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見到從城牆上摔落下來的善存，又看到城門大開的前方，哪還不知其中緣由。

    善存一身灰青色僧服，身子單薄，落下來的模樣仿佛隨風而飄的葉子似的，看著讓人心涼又覺震撼，就連魏軍手中的刀刃都逐漸停下，所有人皆仰望那“佛祖轉世”落入人間。

    隻是，善存終究是凡胎，若是落在地上怎麽得了？小木第一個反應過來，頃刻間接住善存，把人送到安全處。直到看不見善存，百姓才回過神，看著前方大開的城門，更加不要命似的向城門口衝，就算一開始還有人對魏軍手中的利器心生膽怯，但此時隻要出了城，就能活下來，焉能再多做猶豫？善存住了一段時間軍營，魏軍大多也都認識他，一開始隻以為善存不過是為自己的貪生怕死尋找由頭來投奔的普通人，不想今日，善存以此行動證明自己，他不僅不是貪生怕死的懦夫，還是願以自己微薄之力拯救一城百姓的佛祖，甚至不管這些人中有多少曾經對他惡言相向。

    百姓的求生欲和魏軍心中的遲疑讓更多的百姓成功逃離。

    菩提自然是看到善存被一擊射中的樣子，霎時間腦中一片空白，手腳無意識地向小木離開的方向移動，周邊的一切似乎都化為虛無，隻腦中不斷回蕩著善存自城牆上掉落下來的破敗身影。

    不一會兒，鋪頭就來到善存近前，隻見一隻森冷的箭羽刺破胸膛，看著讓人心慌。小木探了善存的鼻吸後，心情有些沉重“還有氣，但這麽重的傷……”小木沒有把話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箭身穿心而過，那點氣息很快就會沒了的。

    菩提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語氣一反往常“小木，你現在去找狗子，善存這邊……一會兒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說吧。”

    小木深深地看了眼菩提，起身離開。

    待小木走後，菩提眼眶裏的淚還是不爭氣地噴湧而下。菩提蹲身讓善存靠在身上後便不再動作。這裏太亂了，善存再受不得更多折騰，可他也等不起了。

    眼裏的淚依然止不住，怎麽擦也擦不幹。良久，菩提自嘲地仰天輕笑，活了不知多少歲月，見了不少人世間的生離死別都沒有親身經曆一遭來得刻骨銘心，以往和神明似的俯視人類，這一次菩提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和人類同一視角下的悲歡離合。善存剛來菩提寺的時候仿佛才剛發生不久，善存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都曆曆在目，隻是，為什麽隻堪堪過了“一天”，人就躺在這裏毫無生機了？

    菩提抱著善存暗暗輸送靈力，但這些靈力仿佛石沉大海毫無回應，直到一抹黑影籠罩在菩提頭頂，菩提才回神，抬頭一探究竟。

    此時，城裏的百姓已經寥寥無幾，春日當空卻除了過於刺眼外，感受不到半點溫度。小木背對著春日，不甚看得清他的神情，隻不知為何，他身上氣息冷冽，還隱隱有一絲傷痛混入其中。

    “找到……狗子了嗎？”菩提問，但下一瞬便看到小木手裏抱著一個被踩得血肉模糊的小小身體，身上隱約可見熟悉的衣物，是狗子無疑了。

    菩提捂住嘴，嗚聲透過手掌傾瀉而出，本來已經幹了的眼睛又一次濕潤。小木默默地抱著狗子的屍體，眼裏也盡顯悲愴之意，不久前還活生生的一條生命，全是因為他和菩提看顧不周的原因才會因此慘死於眾人的腳下，若當時再看緊一點，會不會狗子的這一生會長那麽一些？

    可世上沒有如果，還有善存岌岌可危，這裏也不是久留之地，小木心中悲痛缺強忍著，拉起菩提，一手扛著善存一手抱著狗子，飛快突破了魏軍衝出城外，一連跑了好幾裏地，才將善存放下。

    幸好事先菩提給善存輸送的靈力起了作用，一直險險地吊著那一口氣，不然善存一路顛簸下來早就一命嗚呼了。

    菩提跪坐在善存身邊，眼神空洞，一連來的衝擊完全不給菩提任何反應的時間。到現在，菩提依然搞不懂，是因為什麽才有這樣一死一將死的結果“小木，你說……為什麽會這樣？是什麽地方出錯了？”

    “我當時去軍營的時候再問詳細一點，是不是會不同？”

    “如果當時我再把狗子看緊一點，是不是狗子不至於慘死？”

    ……

    這一幕幕回想起來，菩提才發現自己有忽略多少東西，如果當時再小心一些就好了。

    突然，菩提眼神一亮，看向小木“我有辦法治善存！隻是，小木你接下來不管看到什麽你都要爛在肚子裏，連善存都不可以說。等我救了善存後，下麵一段時間就要靠你了。”

    小木鄭重地點頭，什麽話不說卻比說什麽話都有用的多。

    菩提將善存扶坐起來，深吸一口氣。菩提樹生來與佛家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加上菩提這一棵樹受了千年供奉，早就已經和一般都菩提樹不一樣了，結出了一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本命菩提子，不過，今日用上它，往後鋪頭要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不能再肆無忌憚地用靈力了。

    菩提運功，將體內的本命菩提子吐出，一顆金光燦燦的菩提子懸在半空，菩提的臉色在這金光的照耀下愈加蒼白，待鋪頭幫善存把本命菩提子吸收殆盡後，菩提身子一歪，終於安心地昏了過去。

    這個過程，看似簡單，卻耗費了不少時間，此時已經半夜，小木一直默默地守在一旁，生怕多生事端。菩提的舉動在小木看來太過匪夷所思，也隻有一個解釋可以站得住腳了，菩提大抵不是人類，也許她真的人如其名，是個菩提樹成了精。

    小木見菩提暈過去後，才放鬆下神經。懷裏一直抱著狗子的殘軀，是時候該給他一個容身之所了。小木給狗子挖了一座墳，一個小土包的邊上佇立著一塊石頭，上麵刻著簡簡單單的狗子二字，沒有多餘贅述，卻讓人覺得土裏的人生前有個在意他的人，畢竟這個時代，人死了一卷涼席草草收拾，哪還有這樣正經的墳墓？

    小木最後再看了眼墳包，才帶著兩個昏迷了的人，踏上下一段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