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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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笄禮沒過幾日,&nbp;&nbp;杜姨娘忽地又問了林嘉:“最後問你一次,你到底願不願意跟淩九郎。你若不願,我要去跟蔡媽媽提你的事了,請她幫著你物色門親事。”

    林嘉道:“你別鬧,&nbp;&nbp;等你好了再說。”

    杜姨娘盯著她:“不能拖了。我原以為你能和淩九郎……算了,&nbp;&nbp;趁我現在還活著,還能給你做主,&nbp;&nbp;趕緊地。我若沒了,&nbp;&nbp;便是三夫人給你做主了,到時候嫁什麽人由不得你了。”

    她呼吸困難,說這麽一場段話很是費力,&nbp;&nbp;停下來用力想吸氣。

    林嘉落下眼淚,&nbp;&nbp;終於點頭:“好。”

    杜姨娘眼中閃過失望和無奈,&nbp;&nbp;但最終還是接受了。因為她的狀況已經無力去和林嘉爭辯,無力去說服她了。

    她隻能道:“你去請蔡媽媽來一趟。”

    蔡媽媽就是三夫人身邊最信重的媽媽。

    林嘉擦幹眼淚,&nbp;&nbp;去了。

    待她離開,&nbp;&nbp;杜姨娘喘著氣望著帳頂,心中都是憂愁。

    她也曾是良家啊。

    猶記得當年,&nbp;&nbp;聽說鎮上的客棧裏有去禮佛的貴客歇腳,她立刻挎上籃子去兜售自己做的點心果子。

    男女主人自然不會吃這等外麵來路不明的食物,買著吃的都是仆婦小廝之流。

    男主人聽到小廝誇好吃,&nbp;&nbp;遂嚐了一口,&nbp;&nbp;覺得不錯,&nbp;&nbp;喚她過去領賞。

    她那時候懂什麽啊,&nbp;&nbp;去的最遠的路程就是村子和鎮子之間。

    沒心沒肺地去了,&nbp;&nbp;少女剛剛長成的美好年華,性子大大咧咧,&nbp;&nbp;不知道害怕,反而會笑。

    男主人多看了她兩眼。

    那個男主人便是淩三爺。

    因這兩眼,三夫人派人去了她家,談好了錢,便將她帶到了金陵淩府。

    她便成了妾。

    這命運,根本未曾征詢她半分意見。

    嘉嘉還理解不到這一層。

    她現在還能表達自己的想法,是因為她還有長輩在。倘她什麽都沒有了,替她做主的便是三夫人了。

    蔡媽媽跟三夫人道:“叫我去呢。”

    三夫人驚訝:“怎麽?”

    蔡媽媽道:“可能不太行了。我去看看。”

    三夫人也不是鐵石心腸,一個大活人,幾個月時間就要不行,不由歎一聲:“那你去看看,若需要什麽,你做主就行。”

    蔡媽媽道:“不如趁她還在,把小林的事定下來吧。”

    三夫人想想,點頭:“也好。有她長輩點頭,也名正言順。”

    又使婢女把林嘉喚進來,問了兩句。

    林嘉紅了眼圈。

    三夫人還安慰了她一句:“你別怕,還有我呢。”

    起碼這短暫的片刻,林嘉是感激三夫人的。覺得雖人人都有許多小毛病,但其實也沒有誰是惡人。

    晴娘、肖嬸嬸誰不是呢。擱在她們眼裏,她和杜姨娘也一定有許多毛病。

    都是一樣的。

    蔡媽媽跟著她去了小院,小院裏全是藥味,蔡媽媽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隻是隱隱聞到了參味,和肖晴一樣以為是買了參須吊命。

    其實就是參須也不便宜。參都長在山裏,人工種不了,它就不是個尋常人家吃得起的東西。

    杜姨娘眼看著是不行了,還吃這個有點浪費,還不如把錢留給林嘉以後過日子呢。

    蔡媽媽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真見到杜姨娘完全失了生機的模樣,也不禁唏噓起來。

    “怎麽一下子就這樣了……”她站在圓桌旁用手帕按了按眼角。

    林嘉拉出繡墩請她坐下,她就勢坐在桌旁,跟床還隔著一段距離。

    杜姨娘又咳起來,蔡媽媽忙用手帕捂住口鼻。

    林嘉服侍杜姨娘喝了水,順過來氣兒,杜姨娘道:“你去給媽媽沏茶。”

    要把她支出去。

    林嘉看了她一眼,垂頭出去了。

    蔡媽媽目光追著她,直到她帶上了槅扇門,才轉回頭來,讚道:“這孩子也不知道生得隨誰,出落成這般模樣。”

    林嘉隱約聽到了半句,槅扇門關上,聽不真切了。

    她知道裏間裏杜姨娘將要請蔡媽媽幫她籌謀婚事,當初肖晴的婚事,就是托了老太太身邊的徐媽媽。

    她們這些媽媽人麵廣,關係多,很能辦事。

    蔡媽媽能幫她找一個什麽樣的人家呢?

    有肖晴做前例,林嘉覺得鰥夫也挺好的,年紀大的人真的都很會照顧人。

    隻她不像肖晴那樣是舉人之女,又有個在讀書的弟弟。並且她還有母親教導。

    林嘉知道其實自己的情況要比肖晴難得多。

    五不娶中排在首位的便是她這種,喪母長女。

    雖然杜姨娘是她姨母,但說出去——“妾養大的”?聽著都像是罵人了。

    林嘉根本不敢奢求能找到像肖晴夫君那樣的。她覺得,鰥夫也行,年紀大也行,家裏窮些也行。她對這些都沒什麽要求。

    她唯一隻希望那人是讀過書的。

    她當然不敢要求什麽童生、秀才,隻要是讀過書的,認識字,知曉道理的便行。

    九公子一直鼓勵她多讀書,便是因為書中有明德。人要讀書,才能明理,才能知禮。

    但若給她說個販夫走卒呢?

    這並非不可能,相反還真的可能。讀書人家才配讀書人家,舉人的女兒才嫁給秀才。

    販夫走卒,奔波於生計,又有幾個能識字讀書的。

    林嘉低下頭去。

    ……又抬起來。

    日子總是人過的。肖嬸嬸連男人都沒有了,不一樣靠著自己把兩個孩子都拉扯大了嗎?

    如今,晴娘嫁得良人。九公子又說,肖霖明年一定能過院試。

    晴娘以前多麽羨慕她這邊的生活啊,可現在她不羨慕了。她有她自己的日子,她熬出來了。

    咬咬牙,日子都能過來的。

    茶沏好了,但林嘉並不急著端進去。叫她沏茶隻是一個把她支出來的借口罷了。

    她就在明間裏等著,等杜姨娘和蔡媽媽說完話,自然會叫她進去的。

    可裏間裏突然想起了蔡媽媽拔高的聲音:“快來人!快來人!!”

    林嘉不及反應,已經拔腳衝進了裏間,直奔床前。

    果然杜姨娘麵如金紙,氣息微弱,像斷氣了一樣。

    林嘉使勁搖晃杜姨娘:“姨母!姨母!你醒醒,醒醒!”

    掐人中,掐手臂,掐手背,將她手背都掐紫了的時候,杜姨娘忽地抽氣,醒過來了。

    林嘉虛脫。

    這症狀是厥過去了,風寒衝心,就會有這種症狀。到最後可能哪一次厥過去就醒不來的,三爺據說就是這樣無聲無息地去了的。

    林嘉不知道哪一次是最後一次,每一次杜姨娘醒來,她都有虛脫感。

    蔡媽媽也一頭汗,猛拍胸口:“嚇死我了。”

    病死歸病死,要是跟她說著話死過去了,蔡媽媽也得膈應好幾年。

    估計睡覺都得睡不好。

    杜姨娘好像想說話,隻說不出來。

    林嘉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別說了,你別管了,你好好休息。”

    杜姨娘實在無力,隻能虛弱地閉上眼睛。

    林嘉平靜了一下情緒,站起來:“媽媽,要不先請回?”

    蔡媽媽也不想跟這裏待著,趕緊說:“好,我先回去。咱們下次再說,下次啊……”

    忙不迭地走了。

    林嘉喚了小寧兒打水,擰濕了手巾給杜姨娘擦汗。杜姨娘臉白得像紙,額頭脖頸間全是冷汗,呼吸很亂。她好不容易忍過這一陣胸痹的難受,漸漸了回複了力氣,便睜開眼睛,捉住了林嘉的手。

    “她們!”她喘著氣,不太連貫地說,“她們想,讓你,給十二郎,做妾!”

    手巾掉落。

    林嘉臉一瞬就白了。

    “你別答應。”林嘉留下眼淚,“姨母,我不願意。”

    杜姨娘是她唯一長輩。隻要她答應,交換了庚帖,婚約就合法成立。

    “我沒答應。”杜姨娘一邊緩氣兒,一邊說,“隻我們還沒說完,我一著急,就眼前一黑了。”

    “十二郎不成。”杜姨娘道,“我不會答應的。”

    杜姨娘此時回憶起來,三夫人賞的鐲子、簪子都太貴重,才發現許多蛛絲馬跡,三房或許早就有了這個想法。

    她又想起了秦七娘。三夫人不合規矩地向秦家姑娘介紹她,另兩個姑娘都十分冷淡,隻有秦七娘和她說話。

    她當時以為是因為她和林嘉投緣。

    現在回想起來……

    三夫人就是有心給十二郎納嘉嘉,也不會在那個時候就告訴秦家的姑娘們。

    所以秦七娘……她自己看出來了。

    她是個厲害的。杜姨娘直覺得這是個笑裏藏刀的類型。

    孫姨娘趙姨娘都是三夫人帶過來的丫頭,她們給她說過很多秦家的事。

    嘉嘉如果為妾,定然鬥不過這個秦七娘。

    普通的妾室如她一樣做小伏低也不是不能討主母喜歡的。可嘉嘉生成這樣一副容貌,若男人不能強勢護著,隻怕再低聲下氣也難以在主母那裏討得喜歡。

    十二郎可是強勢的人?

    他是個屁。

    他若有九郎的手腕、決斷,杜姨娘也願意把林嘉托給他。可他顯然沒有。

    人家淩九郎處處為著林嘉著想,暗中行事,縝密不漏,半點都不傷林嘉的名聲。

    十二郎個慫貨,糾纏林嘉的時候也隻想著自己一親芳澤,卻在三夫人跟前唯唯諾諾,半點擔當都沒有,讓三夫人遷怒嘉嘉。

    這樣的男人,等一時的新鮮感過去了,怎麽可能會在正妻的手裏護住嘉嘉。

    “嘉嘉,嘉嘉。”她胸口又難受,說話困難起來,“九郎……”

    淩九郎才是最好的選擇,能護她在內宅裏一生平安。

    “別說了。”林嘉握著她的手,“求你別說了。”

    她淚流滿麵,把臉埋在了杜姨娘的枕邊。

    淩九郎一直在關照她。他往小院裏送來的藥材和補品,貴得她一輩子都還不起。

    可他再沒出現過了。從接了她的燈,他再沒出現過了。

    他就是那樣一個高山白雪般的人,他的喜歡純粹又幹淨。

    她怎麽能拿這些紅塵俗世的算計去玷辱他。

    也沒法捧著盂打著扇看他與妻子舉案齊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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