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攤主是一個長得白淨有些嬰兒肥的少年郎，聞言立馬停住了腳步，努力忽略被鹵香味勾起來的餓意。

    劉翠花是這條街出了名的潑婦，他平日看到都要退避三舍。

    心生膽怯的他沒辦法，隻能拿出自家攤上的肉包，一口咬了上去，食不知味地咀嚼著，注意力卻在那鹵香四溢的砂鍋上。

    沈堰一看到那熱氣騰騰的包子，眼睛都亮了幾分。

    沈文山在他麵前吃過這玩意，據說皮薄肉多，還會流汁，特別好吃！

    孟玥安頓好後，夾兩塊牛肉放在油紙上，遞到沈芷和沈堰手中。

    早上趕著過來，兩個小家夥還沒吃早飯。

    可沈堰拿著鹵牛肉，還時不時地看下包子攤。

    孟玥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小時候也是這樣，家裏的飯菜再香，也比不上外麵花錢買的。

    這兩小家夥今天抱著砂鍋走了一路，愣是一句抱怨也沒有，買兩個包子也沒啥。

    孟玥起身走到少年麵前，“給我拿兩個肉包。”

    少年吃得正得勁，孟玥眼角猙獰的紅疤闖入眼簾，嚇得他身形一怔，口中的食物卡住了喉嚨。

    “咳咳——”

    一怔劇烈的咳嗽總算是把喉間的殘渣吐了出來。

    少年眼角帶淚地扶著身子，雙手顫抖地將肉包遞給孟玥。

    “多少錢？”

    “啊！”少年驚訝地抬眸，猶豫地說道：“兩……兩文錢。”

    他沒想到孟玥會給錢，以前他找劉翠花要錢，都被揍得鼻青臉腫。

    眼前的女人好像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壞。

    孟玥付了錢，將包子遞給兩個小家夥。

    沈堰一把接著肉包，水汪汪的眼眸笑成了月牙，“謝謝娘親！”

    孟玥將冰冷的指尖放在沈堰通紅的鼻尖上，逗弄著他，“一有吃的你就聽話了！”

    沈堰連忙抱住孟玥，將臉蛋貼著她道：“才沒有，我一直都是娘最聽話的乖崽崽！”

    孟玥的心都要被萌化了，真不敢將這甜膩的萌寶和曾經那髒兮兮的熊孩子聯想在一塊。

    沈芷有些吃味地說道：“包子都冷了！”

    沈堰聽了，連忙伸出小手，先吃一口香嫩的牛肉，再咬上一口肉包子，沉醉在美味中般搖頭晃腦的。

    有娘親真好，一日三餐都有熱騰騰的飯菜，以前觸不可及的包子也能吃到。

    沈芷借機擠到孟玥麵前，緊緊抱住她，嘟著小嘴道：“沈堰說大話，我才是最乖的！”

    孟玥哭笑不得，怕兩人吵起來連忙低聲哄道：“你們都是娘最愛的乖崽，快吃，不然真的冷了！”

    沈芷正想吃，抬頭卻看見賣包子的大哥哥盯著她手中的牛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她有些糾結地皺著小眉頭，思考了一會，小步跑到對麵的包子攤前。

    娘親沒來之前，她也是這樣瞧著別人吃東西。

    她舉起小手，歪頭問道：“你要嚐一口嗎？”

    裹著濃稠湯汁的牛肉就在眼前，少年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

    軟濡的口感伴隨著鮮美的湯汁，他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食物！

    他摸著腰間的錢袋，下定決心要買一塊嚐嚐。

    少年壓抑住內心的恐懼，走到孟玥麵前，“這，這肉要多少錢？”

    肯定很貴吧。

    孟玥早就注意到這個半大的少年郎了，發白的棉襖縫著許多補丁，露出的手指關節被凍得青紫。

    她沒說什麽，隻將牛肉塞到他的手中，“不用給錢了。”

    少年不可置信的看向孟玥，除了爹娘，沒有人會送他東西，更何況是這麽好吃的食物。

    他的內心受到極大的觸動。

    孟玥有些不好意思的扭頭，躲過他的視線。

    一陣風吹過，砂鍋裏醇正的鹵香飄向四方，過路的人紛紛聞到這股香味。

    “什麽味道？”

    “這煮的是什麽，好香啊！”

    被吸引的眾人不由自主的走到孟玥麵前，一個個伸著脖子朝著砂鍋望過來。

    一會功夫來了這麽多人，沈堰語氣興奮道：“這是我娘做的鹵牛肉，特別好吃！”

    “牛肉？”路人詫異地出聲。

    這年頭牛可金貴了，很少有人會拿來做吃食，更別說用來售賣。

    “對，肉特別新鮮，是我娘昨夜…唔！”

    孟玥眼疾手快地捂住沈堰小嘴，阻止他的長篇大論。

    要是不堵著沈堰的嘴，一天一夜都不夠他說的。

    孟玥對眾人笑道：“確實是牛肉，十文錢一塊。”

    原本還有些感興趣的路人連忙溜之大吉，一塊肉十文錢可沒人吃得起，飯館裏炒上一盤牛肉都沒有這麽貴。

    少年有些著急地替孟玥喊道：“別走啊，這肉特別香，保證你們都沒吃過！”

    可這昂貴的價格還是勸退了不少人，剛還擁擠的攤位瞬間變得冷清。

    沈芷擔憂地扯了扯孟玥衣角，“娘，這價格也太貴了。”

    十文錢可不是小數目，沒有人會這麽大方拿來買吃的。

    孟玥神情自若地將油紙攤開，淡聲道：“沒人買就拿回家給你們補身體。”

    沈堰瞪圓了雙眼，小肚子頭一回感受到了壓力。

    這麽多牛肉要吃到何年何月呀。

    就在兩小孩愁眉不展時，一道驚喜的聲音從街上傳來。

    “賣東坡肉的老板娘？”

    孟玥抬眸，隻見一青衣書生快步走了過來。

    他停在攤前，滿臉喜悅地望著孟玥，感歎道：“沒想到還能見著你，真是太好了！”

    自從上回吃過那含著酒香的東坡肉後，他吃什麽都沒了味，起身都比平時早了許多，就想再嚐一口那味道。

    沒想到今天還真被他碰見了。

    孟玥對這書生還有些印象，是她的第一個客戶，雖然鹵牛肉也是熬煮的肉類，但味道和香膩的東坡肉完全不一樣。

    她出聲提醒道：“我這是鹵牛肉，一份十文錢，你要嚐嚐嗎？”

    “有三種吃法，一是直接拿著啃，二是切成片灑上佐料辣椒拌著吃，三是切成丁混著鹵汁用勺挖著吃。”

    書生對孟玥的手藝很有信心，不假思索道：“三種都要了，我帶去書院吃！”

    孟玥利索地將三份牛肉打包好。

    沈芷連忙遞給書生，順勢接住了三十文。

    她覺得有些奇妙地把手掌握成球，將銅錢搖晃了一下，撞擊的聲音傳入耳中。

    可內心仍然不敢相信這錢來得這麽輕鬆。

    剛才被勸退的路人一聽有幾種吃法，又見孟玥手起刀落十分熟練的模樣，心裏像有幾萬隻螞蟻般一直在撓癢癢。

    最後還是有人有些忍不住上前，“給我來一份切片的。”

    那人一邊掏錢一邊心疼著，下定決心隻買一回，就嚐個味。

    可當牛肉遞到手中後，他眼睛都直了，薄如紙片的牛肉上撒著青翠紅豔的蔥花辣椒，簡直就是視覺盛宴。

    毫不猶豫將一片牛肉塞入口中，麻辣的香味爆發在舌尖，軟爛香嫩，肥瘦皆宜。

    吃到最後他恨不得將油紙都舔幹淨。

    這十文錢，值！

    此時他已經忘記了心疼，衝著孟玥喊道：“再給我來兩份切片的，我給我媳婦嚐嚐。”

    是個疼老婆的，孟玥唇角微微上揚，不經意間多加了半塊牛肉進去。

    這來一個人就要三份，砂鍋裏肉眼可見地少了一些，觀望的人急眼了，紛紛罵道：“你真是餓死鬼投胎啊，吃這麽多能長生不老啊！”

    那人接過沈芷打包好的牛肉，衝著眾人一笑，“長生不老不見得，但真的是人間美味。”

    能得到這麽高的評價，味道一定不錯，眾人不再糾結，沒錢的就買一份，有錢的買上兩份。

    因為切片的最受歡迎，孟玥的刀都切出了殘影，打下手的沈堰也累地滿頭大汗，唯有沈芷數錢數得樂不思蜀。

    三個砂鍋轉眼間都賣的差不多了。

    但人越來越多了，都在爭搶最後幾份，場麵看上去好不熱鬧。

    “滾，別擋著老子！”

    一道凶悍的聲音在人群裏響起，百姓下意識地肩膀一抖，自動讓開一條路，兩名彪形大漢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呦，生意可真好呀！”劉翠花從大漢身後走出來，眼含嫉恨地望著孟玥。

    是剛剛被娘嚇跑的壞人！

    沈芷連忙將塞滿的錢袋藏到身後，這可是他們辛苦一天了的勞動成果，千萬不能被搶了去！

    可還是被眼尖的劉翠花看到，她厲聲喊道：“小賤人在藏什麽東西！”

    聲音尖銳刻薄，仿佛是在耳邊呐喊，沈芷嚇得小腿一軟，摔在地麵上。

    錢袋子也摔了出來，灑落一地的銅錢。

    劉翠花眼中閃過一絲貪婪，隨後變成妒嫉，她賣了半年的煎餅都比不上賤人這一天賺的錢。

    不過，現在這錢是她的了。

    她叉腰道：“告訴你，這條街是我相公罩著的，今天你不給點保護費，就走不了！”

    “我劉翠花是出了名的講道理，也別說我欺負你，把地上那些錢交出來，你就可以走！”

    孟玥笑了，這些人可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生命力比小強還頑強。

    她不客氣地懟道：“請問是什麽保護費，是保護我們的眼睛，讓你們少出來惡心人嗎？”

    “你這小娘們，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劉翠花身前的彪形大漢發怒了，伸手就想抓起滾燙的砂鍋往孟玥臉上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