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你可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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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想著,寢殿的門被一股大力推開。

    她捧著銅盆驚喜並著驚訝道:“皇上,您怎麽來了!”

    見著一身玄衣,容貌俊朗卻帶著肅殺之意的大齊皇帝一步步走進來。

    鄭美人低下頭同他請安:“嬪妾見過陛下,不知陛下會來,未曾迎駕,還請陛下恕罪。”

    “出去。”

    寧千易沒有看她,隻冷聲道。

    “陛下——”她還未說完,便見著後頭跟上來的趙力士大公公給自己使眼色,便急急改了口道:“嬪妾告退。”

    出了寢殿時她還替他將門也帶上了。

    床榻上斜坐著的女子鬢角已見霜色。

    容貌卻並未因生著病減退半分,自有一種慵懶之美。

    長公主寧姽嫿年輕時便是個美人,眼下雖年紀長了些許,卻也是風韻猶存的。此刻的她瞪著一雙美目,見那英俊挺拔的君王一步步走向自己。

    “這麽晚了過來,是瞧本宮死透了沒麽?”

    寧姽嫿冷笑一聲,繼續道:“怕是要叫皇侄失望了,本宮眼下還…咳咳咳,咳咳。還健在。”

    “幸而你沒死,姑母。”寧千易淡笑一聲,“不若,我今日便不知該尋誰還報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寧姽嫿警覺地道。

    “朕的意思是,當年母後離開地的真相,你給朕仔細說說,若有隱瞞,姑母便不要怪侄兒不念及姑侄之情——。”

    寧千易的話尾一鋒,目光淩銳地看著她。

    “你,你知道了什麽?”寧姽嫿皺眉道。

    “關於母後的身世,你究竟還有多少瞞著朕的。”寧千易十分嫌惡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道。

    “上回不都同你說過了,你的母親不是尋常人,她——”

    “她是個穿越者。”寧千易深呼吸一口氣,淡淡道。

    “你,你都知道了?”寧姽嫿花了數年才查到的一點眉目,他竟都知道了?

    “你的母後,本就不屬於大齊。眼下回去了,不是很好麽?她走後便無人橫在本宮與皇弟之間!”

    “這便是姑母處心積慮要在金池畔演那出戲給母後看的緣由麽。”

    寧千易的聲音冷冽,深沉如鬼魅般,在這方幽暗的內殿響起。

    方才在來的路上,寧千易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都串聯起來仔細想了個透徹。

    當年母後本躊躇如何同父皇說出自己的故事,卻偏巧在那時候,撞見了父皇與親姐的不倫之情。

    萬念俱灰的母後這才開啟了異象,回到原本的世界去了。

    “不錯。”寧姽嫿悲涼一笑,“嗬嗬,你果真是皇弟的孩兒。同他一般睿智,深沉。”

    那時的她回了大齊本以為可以和寧遠征長長久久,但他卻要同自己兩清。

    原因是,他說自己真的愛上了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

    若說娶納蘭,封她為後是權宜之計。

    那麽真的愛上她,是寧遠征也不曾想到的變數。

    而這個變數,於寧姽嫿來說是滅頂之災。

    好像在說這麽些年她所堅持的東西,竟都是空的。

    “母後的信件,是否是你藏起來的。”

    寧千易冷聲問道。

    “你說的是‘淑寧殿’她藏於梳妝台小屜中的那封?並不是本宮藏的,是納蘭她自己,藏起來的。本宮不過是於派去淑寧殿伺候的眼線口中得知,她在那處藏了封密信,便讓她給拓印了一份帶出來,本宮這才曉得,原來她的身份,竟是那般匪夷所思的。”

    時至今日重提此事,寧姽嫿渾濁的眼中仍帶了幾分愕然,一如當年見著那封拓印的信件內容時,也是這般的神色。

    但她本想著命人毀了那密信,決不能叫寧遠征見到。

    卻不曾想丫頭來傳,說皇上請她去金池邊一敘。

    而後納蘭離奇消失,皇帝便封了‘淑寧殿’不許任何人出入,就連他自己也不再進去了。

    因此,她便再無機會下手銷毀那封信。

    而寧遠征因對納蘭淑寧的愧疚與思念,也不再踏足‘淑寧殿’,直至崩逝也再無法得知她身份真相。

    寧遠征都死了,那封信是否銷毀便不重要了。

    所以她便不再將此事放心上。

    沒曾想,卻在今夜被他所見了。

    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啊……

    “對了。”寧姽嫿的聲音幹澀,喉間似被砂礫刮過般:“納蘭的信中提到曾留了神秘物件給你,可本宮養育了你這麽些年,竟都沒發現是何物,在你身上,究竟有什麽秘密?”

    寧千易負手而立,寬闊的肩背筆挺著,卻見無比落寞。

    他忽的低頭垂眸去看自己的心口處。

    神色頗為複雜。

    他想,母後留給他的,便是這讀心之術。

    但令人生疑的是,這讀心之術竟隻能讀出葉輕眉一人心思。且從這個穿越者進入葉皇後身子裏才被催動出來。

    良久,他淡淡一笑。

    不管這讀心之術來得是早是晚,皆為母後留給他的一片心意。這也證明了母後確實是深掛於他的,她不是拋棄他,而是就連離去,都還是替他著想著的。

    的確是十分神秘且珍貴的禮物。

    她若是自私,大可將讀心術留作己用。但她卻將此物留在大齊,留給了他。

    寧千易伸出手撫上心口處。

    這裏,是母後對他的愛意。

    原來,母後對他的愛從未消散。

    而他這些年的經曆,歸根結底隻道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他轉過身,盯著床榻上的老嫗。

    “在你手中,是否還有母後留給朕的東西。”

    寧姽嫿矢口否認。

    “沒有!”

    寧千易冷笑了聲,“當真沒有?姑母,若是朕自己找出來,就休怪侄子不能待您如眼下這般和善了。”

    寧姽嫿看著他,眼神從堅定逐漸轉成戰栗。

    “有……”

    她閉了閉眼,認命地歎道。

    說罷,掀開錦被起身。行動緩慢地走向牆角的博古架。

    伸出手將台子上一隻窄口寬肚的青花瓷瓶旋轉了半分。

    “哢啦啦”

    隻聽一陣細碎的機關聲響起,那副博古架隨著聲響往外移了半步之距,牆上的暗格展露了出來。

    她又伸出雙手從那暗格中取出一隻木匣。

    寧姽嫿腳步蹣跚地,將那隻木匣擺在茶桌上,將其打開。

    寧千易走近那木匣,見著了裏麵的物什。

    眉頭皺的更緊了。

    隻見木匣中放著一隻半舊的紙風箏,是老虎的模樣,還有一件小衣服,一雙小鞋子。

    那衣裳上歪斜繡著隻獨腳蛇,衣角還繡著個模糊的‘易’字。

    寧千易從裏頭將那件小衫取出,這些物件,他最熟悉不過。

    這都是母後親手為他做的。

    都是母後愛他的證據,雖然最後母後還是回去了,為了她妹妹的性命也好,是被父皇與姑母所傷也好;他都不會再計較,再怨恨母後了。

    但這些物件,他原本都是收在皇子殿中的,不知何時竟都不見了,原來是被這毒婦藏起來了。

    “你殺了本宮吧。”

    寧姽嫿心中悲涼,時至今日,她已無任何勝算,但若能以自己一死平息這位的怒火,不波及到她的孩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朕為何要殺姑母?”

    寧千易冷笑一聲,手指輕輕摩挲著小衣。

    “本宮知道你心中惱極,這一切都是上輩人的恩怨情仇,若能以我的死,結束這一切,倒也不錯。”

    寧姽嫿悲戚地,看著窗柩上擺著的那株早已枯萎的蘭草。

    “姑母多慮了,朕不會殺了你,朕還要侍奉姑母百年壽終的。”

    寧千易沒有看她,話卻也是極涼的。

    “你這樣做,究竟想圖謀什麽?”寧姽嫿猜不透這個侄子的想法,她知道他是恨毒了自己的,即使他今夜一劍殺了她,她亦是不會反抗的。

    但他卻說,不會殺自己,反而要待自己百年壽終?

    寧千易將小衣放回,又合上了蓋子抱起木匣子,轉身準備離開。

    離開前,他未回頭問了句:“當年之事,你可有悔?”

    寧姽嫿微微一怔,正要回答。

    “算了,不重要了。”

    寧千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寢殿。

    良久,寧姽嫿跌坐到冰冷的地上。

    悔?

    她悔的,嗎?

    是,不論是答應遠嫁允涼,還是再見皇弟舊情複熾,她都是悔的。

    世間男女,總抵不過一個情字。

    皇弟予她,是真心真情。

    而他予納蘭淑寧,也是真情。

    不若便不會在她走後數十年都不敢再去淑寧殿,帶著對她的思念與恨意活著。

    淑寧殿破敗了也不準人修葺,但又派人駐守,不許任何人靠近。

    這些事她都看在眼中,卻不拆穿他。

    她知道,在納蘭出現在秋獵圍場的那一刻起,她同皇弟的這段情,便是過去了。

    她隻是不認命,不想同命運服輸。

    是,她怎麽會輸給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人,她可是大齊最尊貴的長公主——

    寧姽嫿。(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