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若有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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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寧,你怎麽在這。”

    寧遠征這時才見幾分慌神,訥訥開口。

    “陛下,你回答我,方才你們都是在說笑的,對不對。”

    納蘭淑寧輕移步子,穿過那方石台側縫,走到他們麵前問道。

    “我…”

    寧遠征語塞。

    此刻縱是他巧舌如簧,卻又無法解釋地清了。

    他的欲言又止,像是強有力的無聲的默認3。

    “我隻想知道,在大都這些年,你曾愛過我嗎。”

    納蘭淑寧覺著自己似乎變成了八點檔苦情劇女主,正上演著最爛俗的劇情。

    這樣想著,她自嘲般笑了笑。

    “嗬,怎麽會呢,你這樣的人。”收斂了笑意,她抬眸正視他。

    “自古帝王最是薄情。”納蘭淑寧收回視線,“方才你們說綏之,綏之他不是我的孩子。”

    “不錯。他是我的孩兒。”寧姽嫿見事已至此,便魚死網破般的認了事實:“是我同景梧的孩兒。”

    景梧,是大齊皇帝寧遠征的小字。

    納蘭淑寧都未曾這樣叫過他,因為於理不合,教禮儀的嬤嬤曾說過的。

    但寧姽嫿可以;她可以叫他景梧,可以在宮門落鑰後還能進入養心殿;可以在雷雨夜喚侍女來請陛下,隻因她害怕響雷夜無法入睡……

    從前,她怎麽沒有發現異樣呢?

    納蘭淑寧,枉你晚出生了千年,竟也能敗給一個古人。

    竟相信,帝王之家會有真情?

    她淒然一笑,聲音沙啞,喉間幹澀如被砂礫掛過般:“那我的孩兒呢。”

    是啊,若皇子殿中安靜午睡的小兒不是她的孩子,那她的孩子呢?又在哪裏。

    “你的孩兒,在出生那日便已夭折。納蘭,不是本宮說你,你著實是個福薄之人,平白受了這些年恩寵與皇後榮耀,也該知足了。”

    寧姽嫿的話,她都聽不清楚,唯獨那句——在出生那日便已夭折。

    卻像晴天霹靂般,炸響在她耳畔。

    “你說什麽。”

    納蘭淑寧欺身上前,塗著丹蔻的手指一把抓住寧姽嫿的小臂,身側八寶累金絲的挑牌搖搖晃晃,往日作出的皇後威儀全然不見了。

    “我的孩子,他怎麽了?”

    “淑寧,你冷靜點。”

    寧遠征來不及阻止寧姽嫿,便已說出口了。他滿眼痛惜地看著納蘭淑寧,眉頭緊鎖。

    “你是急產,那日九死一生,自然應當想到孩子根本不可能活下來的,是個男嬰,但一出生便沒了氣息。景梧顧念你為大齊曾立了些功的,便破例將其葬入皇陵,要知道早夭的皇嗣便是不祥的征兆,本應葬入奉昭寺受香火洗滌罪孽的。納蘭淑寧,說來你該感謝我的。”

    寧姽嫿看著她如此痛哭的神情,心中隻覺快意的很。

    “若不是我在大都產下孩兒,你早已被朝臣參奏不祥之身,哪有如今安穩的皇後之位可做。”

    什麽。

    她的孩兒死了,一出生便死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的。納蘭淑寧搖頭,暗啞著聲音:“不可能,不可能的…”

    而後眼角餘光瞥見到一旁欲言又止的大齊皇帝。

    她推開寧姽嫿,凝視著那位永遠沉著睿智的帝王。

    “陛下,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她指的,是自己孩兒夭亡,草草下葬可是真的。

    她指的,是長公主的孩子李代桃僵,養到了她的宮裏可是真的。

    她指的,是他和長公主這段不倫戀情,可是真的……

    “淑寧,不要胡鬧。改日朕會與你解釋。”寧遠征的聲音帶了些難以嚴明的疲憊,覺得此刻並不合適同她談這些,本想尋個合適時機同她再說。

    但明顯,納蘭淑寧並不願意改日再說。

    “怎麽,陛下是又要想其它理由敷衍臣妾麽?”

    他的反應足以說明一切。

    “所以,從始至終,臣妾便是陛下的擋箭牌是麽?”她思及過往種種,那些美好與甜蜜在此刻變得那般不堪,那般可笑。

    心口鈍痛到不能呼吸。

    此時,她體內的係統監測也亮起信號:

    【玩家情緒波動過大,會影響機體,玩家情緒波動過大,會影響機體。】

    納蘭淑寧強壓下心頭的不適,瞪著淚目掃過二人的臉。

    “陛下,你既然那麽喜歡她,又為何要娶我。”

    為何不同她明說,還要裝這許多年的恩愛夫妻?

    叫她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得到幸福了。

    卻又在此刻,親手摧毀她所相信的一切。

    “因為你們這段戀情為世人所不容,因為你要稱帝,就必須有一個皇後,因為你和她的孩兒,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母後。是也不是?”

    她說的這些,寧遠征無法反駁,這的確是他娶她的初衷。

    否則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何德何能,可以成為大齊最顯赫的女人。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解釋。納蘭淑寧不再抱有希望,她此刻已然萬念俱灰。

    這些時日來的糾結,困頓,兩難。

    在此刻卻成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而她,就像是賣力的小醜,這些年扮演著相夫教子的賢內助角色。

    “淑寧,朕對你,是真心的。”

    寧遠征此時這句話在納蘭淑寧耳中,沒有一絲可信度。她痛苦地閉上眼。

    用此生最為冷漠,決絕的話道:“景梧,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小字。嬤嬤說,夫君是天,身為妻子不能直呼天的名諱。但,在我們那,夫妻本是一體,不分高低,妻子可直呼夫君名字,可對他說不,可與夫君平起平坐。在我們那,男女平等。但我願意放棄那些,我信奉了二十餘年的平等理論,我願意為你做出改變,放下我的驕傲矜持。盡力配合你,成為你的皇後。”

    “而你呢。”她看了看寧姽嫿。

    不愧是大齊最尊貴的公主,端的是儀態雅正,長相更是不肖多說,天生媚眼,杏眼桃腮,從骨子裏透出的嫻靜溫婉,舉手投足間,好不楚楚動人。

    這些,都是納蘭淑寧所不能及的。

    “明明是你和她的愛恨情仇,卻要拉我作陪,罷了,我累了。景梧,這須臾數年的愛恨,於我來說不過一段劫數。不過今日,卻也解了這些時日的顧慮,讓我能做下決斷了。”

    “什麽決斷,你在謀劃什麽?”

    寧遠征的眉蹙的更深了,聲音也略帶了幾分壓迫。

    那是因為這個自詡所有事皆在他運籌帷幄之中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從她眸中讀出淡漠,和…釋懷。

    她這幅模樣看起來似乎是真的不計較這些了,那瞬間他有種抓不住眼前這個女人的感覺。

    第一次,他的心亂了。

    納蘭淑寧自然也覺察到了他的變化,但她已不在意了。

    “景梧,你放過我,我也放過你。”

    納蘭淑寧此刻麵上是從未有過的平靜,似乎方才歇斯底裏的不是她一般。

    “你要做什麽。”

    寧遠征眸中存疑。

    “寧遠征,我對你別無所求,但是,唯獨一點,你定要答應我。”

    “大齊皇帝,必須是我們的孩兒。不若你會後悔的。”

    她本想至少呆到皇兒接下東宮冊寶後再離開的,但眼下提前了好幾年,卻是要將這樁事同他提個醒的。

    若他對自己還存留一點情誼,若他還顧惜與千易的父子之情,便不會不答應。

    說罷,她從袖間取出兩枚精致的項串。

    將底部的晶石高舉向上,口中不知念了什麽,忽的狂風大作,自蒼穹之頂直射下一道耀目白光。

    “這是什麽妖術……”寧姽嫿驚愕地道。

    接著便被那道刺目的白光激暈了。

    寧遠征此刻再也無法冷靜,他明白這道白光的意義。

    他再熟悉不過了。

    與納蘭初相識,他便是先瞧見了這道白光的,那時他身側伴遊的隨獵也都被這白光激暈,唯獨他沒有。

    “朕答應你,朕都答應你,你停下,不要走。好嗎?”

    寧遠征剛靠近她,便被她周身散發出的光焰灼傷。

    逼得他無法近身。

    “太遲了,寧遠征。此生遇上你,愛上你,為你生兒育女,我不悔。我隻是覺得自己很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景梧,若有來世,希望你我真的不要遇見才好。”

    “景梧,我恨你——”

    納蘭淑寧說完最後的這句話,那股神秘刺目的光焰便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還以,大齊明慧皇後納蘭淑寧。

    既然,她從始至終都是多餘的。

    那便沒有繼續留在這的必要了。

    “淑寧!!!”

    偌大的金鱗池畔唯餘這位年輕的帝王絕望痛哭的嘶叫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