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老天賞臉，是個在雨季中難得的大晴天。

    遮擋著天空的鉛灰色烏雲漸漸散去，露出久違的碧藍天空。

    東邊墨綠的山尖，出現一團耀眼的、金色的光芒，它緩緩爬上碧藍天空，用灼熱與蠻橫，驅散了盤旋在沙市上空的陰霾。

    沙市的老百姓們從睡夢中醒來，大家不約而同走向陽台，推開窗，一陣灼熱、帶著清新的風撲麵而來。

    外麵的空氣無比新鮮，帶走室內憋悶了一夜的濁氣，將舒適的氣息送入家中。

    老百姓們深吸一口氣，刹那間，仿佛全身心都放鬆，體內充滿了力量。

    窗外、馬路邊，蔥綠的大樹還綴著昨夜的雨珠，風一吹，發出細細的“沙沙”聲，晶瑩剔透的水滴也“撲簌簌”往下掉。

    陽光下，嫩綠的樹梢閃爍著金色光芒，在微風中輕輕搖晃。

    天空下，不知何時架起一座彩虹，絢爛的色彩讓趕著去上班的行人駐足。

    彩虹下，掠過一大一小兩隻飛鳥，留下婉轉悠揚的鳥叫聲，這才是喚醒沙市的第一道鍾聲。

    啥時間，沙市裏的生靈全都蘇醒。

    樹幹上，趴著的黑色知了唱起了歡快的歌；牆角，小拇指大小的支柱，重新織起了網；在遠處公園裏的池塘，粉嫩荷花綻開、紅色的蜻蜓懸在半空，好像靜止似的。

    難得的晴天，好像沙市的生機又回來了。

    好像，大家都把雨季的恐懼與陰霾，徹底拋在腦後。

    一大早，楊芬麗幫林美心買來早餐，看著她吃完後，一邊收拾置物板，一邊麵含愧疚說道，

    “太太，抱歉，今天上午的檢查，我沒辦法陪你了……”

    林美心笑著搖頭，

    “你昨晚不就跟我請假了麽？

    這檢查也是今早臨時安排的，不怪你。

    再說了，我跟張醫生說一聲，讓他把小江護士借給我一小會，也沒多大影響。”

    說到這，林美心朝楊芬麗招招手，示意她湊過來。

    等楊芬麗彎腰、湊到跟前，林美心伸手替楊芬麗把衣領撫平，輕笑鼓勵，

    “今天天晴了，是個適合外出的好天氣。”

    楊芬麗臉上有些動容，她把口罩戴好後，含糊說了句“謝謝”後，扭頭離開了病房。

    根據紙條上的信息，早上八點，楊芬麗需要先去位於南湖大學附近的一所服裝店，進去換一身衣服。

    然後從服裝店後門進入小巷，拐過三個拐角後，有一輛白色別克在對街等著她。

    上了車後，什麽也不要問，司機會把她送到目的地。

    最後，沿著棧道，一路往前走到盡頭。

    紙條上的內容看著不複雜，但實際操作起來，還是有些難度。

    等楊芬麗進入服裝店後，發現裏麵沒有人。

    她找了一圈，也沒有發現老板、以及任何其他出口。

    就在她在原地躊躇時，楊芬麗用餘光撇到，角落的更衣室的簾子隻拉了一半。

    她站著的位置，隱約能看到裏麵露出潔白的衣物一角。

    楊芬麗猶豫了會，一想到要見到兒子，她咬咬牙，快步走了進去。

    也不知道這條裙子時誰挑的，很襯楊芬麗。

    潔白長裙是七分袖大袖設計，在衣領、袖口，都用荷葉邊點綴。

    領口如波浪一樣的荷葉邊，恰好能遮住楊芬麗脖子上那道猙獰、蜿蜒如百足蟲的疤痕。

    楊芬麗在更衣室裏轉了一圈，發現在鏡子後麵，藏了一道暗門。

    她正打算就這麽出去，她又看到牆上掛著的潔白、寬大的遮陽帽。

    楊芬麗想了想，把紮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散下，隨後取下帽子、往頭上一扣，低頭鑽進了隻有半人多高的暗門。

    走到暗門邊，楊芬麗拉好口罩、又拽著頭上寬大的帽簷，她探出頭，左右看了看，確保無人，這才走進巷子。

    這是一條幽閉、陰暗的小巷子。

    兩側牆壁太高了，陽光無法照射進來，僅能容納一人通過。

    兩側牆壁長滿了漆黑的苔蘚，看著滑膩膩的，有些惡心。

    地麵也不太幹淨，未幹的水窪一個又一個，黑乎乎的水麵漂浮著各種垃圾，空氣裏也彌漫著讓人作嘔的氣味。

    楊芬麗小心翼翼，把裙擺摟在懷裏，沿著水窪與水窪的邊緣，艱難前進。

    在途徑巷子時，還出了點小意外。

    楊芬麗太緊張，提早了一個路口拐彎，結果就碰上了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酒鬼。

    這邊約莫是有家酒吧的，巷子裏堆滿了空了的酒瓶子，還有不少被人砸碎了，散落在地上，在幽暗的光裏熠熠生輝。

    其中，沒穿上衣、隻穿了條牛仔褲的醉鬼，就四仰八叉、擋在路中間。

    楊芬麗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走錯了，她猶豫了片刻，邁開步子往前走。

    就在她要路過昏睡不醒的醉鬼時，突然，一隻手鉗住了楊芬麗的腳脖子。

    楊芬麗嚇得臉色一白，她大腦一片空白，用鞋跟猛踹地上男人的頭，掙脫掉那隻手後，她扭頭往回跑。

    楊芬麗跑得跌跌撞撞，但即使時這種驚魂時刻，她也不忘把裙擺撩起，一丁點兒也舍不得弄髒。

    等回到暗門門口，楊芬麗才扶著幹淨的門，喘著粗氣。

    她低下頭，感覺鞋跟上有東西。

    剛才在服裝店裏，楊芬麗連帶著也把鞋換了。

    此時，她腳上穿著雙細跟的白高跟鞋，而那纖細的鞋跟上，竟然插著一隻眼睛。

    “嘔……”

    等楊芬麗看清楚後，她胃裏一陣翻騰。

    楊芬麗扶著門，幹嘔了幾聲，用鞋跟在地上蹭了會，才把那隻還帶著神經的眼珠子給蹭掉。

    “咚”的一聲輕響，眼珠子滾落進黑漆漆的水窪裏，在水麵上浮浮沉沉，瞳孔一會在水麵、一會消失在水底。

    楊芬麗打了個寒顫，她下意識擔心起那個醉鬼。

    如果她不救，那個人，會不會死……

    不過，這個念頭隻浮現一秒，很快就被楊芬麗給壓下去。

    相比起陌生人的死活，她更不想耽誤和兒子的會麵。

    楊芬麗深吸一口氣，把紙條掏出來，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走錯了。

    一想到不用再和剛才的醉鬼碰麵，楊芬麗蒼白的臉上浮現笑容。

    她拎著裙擺，邁著輕盈的步子，朝正確去的路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