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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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紫禁城的繁華和圓明園的精致不同,熱河行宮,多了幾分開闊。
行宮內,有宮殿,湖泊,平原,山川。其中東南多水,西北多山,宛如濃縮的大清版圖。宮殿群由正宮,鬆鶴齋,萬壑鬆風和東宮組成,奕詝住在了煙波致爽殿,我住在雲山勝地,其餘的妃嬪,被安排在了周邊的住所。皇貴太妃堅持要與紫禁城共存亡,雖然我一再挽留,卻還是沒有動了她來熱河的念頭。
熱河行宮以狩獵為主,所以殿宇不比京中的複雜繁多,後妃們的居所,大多離著很近。奕詝來到熱河以後,京中諸事都交給了奕?主理。他每日歌舞升平,花天酒地,心思遠不在國事之上。我與蘭貴妃曾多次勸誡,卻於事無補。我知道,身在如此亂世,奕詝有心匡扶社稷,卻於事無補。或許接踵而來的打擊,已經把他的鬥誌徹底了磨滅了棱角。
“皇上,奴才再敬您一杯,啊~”
“愛妃若這次的行酒令再輸了,可便要脫了個精光了。”
煙波致爽殿的寢殿內,奕詝坐在窗前的木榻上,他穿著黃色的寢衣大褂,胸前的扣子解開,漏出了濃密的胸毛。木榻上的小桌子上,擺著兩碗鹿血,一壺高粱酒。奕詝的懷中,環抱著吉貴人。奕詝率領後宮逃到了熱河行宮,自然不會忘記圓明園中的“四春娘娘”,他特意派人接了過來,並且晉了位分。隻見吉貴人散著一頭烏黑的秀發,一隻手摟著奕詝的脖子,另一隻手握著酒杯,枚紅色絲綢質地的肚兜和寢褲格外顯眼。
“呀,皇上,奴才又輸了。”吉貴人說著,將酒杯放回了小桌子上,雙手捂在胸前。
“愛妃還等什麽?這最後一件衣服,就不必朕為你動手了吧。”奕詝色眯眯地看著她。
吉貴人看了看窗外,“皇上,如今日上三竿,怎能行周公之禮。”
奕詝將左手搭進了吉貴人的肚兜裏,“朕隻是叫你接受懲罰,愛妃秀色可餐,一飽眼福便就夠了。”
“都說憐新厭舊,見異思遷。如今皇上已經連召奴才五日了,在這樣下去,宮裏其他的姐妹們會怪奴才的。”
“誰敢!”奕詝捏了捏她的臉蛋,“朕是天子,朕想寵著誰,便寵著誰。”
“別的也就罷了,那蘭貴妃仗著自己是大阿哥的生母,奴才害怕。”吉貴人說著,一頭紮進了奕詝的懷中。
奕詝頓了頓,對於蘭貴妃,他現下更多的不是寵愛,而是依賴。一個可以為他分憂朝政的女人,又不會似男人一般有著篡奪皇權的危險。但是久而久之,奕詝的心裏,難免也對蘭貴妃的貪戀權勢,心存了些芥蒂。
“今天朕高興,莫要提旁的。愛妃與其羨慕別人,不如自己也給朕生個皇子。”
“奴才求之不得。”
“那還等什麽?就現在吧!”奕詝抱起吉貴人,走下了木榻,朝著龍床走去。他用腳撥開紗帳,把吉貴人扔到了床上。
“報!”此時,門外傳來了小樂子焦急的聲音,“皇上,啟稟萬歲。”
“什麽事!”奕詝顯得有些不耐煩,“朕正忙著,有事稍後稟報。”
“皇上。。。這件事非同小可,奴才需得麵聖。”
奕詝拉起紗帳,有些生氣的係著扣子,“進來吧。”
大門被緩緩地退了開,小樂子貓著腰走了進來,他用餘光看到了龍床上的人影,便沒再上前。
“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挑重點的說。”奕詝道。
“回皇上,一早恭親王快馬加鞭帶過來的消息,園子,失守了。。。”
“哦。”奕詝點了點頭,“死了多少麋鹿,統計好便是。這點小事就火急火燎的,出去自己領二十板子吧。”
“皇上,不是京郊的麋鹿園。”小樂子稍稍抬起頭看了看奕詝的表情,“是圓明園,長春園和萬春園,被洋人給燒了個精光。”
“什麽!”奕詝聽罷,一下子便站了起來,“燒,燒了?”
“回萬歲,您可得保重龍體啊。”小樂子說著,上前扶著奕詝,卻被他一腳踹開。
“繼續說!”
“皇。。。皇上,這是昨兒夜裏的事兒,守著園子的太監宮女們沒能擋住洋人,總管大臣文豐,已經投福海自盡了,院內諸多珍寶被洗劫一空,現如今,火勢還在蔓延,據說,玉泉山,萬壽山,香山三山,也被洗劫。”
“混賬!混賬!”奕詝說著,左右環顧著,從木榻上的小桌子上拿起了酒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我大清先祖的基業,就被這幫洋人給這般毀了。”
“皇上息怒!”小樂子趕忙下跪。
“噗。”隻見奕詝的嘴裏吐出了一口鮮血,便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皇上!皇上!”小樂子趕忙跪著往前挪動,此時龍床上的吉貴人也把腦袋從紗簾裏探了出來。
“小翠,快去取金丹來。”吉貴人說。
不一會兒的功夫,宮女小翠便拿來了一個小瓷瓶子,吉貴人從中倒出了兩枚丹藥。
“皇上,快服下。”吉貴人把丹藥送到了奕詝的嘴邊,奕詝一口便吞了下去。
“皇上,皇後娘娘是不許您食用這些金丹的。”小樂子說得謹小慎微。
“糊塗東西。皇後大得過皇上?竟要管到萬歲爺頭頂上了。且這金丹於皇上龍體大有助益,為何不可食用?”
奕詝朝著身後擺了擺手,“你且去後殿候著吧。”接著,他伸出手來,小樂子將他攙了起來。
“小樂子,去把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景壽和肅順召來議政。”奕詝道。
“皇上,您現在的身體,還是要好好歇息才是。”小樂子說。
“朕說的話你聽不到嗎!”奕詝氣的咳嗽了起來。
“奴才遵旨,奴才遵旨!”小樂子招呼著身後兩個小太監給奕詝穿戴好龍袍,把他攙上了龍椅,自己便朝著殿外跑去了。
雲山勝地內,我與玉嬪和雲嬪正在喝茶聊天。
“娘娘,奴才聽聞這煙波致爽殿內,夜夜笙歌,四春娘娘各顯本領,您可得好好管一管了。”玉嬪道。
“奴才聽說皇上已經接連召寢吉貴人五日了。這吉貴人早前一直養在園子裏,怎的最近如此得寵,不僅升了位分,還日日得到皇上的雨露。”雲嬪說。
“哎呀雲妹妹,人家那些下作的法子,就算說與你聽,你也是不會效仿的。”玉嬪嫌棄地撇了撇嘴。
“那是自然,妹妹雖然卑賤,卻也是跟著皇後娘娘從道台府裏出來的,怎會如她一般,似秦樓楚館,倚門賣笑。”
我放下茶杯,看了看她們,“近來國政繁忙,前線戰事不斷,皇上難得有個可心的人,怎的從你們嘴裏說出來的,竟如此難聽。”
“娘娘,不是奴才刁鑽,是那四春娘娘,真的是下作不堪。今日扮白娘子,明天扮狐狸精,照奴才看啊,活脫脫四隻狐狸便是。”
“玉嬪,你好歹也是世家出來的女子,吉貴人等人再得寵,還能越過你不成?”我道。
“那倒不會。”芸萱看著玉嬪,“妹妹是托了皇後主子的福分,才有幸位列嬪位,婉嬪和早年的英嬪,都是生父立了軍功,璹嬪自是不必提的,其餘的姐妹,還有誰能做這一宮的主位呢?皇上還是在意姐姐的,姐姐才是這六嬪之首。”
“皇上寵著四春,但她們的出身和家世擺著呢,這輩子能做到貴人,已經是富貴到了極點,你們二人與她們,雲泥之別,切莫為了這些不相幹的小事兒,背上個‘善妒’的壞名頭。”我說。
“奴才謹遵皇後娘娘教誨。”芸萱和玉嬪聽罷,忙起身行禮。
“好了好了,今日把你們叫來吃茶,這屋子裏就咱們三人,行宮又不似宮中那般,本宮不想拘束著你們,你們也休要拘束了本宮。”我笑著,喝了一口茶。
“皇後娘娘,樂公公在殿外求見。”
談話間,門外的春翠低聲稟報。
“傳。”
“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給玉嬪娘娘請安,給雲嬪娘娘請安。”
“樂公公請起,賜座。”我道。
小樂子並未坐在春翠搬來的圓凳上,“皇後娘娘,煩請您快去一趟煙波致爽殿吧。皇上。。。”
“皇上怎麽了?”我們三人異口同聲。
“恭親王遞過來消息,洋人燒了圓明園,萬歲爺氣的口吐鮮血,此刻正在大殿與眾大臣議事,可奴才趴在門縫聽著,皇上似乎被他們步步緊逼,皇後娘娘還是快想些辦法的好。”
“圓明園毀了?”我手中的茶杯跌落在了地上,玉嬪和雲嬪聞聲趕忙跪了下來。
“娘娘請息怒。”
“小樂子,擺駕煙波致爽殿。”我用左手握著自己顫抖的右手,從座子上站了起來。
煙波致爽殿內,奕詝靠在龍椅上,端華,景壽,肅順和載垣依次列開,站在堂中
“事情就這麽定了,由你們幾人,再加上四位大臣共同輔佐朝政,加之皇後幫襯著,若有朝一日朕不行了,也不會毀了大清朝幾百年的國祚。肅順啊,現在就擬旨吧,封大阿哥載淳,為皇太子。咳,咳。”
“皇上,奴才覺得此事萬萬不妥。”肅順給了景壽一個眼色,景壽忙上前打斷了奕詝的話。
“有何不可?”奕詝問道。
“皇後娘娘性子安穩恬靜,若成了皇太後,恐沒有殺伐果斷的手腕。”景壽說。
“不錯,皇上。皇後娘娘的性子,於現世的國情無益,若來日八大臣各懷心思,天下豈非大亂。”端華道。
“蘭,咳咳,載淳還有蘭貴妃幫襯著。”奕詝不住地咳嗽著。
“皇上,這便是微臣所擔憂的。蘭貴妃素日裏就幫襯著朝政,若是來日野心蓬勃,效仿了宣太後那般,皇上豈非所托非人。”景壽說著,跪了下來,“還望皇上三思。”
“你。。。”奕詝伸手指了指他,“那依愛卿之意,有何高見呢?”奕詝問。
“唯有效仿世祖,立攝政王,方可保我大清國泰民安,平定四海。否則,以一個孩童,兩個女人頒發聖旨,不光是臣等和朝廷,怕是整個大清的子民,都不會信服。”景壽說。
奕詝笑了笑,“愛卿可有合適的人選?”
景壽抬眼看了看奕詝,又用餘光看了看載垣和肅順,“回皇上,載垣是正統的嫡親,肅順在朝中威望甚高,他二人乃是攝政王的最佳人選。”
奕詝從龍椅上座正了起來,“很好,很好。朕倒是還有個妙宗,不如朕把皇位傳給你吧,這樣你便可以替朕做決定,下詔書了,可好?”奕詝說著,隨手拾起龍案上的茶杯,朝著景壽丟了過去,卻因為沒有什麽氣力,在景壽的麵前,摔碎了。
“皇上息怒。”此時,殿內的四個人紛紛跪了下來。
“息怒?朕倒是想要息怒。如今朕的身子不大好了,你們便聯合起來,怎的,想造反嗎?”奕詝嗬斥道。
“皇上,奴才等為了大清,殫精竭慮,還望皇上能收回成命。”端華說。
“請皇上收回成命!”眾人異口同聲。
“真是反了!”此時,小樂子將正殿的大門推開,我在小牛子和春翠的陪同下,走進了殿中。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眾人紛紛向我行禮。我並未理會他們,徑直走到了奕詝的身邊。
“皇上今兒身子不大舒爽,怎得還招來這廝平添賭氣呢?”說著,我回身看了一眼春翠,她將胳膊肘上的食盒打了開來,端出了一碗湯,我接了過來。
“皇上,奴才臨出來前熬好的高麗參湯,您進一些,補補氣力。”說著,我便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給奕詝喝。我用手絹給他擦拭著嘴角,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
“春翠,小牛子,先把皇上送到寢殿歇息。”
我站起身來,走到了龍案的前麵。
“一直給皇上進湯,竟忘了眾位大臣還在這兒拘著禮數,快起來吧。”我道。
“奴才謝皇後娘娘恩典。”
“怎的,眾卿家似乎與皇上生了相左的意見。皇上近來身子不爽,難免牽動情緒。本宮知道,眾位大臣都是我大清的肱股之臣,自是事事以朝廷為重,不妨將今日之事說與本宮聽聽,讓本宮來裁度一番,是皇上病糊塗了,還是眾位大臣功高震主,僭越了。”
“微臣惶恐。”他們四個匆忙跪了下來。
“起來回話。”我說著,此時,小樂子已經為我搬來了一把椅子,我坐在了龍案的左前方。
“回娘娘,此事本不該說與娘娘聽,可是如今乃是存亡之秋,也顧不得些許的禮法了。”景壽說著,朝我作了個揖。“娘娘,皇上欲下詔書,冊立大阿哥為皇太子,並設立八大輔政大臣,共同協助大阿哥和娘娘。”
我笑了笑,“皇上的思慮未免太焦灼了些。現如今他的身子雖偶有不好,卻也需得好好調理一番,便能複原。怎的從皇上嘴裏說出來的,竟像是病入膏肓了似的。”奕詝的病,後宮一直是封鎖著消息的,怕的就是前朝有人心懷不軌,所以在他們麵前,我更要圓好這件事,哪怕是我視為朝中心腹的肅順。
“皇上深謀遠慮,考慮到了自己百年之後,大清國祚之事。此乃明君之舉。”端華說。
“即是如此,四位大人便是也讚同了皇上的意見。那就煩請肅順大人草擬聖旨吧。”說著,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本宮去寢殿看看皇上,你們跪安吧。”
“娘娘。”此時,景壽叫住了我。
“還有何事?”我回過頭問。
“恕微臣冒昧,娘娘生性純良,若來日新帝繼位,被蘭貴妃把持朝著,那將如何是好?”
“大人請放心,皇上百年之後,無論如何本宮都是正宮,蘭貴妃不敢造次。若真的造次了,不是還有諸位大臣替本宮做主呢嗎?”
景壽上前走了一步,貓著腰,“聖祖年幼,四大輔政大臣,以鼇少保為尊,把持朝政,孝莊皇太後與聖祖爺廢了多少心思,才將其除去。四大臣如是,那八大臣又作何?”
“那大人意下如何?”我問。
“微臣以向皇上上書,舉薦載垣或是肅順大人為攝政王。”
我豁然開朗,原來說到底,他們幾人此番,便是想為載垣和肅順謀得一份體麵和權力。我並沒有理會景壽,而是走到了肅順麵前。
“大人意下如何?”
肅順朝我行了個禮,“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皇上百年之後,若真需擔此重任,微臣義不容辭。”
“好啊,本宮果然沒有看錯大人。”我笑了笑,朝著龍椅走了幾步,“這天下最高的權力,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本宮記得,昔年的多爾袞,便是攝政王,咱們大清,也不是沒有這個先例。”
“那娘娘這便是應允了?”景壽問。
“本宮自會向皇上進言。”我朝著肅順和載垣走了幾步,他二人忙貓腰低頭,“這多爾袞,是太宗皇帝的親弟弟,本宮記得,他死後,還被世祖皇帝挖出來鞭了屍身。阿彌陀佛,若恭親王做了攝政王,怕是不要落得如此的下場的好。”
“恭親王?”景壽問。
“那是自然。恭親王是皇上的親弟弟,依照祖宗的先例,名正言順。”
“可是娘娘。。。”
“咳咳咳,咳咳。”此時,寢殿裏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皇上!”隻聽春翠一聲驚呼,緊接著,小牛子便從殿內跑了出來。
“皇後主子,皇上咳出了好多血,暈過去了。”
我聽罷,閉上了眼睛。我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們四人,“小牛子,傳太醫。眾位大臣,皇上身子不爽,你們暫且跪安吧。同樣的話,本宮不想重複第二遍。”
“可。。。”
肅順瞪了景壽一眼,“那奴才們這便告退了。”話畢,他四人便退出了大殿。
“大人,方才您為何不再逼一步皇後娘娘?”端華問肅順。
“皇上的身子,虛的隻剩下一副空架子了,皇後秘而不宣,可本王也能看出來。如今他活著,若是做的過了些,便成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罪人。咱們想要得到最頂峰的權利,需得不要背上罵名才好。”肅順道。
“四春那邊都安排好了嗎?”載垣問。
“王爺請放心,她們的娘家都打點好了,這幾位小主,會繼續魅惑皇上的。”景壽說。
“很好,待到皇上的身子完全透支了,便也離龍禦殯天不遠了。”肅順哈哈的笑著,看著身旁的三人,“走,哥幾個,吃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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