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您來這裏多久了？”秦驍輕聲問道。

    “自打我爹被海盜砍了腦袋後，我就一直在這哩。”那老奶奶木訥的應道：“約莫有個四五十年了吧？”

    “自打我記事起，這老不死的就在這島上呆著。”阿吉披著棉衣，一邊抓著地上的雪水往嘴裏塞，一邊模糊不清的嘟囔著：“聽老主人說，她是在殘倭內亂的時候，途徑此地，被當時的海盜結了絆子，抓到島上去的。”

    “一船人都死了，隻留下她和一個妹妹。再後來，紅胡子起勢，將周邊的大小山頭一掃而空，殺了許多人，跑了許多人，她們姐妹倆就是那時候跑到這裏來的。”

    “老主人心善，看她們可憐，就收留了她們，誰料想這些年來往咱們這裏來的鰥寡孤獨越來越多，整的咱們這裏跟個難民營似的……”說到這，阿吉隻感覺被鐵穆英尖銳的目光盯著，心中發涼，連忙打了個哈哈，換了個話茬。

    “再後來，她妹妹得了風寒，治不了，埋雪裏了，隻留下她一人。”阿吉被凍得不行，直朝自己手心哈氣：“老主人常說盜亦有道，不準我們解決掉這些累贅，可世事多艱，自己都顧不上，哪能顧得上別人？”

    “這世道就是這樣，人不如豬狗，殿下您別看這些老人吃不飽穿不暖，能活著，已經算是莫大的功德咯！”

    聽著阿吉的話，秦驍隻覺這雪，愈發寒人。

    他當眾將棉衣解下，披在老奶奶身上。

    嚇得老奶奶連忙擺手，受寵若驚。

    “使不得使不得！殿下快穿上，我們這些老骨頭能活到現在，都是承首領和那些海盜兄弟的福，你們若是凍著個好歹，咱們這些老不死的又哪有活頭？”

    秦驍搖了搖頭，固執的將衣服披在老人身上，問道。

    “老人家，你就沒想著離開這裏？”

    “離開？”老人渾濁的眼中泛起一絲波瀾，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往哪走？外頭不是兵匪就是海盜，那些畜生可吃人呐！在這裏雖然艱苦了些，但好歹有個活頭。”

    “殿下您別看這些好漢惡狠狠的，其實都有良心，比外麵的那些玩意有人性。我已經看開了，等我死了，就埋在那邊的石頭下，跟我妹妹埋在一起……咱們這些窮苦人，死了能有個地方埋，都已經算是莫大的造化了。”

    秦驍笑了笑，如鯁在喉。

    他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鐵穆英，問道。

    “等你老了，也打算埋在這冰天雪地裏？”

    “我隻會死在汪洋中，死在戰船上！”鐵穆英冷哼一聲：“我們這樣的海上豪傑，終生隻會有一個歸宿，那就是海洋！埋在陸地上，對我們而言是莫大的恥辱！”

    “嘿！死了喂魚！”孫策咧嘴笑道。

    氣的鐵穆英直翻白眼。

    “不想找個男人，生個孩子？”秦驍又問道：“汪洋雖大，何處是歸宿？”說著他又自顧自的說道：“也對，對於你們而言，歸宿二字還是太過奢侈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是和非？”

    這話，讓鐵穆英的內心，為之一震。

    歸宿？

    這是她從未考慮過的問題。

    在她的世界中，海洋便是自己的歸宿，死後也不需要後人祭拜，海上的同行兄弟往海裏撒一壺酒，就算是念想了！可今日不知為何，她的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她，歸宿二字，絕非一死了之。

    “有沒有興趣跟我回雲遙？”

    秦驍突然道，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把你們的人都帶上，包括這裏的老人孩子，跟我一道回雲遙，海上浮萍不如落葉歸根，雲遙雖偏寒，但怎麽著也比這冰天雪地裏要好得多。”

    “這可不合道上的規矩。”鐵穆英笑了笑，並沒有正麵答複。

    秦驍卻明白了鐵穆英的意思。

    這破島雖在冰天雪地之中，卻是生她養她的地方，知根知底！雲遙路遠，難免忐忑躊躇。

    “既然如此，我買你們的命就是。”秦驍沉聲道：“你們海盜不是一貫唯利是圖嗎？我花錢買你們的命，買你們當打手，如何？”

    這些海盜頗為熟悉水性，又有豐富的海戰經驗，對西海地形十分熟悉，正是雲遙海師目前所欠缺的。把他們帶回雲遙，能讓雲遙水師的組建少走不少彎路。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並非窮凶極惡之輩，而是心有良善之徒。

    可用。

    “這價錢，可不低。”鐵穆英正色道。

    “十艘戰船，加上雲遙海師教官之職。吃我雲遙俸祿，受我民眾追捧，生有所教，老有所養，生平名字銘刻於英靈石碑之上，受後人追憶！”

    秦驍看著張大了嘴巴，無比震驚的鐵穆英，緩緩問道。

    “這價錢，鐵大當家的，可還滿意？”

    海盜本是罵名輩，豈可罵名換英名？

    秦驍這，是要讓她鐵帽子海盜船改頭換麵，永垂不朽啊！

    一旁的阿吉深深的咽了咽口水，偷偷的拉扯了一下鐵穆英，悄咪咪的說道。

    “大姐頭，這事我看行！”

    見鐵穆英十分意動，秦驍趁熱打鐵，給出了一個前者無法拒絕的條件。

    “你若是願意，我甚至還可以讓你組建一支海師，番號就以鐵帽子為名！讓你征討西海，掃清海寇兵匪，實現你心中抱負！”

    “此話當真？！”鐵穆英失聲驚呼。

    讓鐵帽子之名，傳及西海，本就是上一任老船長一生未盡的遺願。

    也是鐵穆英心中的願景。

    “我家主公從不騙人。”孫策拍了拍鐵穆英的肩膀，笑嗬嗬的說道：“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我主公這般，賢明的君主了！”

    鐵穆英當即拍板，臉蛋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酷寒，變得通紅。

    “那我便跟殿下您走上一遭！”

    “若殿下不負我等，我鐵帽子海盜團，從今往後，受您差遣！”

    秦驍則鄭重道。

    “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我們之間，並非雇傭，而是招安。”

    其中差距，天壤之別！

    雇傭的是外人，招安的，則是自己人。

    鐵穆英冰雪聰明，哪裏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當即心中對秦驍越發敬重。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用同樣鄭重的語氣，回應道。

    “我記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