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二十四(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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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力克·霍姆。”

    “是艾力克。”海曼失笑往後倒退,左胳膊撐著身體。“一定是艾力克。”

    “你認識這位艾力克·霍姆嗎?”斯卡歐將劍遞向海曼。

    “是熟悉的人。認識。”

    海曼雙手接住遞過來的劍,細細打量了一番,心中湧現一股“他鄉遇故知”的情緒。

    這把劍不是他送給艾力克的那把“莎瑞女神”,看其周身,是近期打造的一把絕世之劍。

    “他怎麽說?這把劍的主人怎麽囑咐您的?”

    “他說‘這把劍的命運交給其他人來決定’,隻有這麽一句話。”

    海曼輕輕摸了摸劍柄,說:“或許他的意思是叫你賣了?”

    “我可不願意,那個孩子是個能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這點眼力我還是有的。這把劍又是把好劍,十分與他相配,我要等著他來找我拿。”

    “或許你等不到了。”

    “既然如此,那便由你來將劍帶走吧。”斯卡歐露出了微笑,視線在海曼身上停了停。

    “照應您的命運之言嗎?”

    “在理。”

    海曼握著這把劍望著斯卡歐點點頭,他想著艾力克一定會與他見麵,這劍到那個時候也能歸還。果然是命運嗎?

    “這不是命運!”威諾氣的在地上打滾,倔強地反駁。

    他喊了兩聲,一邊幾個小手指動著、臉扭著,對著三個人做了三個完全不一樣的鬼臉,真虧他此時顯現僵硬的小臉能辦得到、沒有裂開。

    海曼將斯卡歐價值不菲的劍拿走,便想著給點補償,希望威諾和席恩能幫助他,將口袋中的硬幣都給斯卡歐。這下小威諾算命和吃美食的計劃都泡湯了,他可是十分不願意的。

    “這不是命運女神的指示!”威諾氣呼呼地抓了抓空氣,甩著腦袋攥緊了小拳頭。

    “威諾,還請你幫助我,”海曼蹲下,將在地上亂打滾的小家夥捉起來,擦了擦他髒兮兮的臉蛋說。

    席恩齜牙咧嘴地將掉在桌下貓窩裏的帽子取出來,揪了揪上麵沾到的毛蓋在威諾的頭上。

    “這不是我的命。”威諾抬了抬被席恩壓低的帽子,拽著褲子拍拍身上的灰塵,眼珠子轉了轉,小小的身體吸了吸氣,又猛地吐了出來,眼珠子盯著海曼手中的劍說:“你要讓我拿上一天。”

    不知道為什麽,海曼竟然看破了威諾的心中所想,問道:“你想吃什麽了?”

    威諾樂嗬嗬地笑了笑,舉起比他還要高的劍,小身板往後仰著說:“我想吃長長的麵包卷了,麵包卷!”

    “饞貓嘞。”

    海曼和一旁喝咖啡的斯卡歐對視一眼,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

    斯卡歐接到海曼的眼神,瞬間眉開眼笑,手指動了動,將桌角放著的錢幣攏了攏,劈裏啪啦一陣爽利的脆音。食指撥弄著數著數,他衝著聽到響聲對他扭頭的小威諾笑了笑,十分得意。

    受到“音波”攻擊的威諾強撐著精神做了個鬼臉,兩條腿並直,摸摸沾到貓毛的睫毛,兩條手臂將劍抱得更加牢靠。

    “得了。”席恩依靠在斷了兩半的衣架上,手中捏著一根沾了貓毛的煙,準備發表他的總結評價,雖然觀眾隻有他自己一個人。

    威諾正在吻著劍玩,看起來他不是想吃東西了,而是想找個小女朋友了;海曼和斯卡歐正在討論著關於艾力克的事情。

    席恩清清嗓子,正式開始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好日子要有好事,今天就是個發生了好事情的好日子。首先是最小的蠢蛋,他獲得了雙重的回報,滿足了自己的貪欲:一方麵,他解了嘴饞;另一方麵,他又成了推動那位霍姆先生命運前進的強大一員,由此而產生的連鎖效應,或許會有一天降臨到小蠢蛋的身上。當然,我也或許會由於現在的講話也被命運女神看上一眼,從而成為霍姆先生的助力員……而海曼,海曼獲得了……”

    席恩的話語滔滔如流水,或許是剛才威諾糊了他一臉的彩虹泡泡,激發了席恩對命運的感想、獲得了靈感,此時表現地比斯卡歐先生還要專業。

    手中捏著的煙半點沒有冷落,兩句話的功夫,煙霧就已經將他的臉遮擋了個大半,不管這種有意還是無意的隱藏麵容的方式,都加重了席恩是神秘感,為他這番關於對艾力克和因為艾力克而攪如旋渦的人的命運的演說,增添了些可信度。神秘即有力量。

    “艾力克那時候狀態怎麽樣?”海曼趁著席恩正在激情演說,專門問了問斯卡歐。

    “我隻能說那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或許前見天我剛見他的時候他有些落魄和稚嫩,但今後他會像一隻雄鷹騰飛。”

    “前幾天?”海曼抓住了時間的字眼。

    “對,前見天,我得到這把劍沒有幾天。”

    斯卡歐的話音剛落,海曼便越過威諾打滾而撞倒的幾個小凳子走到窗戶前,巡視一圈,隻看到一隻碧眼的貓兒正趴在太陽底下舔舐著背部的毛發。

    綠眼珠子晶瑩剔透,在剛才斯卡歐的眼鏡中,也曾一閃而過。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東西能代表艾力克了。

    “他早就走了,步履匆匆,看樣子沒有期待有人能追上他。”

    “謝謝您,斯卡歐先生。”海曼真誠地道謝,摘下帽子鞠了一躬。

    之後,海曼和席恩喝了杯斯卡歐最拿手的咖啡,帶著抱著劍的威諾離開了。時間還未到晚上,更何況肚子裏的美味食物未消化殆盡,還不是回家的時候。

    分開的三人幾個小時在夜晚降臨又聚在了一切,這次是在葛瑞斯家的飯桌上。

    席恩灌著啤酒、吃著膩味的櫻桃藍莓派,打著舌頭將今天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

    他原本想說自己也是算命大師的,結果一扭頭便看威諾紅通通的臉蛋和他時刻抱著的劍,咽下食物便調侃著說海曼是算命大師。

    “這是真的嗎?”黛絲問道。

    “對每個人都沒有害處的東西,真實的可能性很大。”

    “可也沒有好處。”

    “那真實的可能性更大了。”

    這番奇怪的對話發生在黛絲和海曼之間,他們兩人早已熟絡,這般“挑刺”的聊天方式是葛瑞斯家族中的特產,海曼也逐漸成為其中的一員,並喜歡上。

    “白日夢境。”黛絲摸了摸下巴。“有時間我也去拜訪一下。”

    “黛絲,你要去的話帶上我,我還想吃好吃的。”威諾舉著劍揮了揮大拇指。劍太大了,他可揮不了手。

    黛絲盯著那根異常活躍的、小小的大拇指,點點頭說:“我會的。”

    今日晚餐的談話主要是圍繞著“白日夢境”魔法師,聊到一根蠟燭燒了半截、未吃完的食物內裏也染上了明亮的火焰,才算是停止。

    “今天很愉快,夢一定更愉快。”臨睡前,葛瑞斯捏著小紙條,給每個人都來了個這般的祝福。

    艾力克的那把劍兩天後到了海曼手中,威諾玩夠了,因為他太過小了,為了他的安全著想,實在是不能出鞘。

    這兩天威諾也隻是將鋒利的劍當成沉重、華麗的木棒揮舞著,耀武揚威;要麽就是抱著睡覺,口水流了劍柄上,夢中吃著一切“長條狀”的美食。

    又過了半個月,席恩的飛機還是趁著天黑而上天了。

    治安的狀態猛然一鬆,或許是得到確切的消息兩個逃竄的殺人凶手離開了這座城,難以追捕也不會受到威脅了。不管如何,席恩是打算讓自己的飛機在這天起飛。

    “叫威諾嗎?”

    海曼操縱著飛機從倉庫中飛了出來,席恩坐在他的身旁。

    兩人先開始了一番的試飛,飛機的狀態十分良好,海曼和席恩這兩隻夜貓子的狀態也十分良好。

    飛機起飛的那一瞬間,站在地麵的席恩盯著飛機流暢的外形高聲呼喊,興奮地灌了兩口伏特加。

    海曼同樣如此,雖比不上席恩的激動,但也露出了開懷的大笑,在夜空中盡情操縱著手中的龐然大物,感受著再一次駕駛飛機的把控感,和夢中的喜悅完全重合了。

    飛機繞了一圈又降落到原處,載上剛才記錄數據的席恩。

    再起飛,飛機要往前衝一衝,帶著兩人體驗一番夜間行駛的刺激感,但不能忘記帶上威諾。

    聽到海曼提起那個麻煩鬼,席恩心中陷入了一段掙紮,搖搖頭說:“我不能確定。”

    “我想不叫他的後果你是確定的。”海曼微笑著說。

    席恩挑著眉毛點點頭,已經預見要是威諾知道他們半夜起飛而不帶他的事情,他就會充分利用他的年齡優勢,嘰嘰喳喳吵個沒完沒了,在席恩眼前上演一番“世界末日”。

    “稍等我一會,我去將小鬼捉來。”

    “輕點,我可不想所有人都醒來了。”

    席恩回頭說:“我有把握。”頓了頓,加了一句。“我能控製自己的。”

    說著,席恩跳下飛機,順著樓頂爬上了威諾的窗戶,吹了口氣便開了,窗戶根本就沒有關,幾隻小飛蟲在屋內和天地之間暢通無阻、來回穿梭。

    這小家夥睡覺從來都不關窗戶,因為他每一次關窗戶的時候都會意識到他的真實身高,少不了受到一次心靈上的重大打擊。

    “嗨,威諾,跟著我走吧。”席恩推了推威諾的腦袋,將床上幾十條尺子扔在地上。

    “幾點了?”威諾哼了哼,翻了個身子憋了口氣,閉著眼睛、肚皮朝天問。

    “不早了。”

    “可我已經睡覺了啊。”

    “我說不早了的意思不是叫你睡覺,雖然你應該睡覺。”

    “哦。也不是叫我吃飯吧。”威諾蹭了蹭口水,睜開了眼睛,十分的困惑。“那你叫我什麽事情?”

    “飛機要起飛了。”

    席恩看向窗外,飛機巨大的黑影完全擋住明亮的月亮,層層白霧圍繞在飛機周身,仿佛鍍了一層銀光。他見到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美滋滋地要冒泡了。肚中的烈酒燒灼著。

    “葛瑞斯知道嗎?”威諾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小手抓了抓空氣,像在抓遊動的魚兒。

    這句話問出來讓能言善辯的席恩沉默了,他看了憨乎乎的小威諾一眼,兩根手指在腿側摩擦了會,終於恍然大悟,意識到眼前小不點是個五歲的小屁孩,幹什麽事情都要找家長。

    還好這個小屁孩是與眾不同的,並且能糾正自己的錯誤,醒過來的威諾打了個哈欠,晃著兩隻腳丫說:“我是不是問了個蠢問題?”

    十分清醒了。

    席恩動了動胳膊,揪著威諾的後領子將他提溜提起,說:“別擔心,十分符合你。你才五歲。”

    “你還沒有問我同不同意呢?”

    “嗬。”席恩想把手中的累贅甩出去,斜了一眼,說:“我想你的回答一定是不同意。”

    “不。”威諾晃了晃小腦袋。“我會同意的。”

    “那你讓我問你做什麽?”

    “突出我的重要性。”

    “不用。”席恩舔了舔門牙,浮現出一種不知身在身處、不知為何做此事的蒼涼之感,十分不理解為何要與小屁孩“同流合汙”,歎了口氣說:“你一直都很重要。”

    “我相信。哦,對了,我是不是重了?”

    “還能提得動。”席恩抽出另外一隻手拽了拽威諾的臉蛋,轉了轉眼珠,勾起個思索的笑,問:“你多高了?”

    十分熟悉“空中秋千”的威諾擺擺手,咬咬牙決定湊個整數,說:“一百米了吧。啾。”

    “這和一米相比哪點不同?”

    “你的詞匯真是不過關,比一米多了個百啊。”

    “有道理。”

    席恩立刻豎起了個大拇指,和威諾互相看著對方,眼神在空中交鋒。

    兩人同時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仿佛宇宙的真相的一角被他們窺破了,而頭頂的月亮就是他們腦子中泄露出來的智慧之光,毫不浪費地普惠愚蠢世人。

    海曼從飛機上探出頭,一眼就看到這兩個人還在優哉遊哉地聊天,神色十分詭異,要是有一盞燈,估計這兩人都能倒些酒坐下徹夜聊到天亮了。

    吹了個口哨,將兩人的視線從對方身上吸引過來。

    “席恩,帶著威諾快上來。我不知道一米和百米的區別,但我知道還有五個小時天就要亮了,到那個時候,不管你是一米還是百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好的。”

    等將威諾扔到飛機上,席恩看到海曼操縱飛機往前飛才真正激動起來,有一種信念要達成的浩然之感,宏偉的成就的感並油然而發,他甚至也產生了自己一百米的詭異想法。

    “我們去哪裏?”

    海曼的一句話將席恩的思緒抓回現實。

    “往第二區的方向飛,那裏的空中防線不太嚴密。”

    點燃發動機,轟隆的噪音立刻充滿雙耳;油門杆向前推進,流暢的飛機輕盈躍起,又仿佛不存在一點的聲音。

    飛機正式啟程。

    它在夜色深處張開華麗的機翼,載著三人朝著月亮的方向飛去。

    呼呼亂叫的風追隨著飛機的尾巴,但它是在妄想,一溜煙它便被高速前進的飛機甩了不知多少米。

    濃煙紮堆而起,層層向上堆積,想要裹住太過迅速和威猛的鋼鐵巨物。

    巨大的影子掠過空無一人的街道,衝破煙霧的包圍,直直上天。

    “為何如此堅持讓飛機上天?”海曼目不斜視地詢問眉飛色舞的席恩。

    這兩人的裝扮和小威諾十分不相搭,組合在一起十分的怪異。

    從飛機起飛,穿著軟毛毛睡衣的威諾便夾在裝扮齊全的海曼和席恩之間,兩隻小手舉起來就沒有放下過。繪製著長頸鹿的白毛睡帽歪歪斜斜地耷在他的額頭上,幾根小卷發從耳朵旁鑽出來。

    而海曼和席恩則是全副武裝,是兩個正經人,標準的製服的胸口上縫製一枚俏麗的薔薇花,口袋上的圓形金屬搭扣閃爍著耀眼的光。飛行眼鏡牢牢戴在臉上,飛行包放在身後。

    席恩打量了身上的裝扮,思考片刻開始回答剛才海曼的問題,說:“這是我父母的夢想,他們老早便離開我了,對他們的記憶隻有他們想要我成為一名優秀的飛機製造師。”

    “你真可憐。”威諾擦擦臉上的汗,安慰他身旁的席恩。

    席恩嘴角抽抽,說:“小蠢蛋,您能閉嘴嗎?”

    威諾搖了搖頭。

    海曼打斷兩人之間無窮的閑話,說:“接著吧,席恩。”

    “我可是將我老底都告訴你的了,海曼,什麽時候你也給我講一講阿諾德先生的事情呢?”

    “會有那麽一天的,等我也搞懂的時候。先講你的吧。”

    席恩托了托依靠在他肩膀上的小威諾的頭,說:“沒了。老子說話就是這麽言簡意賅。”

    “適當的囉嗦點希望對你不是難事。”

    海曼眯了眯眼前瞧著前方,如席恩所說,這條天上通道是個防備簡陋的路,或許是因為第二區和其他國家相鄰的原因,對於本國的防控要少點,靠近邊界的地方反而增強防控。這一路飛來,沒有見到一架飛機。

    “當然可以。”席恩摘下他的防風鏡,接著開始講述。“我是個大孝子。”

    “對!”小威諾異常配合地點頭。

    “噓,小點聲,威諾,你都要將我的良心嚇出來了。我還想要心持續地砰砰跳著呢。”

    海曼將飛機行駛的速度放緩,等待著雲被風吹散,露出月亮的影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