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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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肖晴娘一路失魂落魄地往回逃。
直到都看到一排院子的院牆了,&nbp;&nbp;才停下來。隻覺得呼吸還不暢,心髒還在瘋跳。
她找了棵大樹後躲著,倒了半天氣兒,&nbp;&nbp;待喘勻了才敢從樹後出來,&nbp;&nbp;回了院子。
肖氏看到她東西拿出去又原樣帶了回來,&nbp;&nbp;意外道:“怎麽拿回來了?沒見到那位桃子姑娘嗎?”
“見到了。”肖晴娘強行鎮定,&nbp;&nbp;道,&nbp;&nbp;“桃子姐怎麽也不肯收。”
肖氏臉色凝重起來:“為何?”
人情這種東西欠了就很麻煩,要給了足夠的謝禮,對方收了,才算帶過去。對方不收,這人情債就還得背著。
肖晴娘用了桃子的說辭:“桃子姐說,&nbp;&nbp;幫著傳話回稟本就是丫頭的分內事,當不得謝的。我怎麽說她都不肯收,&nbp;&nbp;直說不用。”
肖氏鬆了口氣,對這個沒見過麵的桃子十分欣賞:“這才是大家婢的氣度。”
又讚道:“這丫頭調/教得好,不愧是探花郎身邊的人。”
再看一眼肖晴娘,日光裏看得十分清楚,&nbp;&nbp;肖氏疑惑道:“你怎麽了?”
肖晴娘心頭一抖,&nbp;&nbp;反問:“什麽怎麽了?”
肖氏說:“你臉怎麽這麽紅?”
肖晴娘解釋:“路太遠日頭大我怕曬黑了跑著回來的!”
她語速飛快,還用手扇了扇風,假裝抱怨:“熱死了!”
肖氏罵道;“女孩子跑什麽跑!沒個樣子!”
她伸出手:“東西給我。我下晌去看看,&nbp;&nbp;能不能退了。”
那兩塊料子鮮妍好看,&nbp;&nbp;肖晴娘舍不得,&nbp;&nbp;道:“買都買了,&nbp;&nbp;不如給我裁條新裙子吧。”
肖氏不肯:“你身上這條還新著呢。”
這條是肖晴娘最喜歡的一條裙子,不僅好看,&nbp;&nbp;料子也體麵。這樣的好衣裳,她自然還想再要。
隔壁嘉娘最近新裁了好幾件漂亮衣裳呢。
肖氏不肯:“家裏用錢的地方多著呢。這馬上要重陽了,又要備節禮。沒這麽多錢給你造敗。”
清貧之家供兒子讀書,往往是以舉家之力供養。因若是真想讀出成績來,這兒子基本上就要不事生產,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科舉中去。
所以上得起學、讀得起書的,少有赤貧之家,至少也得溫飽。
肖霖在淩氏族學附學,不像林嘉那樣隻是蹭課,他是正經交束脩的。
除了束脩,四時年節,肖氏還要給先生備節禮
肖霖上學和休沐回家都是和淩府的小郎君們同來同往,肖氏怕他被淩府子弟看輕,一應紙筆文具、衣衫用品,在家裏的時候可以省著點,但凡是要帶出去用的,都給他置辦體麵的。
這都是要花錢的地方,省不了。那就隻能在別的地方省了。
肖晴娘隻能把手裏的東西還給了肖氏。
吃過午飯,肖氏拿上那兩塊尺頭,對她說:“你歇午覺吧,我跑一趟。”
肖晴娘道:“人家不給退怎麽辦?”
肖氏道:“總得想辦法。”
肖氏出門了,肖晴娘回屋躺下,準備午睡。
院裏靜悄悄,卻睡不著。腦子想的都是上午看到的那個人。
世間怎麽會有淩九郎這樣的人?
要怎麽形容他?肖晴娘回想起他說話時相隔萬重山的模樣,忽然想到了從前讀書讀到的那一句——
“性若白玉燒猶冷”。
當時年紀小,隻想象不出這是什麽樣的人。
如今真真切切地見到了。
就在眼前,卻遠如在雪山之巔。好想走近些細觀,卻又怎麽邁過那鴻溝天塹?
肖晴娘隻望著房梁發呆,眼神空洞。
杜姨娘歇午覺之前還囑咐了林嘉一句:“小心點。”
不是小心誰,而是叫林嘉小心點淩九郎那些什麽蒸器煮器的。光聽桃子那描述,多少個部件什麽的,雖想象不出模樣來,但能想象出來價錢&nbp;&nbp;——一定很貴就是了。
林嘉道:“我曉得。”
杜姨娘打個哈欠,要去睡,又轉頭回來多囑咐一句:“你先試試看,要能避開九公子就做下去。要總是遇到……那就算了。”
林嘉沉默了一下,“嗯”了一聲。
杜姨娘打著嗬欠去歇午覺去了,林嘉換了身舊衣裙去了水榭。
這是第二次來淩九郎的書齋了。不知道怎麽地,反比上一次緊張。大概上一次是為了旁人,不是為自己,故而不緊張吧。
南燭和飛蓬坐在台階上丟著羊拐等著她呢。看到她來,南燭站起來迎她:“林姑娘來啦。”
飛蓬則邁開小短腿飛快地跑進去了。
很快桃子和柿子就笑眯眯地出來了:“姑娘來了。”
她們兩個一左一右地挽住林嘉:“快隨我們來。”
林嘉今天為著幹活方便,特意穿了舊衣裙,還不如兩個大丫鬟穿得鮮亮體麵。
這些能幹的大丫鬟們卻好像看不見似的,隻帶著笑將她帶進了後麵。原來這水榭也是兩進院子,隻是因為地勢的緣故不像尋常院子那樣是“呂”字形,而是形成了一個“之”字形。兩進院子錯落開,書房那一進一半還架在水上,風景開闊,兼具著讀書和待客的功能。另一進則完全在岸上,完全是書房主人的私人領域,不會被人打擾。
林嘉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她從前住在三房的跨院裏,現在住在更加逼仄狹小的由後罩房改成的排院裏,對男子的書房並沒有一個直觀的認識。
這等細節的事,不懂的人就不懂,懂的人隻當是常識,書裏也不會寫。林嘉沒經曆過,自然不懂。
她被領進了一間廂房的次間裏,裏麵果然有大桌案,還有許多器具,還有許多原料。
桃子卻不忙著喊她幹活,先給她上了茶水果子。林嘉不肯坐,隻跟桃子說:“姐姐快別忙了,我又不是來串門的。咱們現在就動手嗎?”
幸好昨天溫習了筆記,要不然那些礦石、樹皮、硬殼根本分不清。可即便這樣,也還有一些不認識的東西。當初上課,先生也隻是拿出來一些常見的原料,那些稀罕的隻是講了講大概樣子,沒見著實物。
“不急。”桃子按著她坐下,“姑娘先坐。待準備好了,我喊姑娘。”
客隨主便,林嘉便聽話地坐下。
桃子柿子都出去,她端起茶潤了潤喉嚨。喝了兩口,忽然聽見了琴聲,不由一怔。
那琴聲就在很近的地方,就在裏間裏。
林嘉不安地站起來,走到槅扇門前。有心想推開門看看,又怕驚擾了撫琴的人。
躊躇著,卻漸漸被琴聲吸引住。她站在那裏,一隻手情不自禁地扶住槅扇門,側首傾聽。
她知道這是誰在撫琴,這琴音分明就是清晨的延續,連裏麵蘊含的平靜安撫之感都是一樣的。
她靜靜地聽著。待琴音落下,裏麵那個人的聲音響起:“進來。”
林嘉猶豫一下,推開了槅扇門。
午後的陽光十分明亮,透過窗格打進來,變成了一束一束。塵埃在這些光束裏飛舞。
如圭如璧的公子抬眸看她。
林嘉站在槅扇門外不敢進去。
淩昭道:“進來。”
林嘉垂下頭:“九公子,我是來做活兒的。”
“我知道。”淩昭道,“我沒說不讓你做。”
林嘉頭垂得更低,卻依然不進裏間。
淩昭平靜地道:“我非是欺人暗室之輩,待會就叫桃子進來陪你。隻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與你說。”
林嘉並非是害怕與淩昭獨處,她的內心裏是十分信任淩昭的品格的。聞言,她終於邁了進去,攥著自己的手,站在門口處。
淩昭道:“我想問你,前日裏在我書房不過讓你試演一下,你跑那麽快作什麽?”
林嘉目光落在地磚上,輕聲道:“琴藝拙劣,在探花郎跟前獻醜,臊得慌。”
“小小年紀……”淩昭淡淡道,“誑語打得絲滑順暢。”
林嘉被噎住,飛快抬眼偷瞧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
這是年少的人特有的舉動。
十六郎每次拿到題目一看太難不會的時候,都會這樣偷覷他。連那股子心虛勁都是一樣的。
淩昭每次看到十六郎這樣,都在心裏搖頭——浮躁得像個猴兒似的,養氣功夫一塌糊塗。
可現在,看到林嘉這樣,不知怎地就想笑。
但他的養氣功夫可比十六郎強出了天際,指尖抹過琴弦,一道嫋嫋的琴音便把笑意壓下去了。
他意簡言賅地道出了真相:“你怕我看出來,你實愛琴。”
林嘉單薄的肩膀顫了一下,咬唇抬起了眼。
淩昭覺得那眸子裏竟似含了一絲責備。為什麽呢?怪他不該說出來嗎?
是的,前日裏讓她試了試,看得出來指法十分糟糕,也就是將將入門的水平。他六七歲的時候就能彈得比她好了。
但那是因為她根本沒有什麽機會練習。樂器想要學好,怎可缺少練習?
可她那日指尖碰觸琴弦的刹那間,神情中流露出來的滿足和懷念沒有能逃過他的眼睛。
隻有真正愛琴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神情。
她年紀不大,可是很會撒謊,也很會掩藏。
為什麽呢?
一細思她這行為內裏的原因,淩昭剛才的一點好笑之感便都散去了,隻餘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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