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園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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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色愜意的黛絲站在圓形噴泉旁邊的四腳馬的雕塑前,撐開葛瑞思送來的青綠色花傘頂在頭上,嫩黃的花邊將她的額頭擋住,嘴角上揚看著眼前的一幕,她對於眼前發生的事情真是滿意極了,內心都湧現出一種夢幻般甜蜜的愛戀,仿佛在替戈琳高興。

    等一切歸與黑暗時,她迅速拽走兩個要在草堆中安窩的男人,準備回家。

    少了威諾的喧鬧,海曼還不適應黛絲和席恩之間的詭異模式,兩個人絕對不是生疏,可這種狀態也不是親密的樣子。

    這對年紀不大的男女就像搶占身體的兩條靈魂,鬥爭的要你死我活;也像是一片屋頂上飄著的兩朵雲爭搶著一小片地方,還是兩朵黑灰的烏雲,用幼稚到威諾都瞧不上的語言相互咒罵著,恨不得連眉毛都甩到對方的臉上。

    當一段激烈的咒罵進行的差不多的時候,兩個人又不約而同的停止,頓時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中,海曼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東張西望四處觀看,卻在進入瑰紅大街的時候,兩個人又開始了,心思活絡的比剛才強上的不止一倍。

    海曼頓時明白了剛才那種詭異的停止是何道理,這就相當於兩軍交戰,時不時也有休息一番或者空出製定戰略的時間。

    被夾在其中的海曼在兩個人互罵的時候安安靜靜的,但卻無法擺脫,畢竟辱罵不是戰爭,哪方技高一籌都不能將對方打死,況且這兩個人還勢均力敵,更無法判別誰輸誰贏了。

    海曼便在這場言語上的戰鬥中充當裁判,當第一次兩個人同時問海曼誰厲害的時候,海曼毫不猶豫的指向黛絲,他尊崇的也是女性優先的“戰策”。

    席恩冷哼一聲,看樣子是對海曼失望透頂了。

    一盞盞街燈整齊的排列,前方的通道在微弱的閃爍光線下通向海曼不熟悉的地方。他注視陰影中詭譎的瑰紅大道,皺了皺眉頭,街上飄著嗆人的煙味。

    周遭的咖啡店和商家開始緊鎖大門,在女王的巡邏隊還未上場的時候。微亮的月光傾瀉而下照亮慘淡的路麵,蠟燭和煤油燈混雜在一起的混亂氣味齊齊湧向海曼的鼻子,這些都是他不熟悉的感覺。

    正互相觀望的兩個人背對著對方又同時冷哼一聲,沉默了片刻又開始了爭罵,再詢問海曼的時候,這一次他說了席恩,海曼信奉的是“你來我往”的戰略,他隻能期盼這兩個人的“戰鬥”會是雙數。

    黛絲冷哼一聲,朦朧的街燈如同焦糖般粘膩,卻無法將她的眼神融合些,看她的樣子是想將海曼生吞活剝了。

    海曼加快腳步,想快些回到家中,讓可憐的小威諾來轉移下愈發紅眼的席恩和黛絲之間的戰火。同時也希望不要到家的時候,這“戰火”將葛瑞思的溫馨小家給燒著了,家裏可是布滿了柔軟易著的物件。

    “四季之巔乃盛夏!色彩絢爛綻華麗。日夜交替一瞬間,烏鶇清將短詩吟。灰色布穀大聲告:絢麗夏日歡迎你!苦悶天氣已過去,森林枝葉正繁密。”

    卡德門飯店門口前,鋪著深紅地毯的台階的角落中臥著一位白發的老頭,他最大限度的將衰老的臉湊在踩上台階的女人腳邊,奸細的雙眼色迷迷的盯著,嘴裏哼著胡亂作曲的上古民謠。

    站在兩邊的門房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不想與這個可惡的老頭一般見識,隻要他不躺在樓梯中間就行了。

    “嗨,三個小恩人!”桑格老頭如同餓了三天的餓狗見到了骨頭,蹬起依舊靈活的雙腿,手腳並用的朝著海曼身邊撲來,在光與影之間來回穿梭,如同一條半截身體進了棺材的黑貓。

    湊近看,才能看清楚桑格老頭正張衰老的麵孔。稀疏卷曲的銀白頭發被煙灰染上層了暗淡的顏色,胡亂的披在臉上,看起來他昨晚又是在廢棄的煙囪中度過的一晚。一張布滿深壑的臉不仔細看還以為他戴了張從百年老樹上揭下來的樹皮,看其蒼老的程度,保準是最貼近樹根的位置。

    他矮小的身軀半彎著,看樣子就像全身在地上匍匐行進,背如同一座橋般拱起,前胸即將垂到地底下。

    桑格老頭靠近三人時停止了跑動步伐慢了下來,這時海曼才發現他的左腳瘸的很嚴重,左腳不正常的扭曲著,即將依靠腳麵走路。

    同時桑格老頭的右手也缺少了一截小拇指,這等他手掌顛了顛三枚銅板的時候才能看到,平時他都要將手藏在衣兜中,捂的嚴嚴實實的,連絲風都不能鑽進來。

    “喲,守護者。”席恩毫不在意的稱呼他極具諷刺的別名,這一位“守護者”看守的是三枚銅板,從不離手的三枚銅板,當然多了桑格老頭也守護不住。

    席恩看向桑格接著說:“你唱的是什麽鬼玩意,這都要進入秋天了。”

    “盛夏長存我的心間。”桑格老頭發出尖細蒼老的虛弱聲音,發黑的舌頭伸了伸,雙眼狡猾的轉了轉,湊近海曼說:“呀!這是個新人呢,不過是個女孩就更好了。嘖嘖。”他邪惡的眼神瞄準黛絲露出黑黃的牙齒。

    “離他遠點,海曼!”黛絲看來也對桑格老頭了解的很透徹,皺著眉頭說,毫不在意的將嫌惡擺在小臉上,別過頭一步步往後退著,雙手在身後摸著什麽。

    “喲,標誌的小美人別在意我啊。來來,新來的孩子,來看看我手中的銅板,你不想要嗎?”桑格老頭露出狡猾的微笑,蒼老的手掌中靜靜躺著三枚閃閃發光的銅板。

    當海曼的視線放在上麵的時候,桑格老頭逗弄般抖動了兩下,將顯眼的斷指更明顯的擺弄出來,他又說:“看不上硬幣,我的手指看看吧。稀奇古怪的東西誰都喜歡的。”

    見海曼沒有理會他,桑格老頭又往前走了一步,手指慢慢撥弄著三枚銅板感歎道:“最貧窮的人和最富貴的人同立在這片藍天之下!”他說完抬頭看了一眼,糾正道:“哦,黑天。”

    然後笑**的注視著海曼,剛才的臉皮隻能夾死一隻蚊子,現在能夾死一隻大蒼蠅了,“來,錢幣對於任何人來說都不會嫌少的。”桑格老頭露出虛假又激動的笑容。

    “別理會他,海曼。”黛絲說完將海曼和席恩擠開,雙手握住一柄匕首直對著桑格老頭說:“我想試一試,看看你的其他的手指是不是像你的小手指一樣脆弱,你是不是也想試一試呢?”黛絲將手套摘下,白嫩的手指輕輕彈了彈刀柄,歪著頭衝著桑格毫無威脅的笑,嘴角則嫌棄至極的勾起,恨不得將桑格老頭捏死。

    “你不能傷害我,這是大庭廣眾之下。傷害了我,我,我會讓你這個小雜種後悔的!”桑格老頭收回硬幣,迎著黛絲的刀尖還試探性的往前走了兩步,那副小心猥瑣的姿態,要是從身後躥出一隻螞蟻,他都膽怯的不會再往前走了。

    黛絲也知道他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倩笑著說:“好啊,正好讓我來看看有多少人想要你死。我保證,要是你今天死了,死在任何一個人手中,明天所有的人都會說你是意外而死。難道不是嗎?你無論怎麽死都是意外而死。”

    席恩在一邊狂點頭,挑釁的說:“是啊,是啊,我可以作證,讓這老混蛋的屍體都去見鬼吧!漂亮極了,黛絲!”隻有共同“對敵”時,這兩人才能放棄對彼此的攻擊。

    海曼挑了挑眉頭,實話實話,第一眼見到桑格老頭的人都不會喜歡他,而越見他則會越不喜歡。

    桑格老頭咽了咽口中的濃痰,下垂鬆弛的嘴角如同腐肉生蟲被亂拱的蟲帶動般慢慢張開,低下頭往地上啐了聲,拐著腳插著兜罵罵咧咧的走回了遠處。窩在樓梯上,桑格老頭還衝著還在看他的三人吐著舌頭,奸猾的眼神轉到黛絲身上,如同惡狗般在黛絲身上舔舐一番。

    都能聞到惡臭的腥氣了。

    席恩變了臉,拿起地上的石頭一揮,正中桑格老頭的額頭,老頭狼狽又凶狠的看著他們,兩條腿卻往後縮了縮。

    黛絲挑著眉頭歡樂的鼓了鼓掌,席恩高興的哈哈大笑,飯店的門房也拿腳踹了踹桑格老頭,而桑格老頭隻能捂住流血的額頭縮起身子惡狠狠的注視著他們。

    “快跑吧,哈哈,桑格老頭要發火了,要是拿銀行的金門砸我們怎麽辦呢?”席恩開著玩笑說,一點都不隱瞞他對桑格老頭的看不起。

    等幾個人遠離桑格老頭的時候,黛絲將匕首重新放回後腰處,往後看了一眼說:“對了,說起銀行,這老家夥不是在杜培萊銀行腳底下待著嗎?”

    “哦,杜培萊銀行倒閉了,那個地方正在修建成一座更大的銀行。這個時候,倒閉的人多,興起的人更多,好像所有人都要走那個窄道似的,也不怕擠扁了。“席恩一邊心不在焉地說,一邊踢著剛才得到的小石子。

    海曼結果席恩踢來的小石子,一腳踢進了下水道中,對原來的主人席恩抱歉的聳聳肩。席恩沒有怪海曼,因為席恩又找了個更大的小石子。

    與之相比,黛絲對於桑格老頭就要激動多了,等席恩話音剛落,她便一口氣不斷的說:“海曼,遇到那個老家夥,繞著走就行了,那個老頭不正常,最喜歡小孩子了,太惡心了。就像剛才那樣,老家夥會將斷指的右手抽出來來誘拐小孩子,小孩子看到錢總是要伸手摸的,看不上錢的小孩老家夥就會用他那可憐的手指來引誘。當毫無防備的小孩子靠近他時,他便雙手一抱將更可憐的小孩子抱在懷中。”

    “他是搶奪食物嗎?”海曼開著玩笑問。

    “不,比那更惡心。”黛絲搖搖頭,“他會蹭著被捉住的小孩的臉蛋,用臭烘烘的嘴巴亂親小孩子的臉,有時候還激動的熱淚盈眶呢。”黛絲越說越感覺全身發毛,好像她正在被桑格老頭胡亂親吻著標誌的臉蛋。

    席恩湊近低聲對海曼說:“黛絲曾經被捉住過。”

    海曼了然的點點頭,怪不得黛絲這般討厭那個桑格老頭。

    黛絲看到席恩的動作氣憤的跺跺腳說:“不是被捉住,我隻是一不小心被他拽住了手臂,最後掙脫了。虧我還想給他治療手指,都喂狗去吧!我看我的好心是第一個喂狗的。”

    眼見黛絲是真的生氣了,席恩不再挑釁黛絲的暴躁脾氣,咽下嘴邊對她“好心”性質的揭露,隻是叮囑海曼道:“走在路上離他遠點就行了,前幾天他剛被一群醉酒的人揍了,你看他的腿瘸的更嚴重就知道了。哎,忘記你前幾天還沒有來呐,不過,你過幾天要是再見到‘守護者’可要仔細觀察他的腳踝,會發現更瘸的。哈哈,那都是‘榮耀’啊。”

    海曼點點頭,將視線放在前方挺立的尖塔上,烏黑發亮的石頭堆砌在最頂端,瞧著像是一堆閃亮的黑寶石。

    些微的顫抖吸引著目光,海曼的視線往旁邊移動,不一樣風格的圓頂和塑像屹立在黑暗中,色澤暗沉的石雕天使和哨兵駟馬雙目無神的居高守護著世人,亂飛的鳥兒仿佛感激它們的守護,“賞賜”了一坨剛出爐的糞便,然後嘻嘻尖叫著飛往了深不見底的高空,隻在月影下窺見一絲藍色的尾羽。

    深灰色的天空籠罩著櫛次鱗比的街道,微弱的燈光一盞盞開啟也無法阻斷黑夜即將吞噬整片大地的威力,海曼扭頭往左側看了一眼,火焰街道巡邏隊又開始挨家挨戶的趕人了。剛開啟的路燈連一個小時的時間都沒有度過又要被熄滅了,劈裏啪啦的細小聲炸開在燈罩上。

    席恩疲憊的對熟悉的巡邏隊打了聲招呼,問道:“今天還這般忙活嗎?”

    正站在路燈下吸煙的隊員說:“估計就忙這一段時間了,女王陛下的命令我們是不敢違抗,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隊伍也該變一變了。那群站在大禮堂的老爺們也應該不隻是會親吻女王的手背,啊,應該說我英明神武的長官能改變改變策略。過幾天會輕鬆的,輕鬆點。”

    辛苦的巡邏隊隊員對著天幽幽吐了口煙,巡邏隊也是分上下的,他這種小門小戶出來的人隻能去看大街。

    “嗯,我會配合您的工作的,這正準備回家。”席恩等他吐完悠長的煙後說。

    “快走吧,小家夥們,對了,還有沒有煙?我就指望著偷閑的時候來上一根,將瞌睡蟲打跑。”

    席恩摸了摸口袋將懷裏的全部煙遞上說:“悠著點,有點烈。”席恩的視線放在他的胸口上,上麵寫著:卡拉尼格·霍克。

    “這樣更好,改天碰到了會給你們行個方便的。”路燈下的巡邏隊員雙手接住席恩丟來的煙,露出一口黃牙說。

    “意外之喜,到時候還要托大人您的恩了。”席恩客套完,便帶著海曼與看熱鬧的黛絲快步往前走。要席恩說,這個巡邏隊活的時間估計還沒有他活的時間長,要是能行個方便那是湊巧的事了。

    幾個人走往前拐走上了一段碎石子小道,在樹木和水塘蜿蜒前行。

    “停下,我看前麵那個人十分的熟悉,快看看,你們兩人好眼神的人快告訴我前麵的人是誰?”黛絲突然停下來低聲說道。

    “是個男人。”海曼簡短的回答。

    “啊。”黛絲麵無表情的鼓掌,“真是好極了,我的眼睛又不是長在可憐的莫爾身上了!”

    “是巴爾達斯·裏德!紅頭發、紅眼睛的巴爾達斯。“席恩低聲說,為了配合黛絲的意外停下,他還用了非同一般的感歎。

    “好極了,席恩,還有,嗯,長了一雙瞎眼的海曼,我們快回去吧。告訴你們,今天我能看兩場動人心魄的表演了,不過後一場有點惹人發笑卻不是個喜劇。”黛絲用可憐的眼神看向前方的巴爾達斯,嘖嘖兩聲又說:“巴爾達斯,哦,小倒黴蛋,心思不正的混蛋。”

    “看什麽戲?”席恩還以為錯過黛絲說的話了,低聲問了問海曼。

    “歌劇吧。”同樣不注意聽的海曼隨意胡扯道。

    “閉嘴吧,兩個蠢貨,連巴爾達斯去做什麽都不知道。”黛絲憤怒的說,依海曼看,她在黑暗中簡直就像一條沾水炸毛的黑貓,每一條毛都奮力逃脫皮膚的控製,海曼甚至還想到了蒲公英的樣子。

    “無可救藥。”黛絲丟下一句話便往前快走,回頭見到兩個“蠢貨”依舊在麵麵相看,又拐回來壓低聲音說:“葛瑞思,葛瑞思,他要對葛瑞思表白了!”

    “哈哈哈。”席恩爆發出一陣驚人的笑聲,連早睡早起的鳥兒都被他驚的起飛了,黑眼圈圍著的一對眼睛看了看正笑的左搖右晃的席恩,知道又是一個黑天不睡覺的傻子,便拍了拍兩下翅膀重新回窩。

    “該死的,席恩你要引來愚蠢的巴爾達斯嗎?”黛絲睜大雙眼,看著無可救藥的席恩恨不得抽出匕首來將他砍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