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醫院的小花園緊挨著門診大廳的背麵。

    陽光斜斜灑落，翠綠的小花園被光影割裂成兩半。

    許半城與楊芬麗，正好坐在分界線邊的陰影裏。

    楊芬麗好像沒有聽到許半城的話。

    她呆愣愣坐著，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雙手看。

    許半城臉上浮現疑惑，他輕輕推了下楊芬麗，又問道，

    “楊姨，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這回，楊芬麗渾身一顫。

    她回過神，抬頭看了眼許半城。

    許半城看到，楊芬麗一臉煞白，她那雙美眸裏，浮現驚恐的表情。

    緊接著，楊芬麗抬起手，她雙手打著哆嗦，慌忙把口罩拉好，重新蓋住臉上的疤。

    做完這個動作後，楊芬麗的手搭在口罩上，她輕輕摩挲著口罩表麵，肩膀一垮，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

    她往長椅的椅背上一靠，露在口罩外麵的雙眼淬著疲憊。

    她看向許半城，一彎眼角，帶著歉意說道，

    “抱歉啊小許，給你添麻煩了。”

    許半城一勾唇，露出溫和的笑容，

    “沒關係的楊姨，這哪裏算添麻煩？

    你沒受傷就行。”

    楊芬麗看著許半城，她似乎被許半城臉上陽光般的笑容感染，覺得心裏的鬱結散了不少。

    她長歎一口氣，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

    “小許，剛才那局麵，你肯定也和別人一樣，以為我認錯人了，是嗎？”

    許半城愣了下，但隨即他坐直了，擺出一副傾聽者的姿態，低聲說道，

    “我要是沒認錯的話，那位是周家的周偉平吧？

    一般這種身份的人，我覺得，不存在認錯的。

    所以，楊姨你和周偉平，到底是什麽關係？”

    楊芬麗歎了口氣，把目光落在陽光照射下的另半邊小花園，用低落的聲音說道，

    “小許，我當然不會認錯人。

    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他。

    其實，周偉平是我姐姐的孩子。”

    聽到這，許半城赤紅的左眼裏劃過一絲訝異。

    楊姨姐姐的孩子？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周偉平那寥寥無幾的資料裏，生母一欄，填寫的是不詳。

    許半城沉吟片刻，試探著問，

    “楊姨，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周家在沙市是個權勢很大的家族，周國強有很多孩子，

    其中，周偉平就是他的私生子之一。

    我記得，不論是官方還是非官方的消息，從來沒人提起過周偉平的媽媽。

    這是……？”

    不等許半城把話說完，楊芬麗放在膝蓋上的手漸漸握緊。

    她雙眼中，燃起熊熊恨意。

    楊芬麗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怒意，用微微發顫的聲音說道，

    “周國強……嗬，你們是不是都覺得，周國強他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但其實，他就是個渣滓，是個混蛋！

    ……一切都是周國強幹的好事……

    他當然不會允許別人知道周偉平媽媽是誰……

    因為，這對周國強來說，是一個恥辱！

    二十多年前，我姐姐進入周家，成了周家一個不起眼的下人。

    像我們這種最底層的人，能夠進入富人家裏伺候他們，都算得上一份體麵的工作了。

    我姐姐進去後，兢兢業業，挨了多少打罵也要留下來，就是為了能夠保住這麽一份讓她臉上添光的工作！

    可結果呢，那個人麵獸心的周國強，看我姐姐長得好，

    就強迫了我姐姐！

    我姐姐知道，她人微言輕，即使捅出去了，也會被大家說是她勾引的周國強。

    她隻能忍氣吞聲，隻敢把這個秘密告訴我。

    但我那個時候……”

    說到這，楊芬麗再也忍不住，她眼圈泛紅，一顆顆眼淚滾落，低聲嗚咽。

    許半城沒有打擾楊芬麗，也沒有出聲，隻當個沉默的傾聽者。

    他明白，這些秘密藏在楊芬麗心裏藏了許多年，她此刻會選擇說出來，是因為見到周偉平後，那扇堵住秘密的門、再也關不住了。

    楊芬麗緩了會，又繼續說道，

    “我那個時候，也剛進入另一家大戶人家當傭人。

    我忙得焦頭爛額，聽了姐姐這件事後，我也沒太關心她，隻是勸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這之後，我就和姐姐斷了聯係了。

    等再次見到姐姐，已經是一年之後。

    她從周家逃了出來，來到我雇主家，找到我。

    我還記得，那是個下了很大雨的夜晚。

    我姐姐她被淋成了落湯雞，但被她藏在繈褓裏的孩子，半點也沒有打濕。

    她把孩子托付給我，隻告訴我他叫周偉平，

    然後她離開了，消失在了雨夜裏。

    在之後，我姐姐就憑空消失了，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她的消息。”

    說到這，楊芬麗擦了擦眼角的淚，她那雙眼睛裏，浮現一絲懷念，

    “其實，我的雇主人很好，知道我收留了姐姐的孩子，也沒說什麽，權當吃飯多了一張嘴。

    偉平他也很乖，餓了、尿了，都不怎麽哭，隻直勾勾看著我。

    我一直帶著偉平，把他帶到了五歲。

    但那一天後，我和偉平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對那天的記憶印象很深。

    我和偉平分開的那天，和我姐姐消失的那天一樣，也下了很大的雨。

    一群黑衣保鏢們衝進了我的房間，他們像是早就知道偉平在這兒似的，

    蠻橫搶走了偉平。

    當時，我被保鏢們摁在地上，周國強就站在房間門口。

    他抱著偉平，仔細端詳了許久，最後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揚長而去。

    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偉平了。”

    說完，楊芬麗這才從回憶中緩過神。

    她發出抱歉的笑聲，攥著袖子擦了擦眼睛，

    “瞧我……小許啊，讓你看笑話了。

    實在是……二十年了，我再次看到偉平，我這心啊，怎麽都按捺不住……

    我一眼就認出他了。

    他那雙眼睛，跟我姐姐一模一樣。

    隻是，沒想到周國強那家夥，竟然把偉平養成這種性格……”

    許半城打量了眼楊芬麗，勾唇露出淡笑，溫和說道，

    “楊姨，你也別太難過。

    既然見麵了，以後還會有接觸的機會。

    不過，楊姨你應該和你姐姐長得很像吧？

    你的眉眼，和周偉平的眉眼也很像。”

    楊芬麗一彎眼角，

    “恩，我和我姐姐是雙胞胎。

    長得一模一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