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曉雨車子開得很穩，再加上到了年底下，路上的車子確實是少了很多，很快就到了程家村。

    下了車，就聞到空氣中飄著的誘人的香味，大概是晚飯還沒有吃，殷季航覺得那股子鹵肉的味道實在是好聞的不得了。

    院子裏的人聽到外麵停車的聲音，趕緊開了大門口的燈，出來看到是曉雨三個人來了，趕緊過來接著。

    曉雪穿著一件紅色的棉襖，頭上戴著一頂粉色的絨帽，高興的跑出來，看到正在關車門的姐姐，幾步跑到跟前，一下就撲到曉雨的懷裏。

    曉雨笑著說：“哎呀，哎呀，我這一天都在趕路了，身上髒得很。”

    曉雪又使勁的摟了摟，這才放開了，喊了站在曉雨身邊笑吟吟的看著的鍾思睿姐夫，看到殷季航，有些局促的喊了聲“哥哥”，殷季航笑著應下來，這才趕緊幫著往裏麵提東西。

    院子裏已經出來好幾個人了，程家姥姥老兩口，程愛蓮，還有程家大舅大妗子。

    大家見了麵，小輩們高興的喊了之後，姥姥就趕緊讓進屋。

    程家房子雖然是老房子，但是卻精心的又裝修過，原來四間正方的前麵加蓋了一溜兩米多寬的玻璃鋼瓦，帶著推拉門，因為這個，房間裏溫度散的不是那麽快，進屋之後關上推拉門，讓人覺得渾身暖烘烘的。

    加蓋的玻璃鋼瓦被當作客廳使用，放著沙發茶幾，不過晚上因為有些冷，大家都在正房裏麵。

    曉雨提著行禮進來，就看到堂屋擺著一張半米多高的木頭做的圓桌子，桌子上放著幾盤還在冒著熱氣的菜。

    鹵肉的香味讓曉雨覺得嘴裏的分泌物旺盛了很多，對姥姥說：“姥姥，還是您做的這個好吃。”

    姥姥笑著說：“好吃呀，你就多吃些，為著你們都在咱家過年呀，我讓你姥爺早早的就去定下的，人家還多給了一些豬腸子呢。”

    曉雨聽了，開心的說：“姥姥。我最喜歡吃這個了。”

    姥姥笑著說：“就知道你愛吃這個，你姥爺才多要的呢，咱們家裏呀，就你喜歡吃這個。”

    三個人帶回來的東西放在外麵，曉雨也顧不得去找給家裏眾人帶回來的禮物了，趕緊洗了手之後，就要坐下來吃飯。

    程愛蓮說：“我們都吃過了，這是專門給你們留出來的，你們慢慢吃。”

    蒸的暄軟的大饅頭，鹵的噴香誘人的豬下水，還有熬的濃稠粘糯的小米粥，再來一碗姥姥自己炒的小鹹菜，曉雨開心的 吃了起來。

    吃了幾筷子，看到鍾思睿跟殷季航對著那小鹹菜下筷子挺快的，豬下水倒是沒有吃幾塊，那邊程愛蓮又端過來兩盤用肉片炒的青菜，說：“我記得小鍾跟小航不是很喜歡吃這個，給你們炒兩個青菜。”

    鍾思睿趕緊站起來，說：“阿姨，不用這麽麻煩的。”

    程愛蓮笑著說：“都回自己家裏來了，咱們怎麽舒服怎麽來就是，不用客氣的。”

    殷季航笑著對程愛蓮道了謝，這才就著菜吃了起來。

    曉雨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吃鹵好的豬大腸。

    豬腸子洗幹淨了，一直鹵的透了，吃起來很有嚼勁，還有豬大腸特有的味道，也是曉雨極喜歡的。

    曉雨剛從國外回來的時候，跟著程愛蓮來程家，那個時候家裏來了貴客都是要去街上賣鹵味的攤子上割點豬頭肉回來的。

    程家姥姥就去割了點豬頭肉，又割了點豬心豬肺豬肝豬腸子，回來之後第一次吃這個的曉雨對豬大腸情有獨鍾，程家人就知道這個小姑娘喜歡吃這個，所以經常給買些回來吃，過年的時候家裏自己鹵豬下水，那豬腸子做好了專門給曉雨留著。

    曉雨就著那一盤豬大腸吃了一個饅頭，吃完了撐的坐在馬紮上不願意起來，旁邊曉雪見了，笑著說：“姐姐，你吃撐了吧。”

    曉雨說：“確實是吃撐了，你快過來扶我起來啊。”

    曉雨笑嗬嗬的過來把曉雨扶起來，那邊鍾思睿跟殷季航早就已經吃完了，看曉雨吃飽了，程家大妗子要收拾桌子，鍾思睿跟殷季航幫著端盤子，大妗子趕緊攔著說：“不用不用，你們這從早上走到現在幾千裏地呢，趕緊歇著。”

    曉雪幫著把盤子端到廚房去，擦了吃飯的桌子之後，曉雪就把三個人帶回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展示。

    那些年貨簡單的介紹了之後，就放到一邊，重點是曉雨跟鍾思睿給買回來的那些衣服。

    曉雨經常給程家姥姥買衣服，不方便回來就快遞回來，程家姥姥也喜歡穿著曉雨給買的衣服，曉雨學藝術的，眼光自然是比一般人的要高，買回來的衣服程家姥姥穿著出去人家都誇，程家姥姥這個時候是最高興的時候。

    當年程家的小閨女大學畢業回來當老師，有多少來給她說媒的呀，誰知道她竟然嫁給了鎮上的杜書記，關鍵問題是這個杜書記還帶著一個拖油瓶，人家覺得程家的小閨女想不開，去給一個鰥夫當老婆，給人家當後娘，程家姥姥沒少受人家的擠兌。

    程家姥姥呢，覺得杜青川這個人不錯，曉雨又是個 討人喜歡的孩子，盡心盡力的幫著照顧曉雨，要知道杜青川忙工作成日裏不著家，程愛蓮那個時候當中學的英語老師，早自習晚自習的都得看，孩子還能總是放在辦公室或者是帶著去教室嗎？

    程家姥姥義無反顧的幫著帶著曉雨，現在曉雨長大了，參加工作掙錢了，自己不能經常回來不要緊，斷不了的從Q市給程家老兩口往回寄東西，吃的穿的用的，程家姥姥看到曉雨給買回來的那些衣裳，心裏自然是高興的不得了，穿上新衣服出去，人人都羨慕自己，程家愛姥姥最喜歡穿著衣裳去給當初說自己閑話的那些人，就喜歡看那些人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程家姥姥穿上新衣裳，樂的合不攏嘴，說：“正好明天是大集，我就穿著去趕集去。”

    程家大妗子聽了，對著自己的小姑子程愛蓮擠了擠眼睛，程愛蓮有些無奈的說：“娘啊，您至於這樣嗎？”

    程家姥姥難得堅持道：“至於，怎麽不至於，當初她們怎麽說我那些閑話我可都記著呢。”

    曉雨也是知道程家姥姥的心結，笑著說：“姥姥，咱們穿新衣裳就是為了讓自己開心的，我支持您。”

    程家姥姥笑著說：“看看你們，還不如曉雨呢，我們曉雨從小就是姥姥最貼心的小棉襖。”

    那些疼愛可都是真的，曉雨自然是記著老人家對自己的關愛，也因為這樣，才經常給老人家寄東西回來，但凡是假期有時間，一定要過來看看。

    程家姥姥穿著新衣裳，去自己的房間裏，翻箱倒櫃的找出來幾件棉衣，說：“這個呀，是專門給你們做的，都穿上試試，咱們村子裏冷，進來出去的也不如城裏的房子暖和，我們在家都穿棉襖的。”

    三件棉襖，一件是黑色的棉布的， 一件是藏青色的棉布的，還有一件是藍底白花的棉布料子的。

    姥姥說：“這件藍底白花的是給曉雨的，另外兩件給小鍾還有曉航，你們穿穿看合適不合適，哪裏不合適我再給你們改一改。”

    這是姥姥提前做好的，棉襖很輕，穿在身上非常的暖和。

    殷季航第一次穿棉襖，有些好奇的拿起那一件黑色的，去裏屋穿上之後，抻了抻衣袖，覺得很是合適，而且穿在身上覺得後背非常的暖和。

    曉雨跟鍾思睿去另外一個房間裏換上了棉襖，穿著出來之後，曉雨說：“姥姥，很合適，您怎麽知道我們的尺寸啊？”

    姥姥看著三個孩子穿著棉襖，笑著說：“我做了這麽多年的棉襖，看一看你們的身量就能知道要剪個什麽尺寸出來做出來你們穿著合適。”

    殷季航是杜青川名義上的長子，他過來過年，程家姥姥自然是好好的做了些準備。

    最西頭的那一間單間房，房間裏順了一組暖氣片，還靠著窗戶砌了一盤炕，這會炕已經燒的熱乎乎了，程愛蓮對殷季航說：“你這幾天就在這個房間住，家裏的條件稍微的簡陋了些。”

    殷季航笑著說：“阿姨，已經很好了。”

    程愛蓮說：“小航，這個房間你爸爸過來的時候住的，逢年過節我跟你爸爸都要帶著曉雨跟曉雪回來這邊，每次來了他自己住在這個房間。”

    程愛蓮說話的時候，語氣很是傷感，看著房間裏麵的一切，那麽熟悉，卻又是那麽陌生，程愛蓮歎了口氣，說：“後天大後天的咱們去給你爸爸上墳，跟你爸爸說一下你回來過年的事情，你爸爸這個人呀，什麽都喜歡藏在心裏，從來不跟我說，我竟然不知道他還有。”

    殷季航說：“我爸爸就是這麽個性格，事情喜歡藏在心裏。”

    程愛蓮說：“他小小年紀就來這邊插隊，什麽都要靠自己，時間長了，話就少了。”

    殷季航說：“阿姨，您能給我說說我爸爸的事情嗎？”

    程愛蓮說：“能啊，怎麽不能，你爸爸這個人啊，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工作交到他的手裏，就沒有完不成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剛畢業，學校的宿舍跟他們鎮上工作人員的宿舍是挨著的，我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爸爸的樣子，他穿著一件軍大衣，胡子拉碴的，頭發也挺長，腳上那一雙翻羊皮的棉鞋都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不知道想到什麽，程愛蓮微微的笑了笑，說：“我們學校的老師都說隔壁的杜書記是個硬漢。”

    殷季航說：“爸爸原來不這樣的，在京城的時候他都是穿著西裝，有時候還要打領帶。”

    程愛蓮說：“後來我跟你爸爸結了婚，我才知道他是成日裏忙工作，沒有時間洗衣服，我們結婚第二天，我就開始把他的衣裳都翻出來，一樣一樣的給洗幹淨，曬好了收起來。”

    殷季航看程愛蓮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直覺得一陣的心酸，心裏那股子酸氣順著心髒一直往上衝，衝的自己的鼻子也有些酸。

    殷季航用手輕輕的摸了摸鼻子，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卻聽到程愛蓮長歎一口氣，說：“你爸爸呀，誰都說他是個好人，我現在才明白過來，好人呀，就是要活在別人的記憶中的，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夠隻記得他的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