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在不經意間墜落，給天地間添上一層素裹，宣告年關的到來。

    今年的雪，有些喧囂，就好像有千萬人在雪中呢喃，多了許多嘈雜的意味。

    這場雪，終究在秦驍回到鹹陽後，如期而至。

    恰好，今天是年關，亦是鳳鳴曆史上最重要的節日——拜年祭。

    在這一天，所有風鳴人都為向上蒼禱告，迎新除舊，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今日的鹹陽城，沒了往日的熱火朝天，沒了平時的欣欣向榮。

    中央位置，正對著城主府的廣場上，一塊十餘米高的方碑無聲而立。

    碑身，沒有任何的修飾花雕，亦沒有任何人的名字。

    一片空白，卻又似乎記錄了千言萬語。

    身著白錦衣袍的秦驍麵容肅穆的立在碑前。

    在他身後是正裝出席的戲誌才等人。

    這些閑王麾下的親臣，雲遙三州的官員，此刻一個個紋絲不動的站在秦驍身後，迎著風雪，表情莊重而嚴肅。

    無數百姓自發的走上街頭，萬人空巷。

    有人拿著祭奠用的百花，有人則端著酒碗，還有人則在人群中之中，紅著眼眶，朝那塊無名碑的方向肅然起敬，滿腔慷慨感激。

    兩千白車營將士立在街道中央。

    他們身側，是兩千名站得筆直的城衛。

    “奉天應時，以拜年祭！”時官悠長的聲音響起，穿透白雪城郭，拉開了這場祭奠的帷幕。

    “全體都有，行禮！”

    隨著潘鳳的第一聲低吼，整整兩千名白車營將士整齊劃一的脫下盔帽，朝著無名碑的方向單膝跪地！膝蓋叩地的聲響，迸發而起，震人心弦！

    郝昭的城衛軍身份特殊，雖不用跪地，但也紛紛脫帽，將左手震於胸前，以表內心對死去亡靈先烈的敬重！

    哭聲、喊聲、哽咽聲交相而起，從人群中湧來。

    過去的一年，雲遙飽受了太多的苦難，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無數人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希望，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和意義！千萬種絕望附加在一起，匯聚成了眼下這鹹陽城內百萬百姓的嚎啕哭聲！

    秦驍眼眶微紅。

    他想起了那日鹹陽城外，百人拾薪開路的悲愴場景。

    泗水劉長明。

    祁城劉老三。

    綿川王麻子。

    西澤李凡。

    祁城張大才！

    他們的身軀已經化作焦土，或許他們的名諱也逐漸被人忘記，但他們的英勇事跡，永垂不朽！不僅僅是他們，還有千千萬萬秦驍不記得名字的、不記得相貌的、一個個宛若星火般脆弱渺小的人兒，為了雲遙蒼生，為了身後親人舍身忘死……

    正是有了他們，自津威大軍才會折戟沉沙，慘敗無生！

    正是因為他們，雲遙百姓才免於亡國滅種的下場，艱難苟存！

    秦驍端起酒碗，盛滿一杯酒。

    “這一杯酒，不敬蒼天，不敬鬼神，先敬為雲遙犧牲的英靈！敬數百萬慘死屠刀之下的百姓！英靈的犧牲永垂不朽，枉死的冤魂暫且安眠！”

    秦驍走到碑前，將杯中美酒緩緩灑下。

    末了，他再滿一杯。

    “第二杯酒，敬徐百業老將軍！”

    “更敬徐久忠，成不敗、潘鳳、郝昭！敬戲誌才！”

    若無徐久忠，雲遙防線早就潰敗，三州生靈塗炭！

    若無成不敗，及時的收複了遙關，自津威也不會倉惶撤離，留下破綻！

    若無潘鳳英勇，郝昭守城、戲誌才獻計，何來鹹陽大捷？何來雲遙大捷？

    這杯酒，當敬諸公！

    戲誌才等人心中大為感動。

    一路走來，實屬不易，秦驍今日所言，無不是對他們這些臣子所做努力的認可！

    “這最後一杯酒，敬爾等！”

    秦驍端著酒杯，走到無名碑外的石階之上，對著百萬鹹陽百姓高舉。

    “敬所有幸存之人！敬所有為雲遙出血出力之人！”

    若無他們的幸苦勞作，重建雲遙不過是一句空話。

    拜年祭，當祭逝者，亦當拜生人！

    “諸君，受我一拜！”

    秦驍躬身，朝百姓一拜！

    百姓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向來隻有百姓拜皇子，哪有皇子拜百姓的？一時間所有人對秦驍這位閑王既是敬重，又是愛戴，百萬百姓紛紛下跪朝秦驍對拜。

    “閑王仁德！受我們一拜！”

    這君民在大雪中對拜的一幕，銘刻在所有人心中，也銘刻在史書之中。

    多年後，當後世學者研究鳳鳴如何從偏遠之地的一個小國，在短短幾十年的時間內一躍成為一統天下的帝國時，紛紛將這雪地對拜的事情，認作是鳳鳴起勢的關鍵！

    這一刻，雲遙君民一心，眾誌成城，再無隔閡！

    大雪哭嚎，吹的鹹陽搖搖欲顫。

    秦驍身負蒼雪，將酒壇子中最後一點酒，盡數倒在杯中。

    隻聽他輕輕吟唱著，那告慰亡靈的歌。

    “身兮身兮葬青塚，十萬袍澤飲刀霜！”

    “山河不盡血不倘，魂兮魂兮歸故鄉！”

    “我秦驍對你們發誓，今生必當竭盡心力，為雲遙蒼生故，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秦驍的誌向。

    亦是秦驍對雲遙百姓做出的承諾！

    那聲音，宛若龍吟，穿透天際，讓肆掠之勁雪都為之消停！

    “諸君且安眠，一路走好！”

    言畢，秦驍將杯中涼酒一飲而盡，將手中瓷杯摔個粉碎！

    潘鳳等人亦飲杯中酒，鹹陽將士亦飲杯中酒，雲遙百姓亦飲杯中酒！

    一聲聲瓷碗粉碎的聲響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似是怒吼咆哮，宣泄了所有人心中的憤慨和激昂！

    “閑王萬歲！雲遙萬歲！”

    不知是誰率先開口，連帶著百萬鹹陽百姓一同嘶吼，那份對秦驍的敬重和認可、對雲遙的信任和親近，山呼海嘯般，驚天動地來！

    人群中，白靈怔怔的望著無名碑前，那道蒼白筆挺的身影，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崩塌。

    她突然發現，自己之前的眼界和看法，是如此的狹隘可笑。

    在萬眾一心的鹹陽百姓麵前，自己那僅存的草原人的高傲，蕩然無存。

    回想到封閉的草原，一個堅定的想法在她心中落地生根。

    這裏。

    這個叫做雲遙的地方，才是未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