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貴紅著眼，不斷的抹著眼淚。

    那些熟悉的身影，前一刻還有說有笑，現在卻寂靜無聲，一片冰涼。

    戰爭的殘酷向來不講道理，戰爭會將那些美好的事物摧毀殆盡；會將你珍稀的人兒生死永隔。

    兵者，大凶，勝則敗，敗則亡。

    頜城大營之中，還有許多的未成年的孩童，他們大多都是響應請誌令的號召，做一些運輸物資、安置傷員的力所能及之事。對於他們而言，戰爭的殘酷直擊人心，讓他們始料不及、掩淚長泣。

    “娘娘，老師他們……”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娃怯生生的躲在一位婦人身後，指著不遠處成堆的屍骸，花容失色。

    婦人沒有說話，隻是帶著女孩徑直跪下，朝那些陣亡的將士叩首長拜。

    “孩子，你記住，我們的命都是他們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這些軍人，是我們雲遙的恩人！”

    小女娃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突然道：“娘親，我長大後也想從軍。”

    夫人聞言怔怔的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隨即點了點頭，道了聲“好”。

    “哭個錘子！”邵破虜一腳踹在李富貴的屁股上，沒好氣的罵道：“老師是烈士！死亦猶榮！他的屍骨將安葬在雲遙地下，他的英靈將銘刻在魂碑之中，受萬人敬仰！”

    “與其哭，倒不如多殺幾個敵寇，告慰老師在天之靈！”

    李富貴哽咽著點了點頭，目送陳鐵根的遺體被裝上馬車，緩緩拉走。

    “此戰結束後，咱們去鹹陽城西酒鋪裏買上幾壇好酒，同去看看老師吧！老師最愛喝那家的竹葉青，一直舍不得買，咱們到時候買上幾壇送過去，老師一定會很高興吧！”

    “當然！”

    邵破虜狠狠的擦了擦眼睛，聲音也變得沙啞。

    “到時候發了餉錢，都花了買酒，讓老師喝個夠！”

    陳鐵根無子嗣，無親眷，他的屍身會同萬千無名英烈一同葬在鹹陽以東的烈士陵園之中；他的名字會銘刻在英靈祠上，萬古永存！他沒有家，腳下的雲遙便是他的家，風鳴人講究落葉歸根，而他的根和那些陣亡的鳳甲營老兵一樣，就落在雲遙！

    馬車遠去，風靈低穀，似在吟唱魂歸故裏。

    這一幕，讓河陽大軍為之側目、動容。

    相比之雲遙的善後之舉，河陽這邊對於那些陣亡將士的舉措，可謂寒酸。

    那些為秦允鎮衝鋒的將士，自始至終就淩亂的倒在荒野之中。沒有人去收殮，沒有人去理會，就像最低賤的草芥，孤零零的匍匐在這天地之間。

    “清理道路，重新構建防線。”

    城牆上，徐庶望著漫川狼藉，緩緩道。

    “將那些敵軍的屍首好生整理出來，放上馬車，差人送往河陽軍中。都是鳳鳴的軍隊，說到底都是一些身不由己的可憐人，他秦允鎮無道，咱們不能失了道義……”

    “替那些敵軍屍首裹上席草，保一分體麵。”

    此，乃攻心之舉。

    徐庶此為，就是要誅秦允鎮的心，亂河陽大軍的士氣戰意！

    自己兄弟的屍體，不準收殮，反倒是敵軍整理好遺容送了過來！這對於河陽大軍士氣的打擊，無異於是致命的。

    秦允鎮正在因為忠親王的舉事而愁苦，還沒等他想出個對策，就聽到帳外一片嘈雜。

    和眾人出去一看，就看到一隊雲遙士兵，推著上百輛馬車緩緩而來。

    那馬車上，盡是自己這邊陣亡將士的屍體。

    “壞了！對方想亂我士氣！”樊忠眼神一凜，大叫不好。

    秦允鎮麵色瞬間陰沉。

    那支雲遙小隊之中，為首的便是邵破虜。

    他當著近百萬河陽大軍的麵，將裝滿死難者屍體的馬車推至軍帳大門之前，揚聲喊道。

    “死者為大，我家將軍徐庶令我等送屍首複返，為爾等保留一份體麵！”

    他的手，自始至終捏在刀把上，隻要敵軍稍有異動，他就會立刻拔刀反擊。

    “我家將軍還說，雲遙、河陽同為鳳鳴，如今卻因一人私欲，同室操戈，手足相殘，可惜可歎！”

    “我雖弱冠，但也知家國大義！爾等莫非連我這個孩童都不如嗎？”

    言畢，邵破虜微微拱手，頭都不回的轉身離開。

    百萬河陽大軍，寂靜無聲，無人言，無人阻攔，就這麽目送邵破虜一行離去。

    “給我下令，殺了那些敵兵！”秦允鎮低吼著，麵目猙獰。

    樊忠卻趕忙攔阻，苦苦相勸道：“陛下，此刻絕不能動手！我軍士氣已失，對方本就是來歸還陣亡將士屍體的，若是強行出手，必定受人詬病！”

    “我軍上下本就間隙層多，若是對那些雲遙人出手，恐會激起兵變啊！”

    樊忠說的不錯。

    那些將士，尤其是黑旗軍的那些將士，此刻一個個麵露慚愧。

    打心眼裏，他們也不願意同室操戈，鳳鳴內戰，但他們是臣子，是士兵，麵對王命又能如何？隻能尊崇罷了！如果有的選，他們也不願意打這場仗。

    他們本是守衛疆土的悍卒，好好的外敵不打，關起門來打自己人算什麽事？

    有這樣想法的人，不算少。

    秦允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憤懣壓下。如今忠親王攜旨勤王的事情，尚未傳及軍中，手底下的將士就已經心生怠戰，若是忠親王攜旨親臨，那些搖擺不定的牆頭草想都不用想，定會倒戈！

    理智告訴他，此刻必須先穩住大軍，立刻攻往鹹陽！

    隻有摧毀了鹹陽，摧毀了秦驍的根基，他才能抽出手來解決忠親王之流！屆時就算忠親王帶著各路勤王大軍殺到，也無事無補，回天乏力！換言之，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安葬陣亡將士！”

    秦允鎮一字一頓。

    “朕，當親自為那些將士送靈祭旗！”

    爾後，鼓動全軍，再戰頜城！

    城牆上，看著無恙歸來的邵破虜，留名著實鬆了口氣。

    “你小子，膽子倒是挺肥……”

    在秦允鎮臉上放完狠話還能全身而退的人，著實不多。

    邵破虜不錯，無愧潘鳳之名！

    “敵軍開始祭靈了。”都嶺沉聲道。

    徐庶和留名紛紛皺著眉，望向河陽大軍。

    哀兵必勝。

    所有人都知道，當敵軍祭靈結束之後，將會全軍壓上！

    一場惡戰，近在眉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