血壓降下來了嗎?縣裏醫院的藥都被搬空了,應該是有人比我們先到了島上,我在沙灘上發現他們留下的篝火,隻不過看起來更像是在發送信號。”

    “你沒看到他們的船嗎?”

    “沒有。等我和小米劃船登上島的時候,沙灘上的篝火都已經快要燃盡了。”

    “唉,眼下就算是有船,我們也沒有足夠的燃料啊。”

    “順著海濱路一直往東走,沿途還有幾個加油站,我們得先想辦法弄輛車。”

    咳、咳……

    “海哥,他醒過來了。”小米在確認他們身後沒有被人跟蹤以後,便接過了負責給男人喂水的工作。

    “朋友,怎麽樣?感覺好點了嗎?”陳海將武器藏在背後,坐到木板床旁邊,俯身仔細查看男人的雙眼。

    “我這是在哪?坎離還活著嗎?”神智混沌的李昭掙紮著想要坐起身,卻猛地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都被人捆住了,這可著實把他嚇了一大跳,簡易的木板床在激烈的掙紮下,幾乎要快散架了。

    “你最好馬上冷靜下來,因為我馬上要問你的三個問題,將決定你是否還能活著!”一柄鋒利的匕首,抵在了李昭的太陽穴上,刀尖散發著森冷的寒意,李昭頓時便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向頭頂,他的大腦終於不再一片混沌。

    “你們的船停在哪裏?為什麽要來蓬丘?在遇到我們之前,你和你的同伴一共殺了多少人?”

    李昭整理一下思緒,簡明扼要的講述著,他和坎離失散前的各種經曆。不過他還是留了個心眼,並沒有說出任何與立冬有關的內容,李昭覺得這個老家夥隨時都有可能來找他們,眼下自己前途未卜,實在沒有必要讓立冬也遭遇埋伏。

    “你還沒回答第三個問題!千萬不要說謊,旁邊的那位大姨是心理醫生,她很容易就能拆穿你的謊話。”直到拿著匕首的男人提醒,李昭這時才發現,昏暗的房間裏並非隻有一個女人,那位藏在燈影裏的老婦人,也正聚精會神的看著自己。

    “具體數量記不清楚了,但我絕對沒有濫殺無辜。”李昭神態自若的看向老婦人,目光絲毫沒有閃躲。

    “應該不是假話,除非他受過這方麵的專業訓練。”老婦人點頭肯定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