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生活總是能夠讓人身心放鬆心情愉悅。

    臘月二十八，一大早姥姥就開始為了炸東西做準備。

    過年炸東西，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家家戶戶從很早就要為了這一件事情忙活，早幾年的時候，有些人家甚至家裏多養幾隻雞，為的就是能夠在過年的時候能夠炸雞，炸好的雞塊，吃的時候加上一點醬油慢慢的燉了，要出鍋的時候加上一些切成小段的香菜梗，味道很是鮮美。

    程家村這一片，就好像是過年沒有炸雞這一道菜，整個年就過的不是那個味道一般，曉雨從小跟著程家人過年，每年炸東西的時候，就是家裏最隆重的一件事情。

    大舅跟大妗子早早的過來幫忙，姥姥穿著一件帶著袖子的大圍裙，在廚房裏麵忙的團團轉，昨天剁好了醃製了一晚上的雞肉塊魚肉塊，昨天大集上買回來的新鮮的豬肉，已經剁成了肉餡，大舅到了之後就開始清洗那幾個粗大的藕瓜子，清洗幹淨削了皮之後，一刀深一刀淺的切成兩片相連的藕片，待會藕片中間要夾上肉餡，做成藕盒子之後炸出來。

    曉雨幫不上忙，就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不大的廚房裏麵這會已經進不去人了，平時用來吃飯的桌子上放滿了東西，一個簸箕底下墊上一張報紙，舀了一大瓢的麵粉放到上麵，醃製好的雞肉魚肉分別放到兩個大盆裏麵，這會也放到桌子上，家裏那個用棉槐枝條編製的直徑有一米淺淺的筐也鋪上幾張煎餅放在一邊。

    姥姥忙活完了之後，站起身來看了看，說：“喲，還沒有打雞蛋呢。曉雨曉雪，去，找個大些的盆打雞蛋。”

    曉雨答應一聲，去屋子裏找個不鏽鋼盆，姥姥已經從廚房裏麵搬出來一箱子雞蛋，曉雪看著那一箱子雞蛋，驚訝的說：“姥姥，要打這麽多雞蛋嗎？”

    姥姥說：“不用，你們一個人打二十個就行。”

    姐妹兩個蹲在地上，一邊打雞蛋一邊數著，數著數著，曉雨一下子忘了自己打了幾個 了，看看曉雪也是一臉遲疑的看著已經打到盆裏的雞蛋，姐妹兩個相視一笑。

    曉雨說：“差不多就得了，這得有四十多個了，我找筷子去。”

    把雞蛋攪散了可真是個力氣活，曉雨攪了一會換曉雪，曉雪攪了兩下，問姥姥：“姥姥，咱們買烤箱的時候人家不是送了個電動的打蛋器嗎？那打蛋器在哪啊？”

    姥姥聽了，說：“就是讓你們幫我攪個雞蛋，你們又是要這個又是要那個的。”

    曉雪說：“可是咱們既然有打蛋器，為什麽還要費這麽大的力氣用筷子呢？”

    姥姥在一邊的櫥櫃裏麵找出來還沒有拆封的打蛋器，曉雪趕緊找個插排插上，提著那個很小的打蛋器就開始打，又輕快又省事。

    曉雪說：“姥姥，看見沒，咱們既然能用科技解決的問題，就沒有必要浪費力氣了。”

    姥姥說：“都是這些玩意把你們這些孩子養的這麽懶了。”

    曉雪對著曉雨輕輕的 吐了吐舌頭，說：“可是這是人類科技進步的結果啊，科技進步不就是為了解放人力的嗎？”

    姥姥說：“我就是讓你幫我打個雞蛋，你跟我扯這麽遠。”

    廚房裏幾個忙碌的人不由的都笑了起來。

    一切準備就緒，姥姥一聲令下，程愛蓮坐在灶前負責燒火，大妗子先是把已經塞上肉餡的藕盒子在麵粉裏麵滾一滾，再放到雞蛋液裏麵，大舅跟姥姥就站在大鍋前麵，把在蛋液裏麵滾了一圈之後的藕盒子用筷子夾起來往已經燒開的 油裏麵放。

    很快的，油炸東西的香味就從這個小小的廚房裏麵慢慢的飄散出去，飄滿了整個院子，一直飄到大街上。

    因為昨天是大集，很多人家都是在大集上買了東西之後，二十八就開始炸東西，這會走在 村子裏，大街小巷都是炸東西的香味。

    殷季航跟鍾思睿原本是在各自的房間裏麵忙著的，聞到香味不由得從房間裏出來，看到廚房裏麵的景象，鍾思睿說：“這是做什麽好吃的，怎麽這麽香啊？”

    姥姥笑著說：“一會這藕盒子就出鍋了，出鍋了你們好好的嚐一嚐。”

    繼昨晚上的蒸白菜之後，鍾思睿對還沒有出鍋的食物興起了極大的興趣。

    待到藕盒子炸熟了，用大笊籬從油鍋裏麵撈出來之後，曉雨四個人為著那個大淺筐，一人捧著一個，一邊燙的噓溜一邊吃著藕盒子。

    曉雨吃了一個就沒有再吃，鍾思睿竟然吃了兩個，看曉雨不吃了，說：“你怎麽就吃了一個？”

    曉雨說：“待會我要吃炸雞塊啊，那幾塊剛炸出來味道特別好，什麽肯德基啊麥當勞啊的都不能跟這個味道比的。”

    不光是鍾思睿很好奇，就連殷季航都興起了興趣，他雖然小時候在國內住著，但是家裏過年也就是比平時多炒兩個菜而已，至於後來自己從國外回來，也在國內過過年的，不過都是在酒店，酒店做什麽自己就吃什麽，像這樣守著一口大鍋，吃剛從鍋裏撈出來的東西，還真的是第一次。

    今年因為回來過年的人多，姥姥準備的東西比往年多很多，光是藕盒子就在那個筐裏高高的堆了三分之一。

    雞肉炸出來，不光是曉雨吃的很開心，就是殷季航跟鍾思睿也是拿著筷子吃了不少 。

    午飯大家都沒吃，一直忙到下午三點多才把東西都做好了。

    簡單的吃了晚飯之後，程愛蓮陪著姥姥去街上的浴室洗澡。

    街上有人家開了澡堂，一年到頭也就是過年的時候比較忙，大家忙了一年，總是想著過年的時候要幹幹淨淨的，村子裏很多人家家裏都按著太陽能或者是熱水器，可是到了年底下家裏實在是太冷了，在家裏洗澡容易感冒了，所以大家一般都是去街上的浴室裏麵，好好的洗一洗。

    明天就是臘月二十九，曉雨他們要帶著程愛蓮去給杜青川上墳，然後程愛蓮回家裏收拾一下，曉雨他們則是去市裏的一家洗浴城洗澡，曉雨已經拜托同學在那邊訂好了位子，洗浴城不僅僅是洗浴，還帶著很多別的項目，經常有人會在這邊洗了澡之後湊到一起打撲克。

    二十九一大早，曉雨起床的時候，姥姥已經把上墳用到的貢品準備好了，昨天炸的東西，還有早上起來包好的水餃，再就是香燭紙錢酒瓶酒盅還有筷子。

    東西用一個大箢子盛著，這種平時用來盛裝東西的大箢子，是紅白喜事的標配，專門用來放東西的。

    吃過早飯，五個人開著車就往市郊的那座陵園走。

    因為要過年，很多過來上墳掃墓的，五個人提著東西，找到杜青川的墓碑，看著墓碑上杜青川的照片，曉雨覺得就好像是做了夢一般。

    程愛蓮把東西一樣一樣的擺在 墓碑前，說：“老杜啊，我帶著孩子們來給你上墳，要過年了，每年過年咱們都是回程家村過，我們今年也是去程家村過年，小鍾跟小航也去呢。”

    程愛蓮從早上精神狀態就不是很好，蹲在墓前絮絮叨叨的說著這半年發生的事情，聽的曉雨心裏酸溜溜的。

    殷季航跟鍾思睿給酒盅裏麵倒上白酒，跟曉雨曉雪磕了頭之後，提著那一大袋的香燭紙錢去專門燒這個的地方。

    曉雨看程愛蓮還蹲在地上，輕輕的扶著程愛蓮的胳膊，說：“阿姨，地上涼，你起來吧。”

    程愛蓮扶著曉雨的胳膊，從地上站起來，歎了口氣，說：“你爸爸這個人呀，自己就這麽走了，隻讓我記住了他的好啊，我就是想要罵他幾句，都想不起來他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能夠讓我好好的罵一頓的。”

    曉雨說：“阿姨，我爸爸是個聰明人呀，就這麽走了，可不就隻讓我們記著他的那些好了嗎？”

    程愛蓮說：“算了，不說他了。”

    程愛蓮開始把東西一樣一樣的往那個大箢子裏麵放，曉雨跟曉雪趕緊一邊一個幫著往裏麵放，程愛蓮說：“你們倆別動了，我自己來就好，曉雨啊，小鍾是個好人，跟他好好過日子，人這一輩子啊，能找一個跟自己踏踏實實的過日子的人就很好啊。”

    曉雨沒有做聲，她站在程愛蓮的身邊，看著穿著黑色大衣的阿姨慢慢的做著手裏的動作，想一想程愛蓮這一輩子，其實都是在為這個家，為杜青川付出的。

    程愛蓮跟杜青川結婚的時候，程愛蓮二十多歲，杜青川已經是四十歲的年紀了，兩個人年齡差距實在是大，這也是村子裏的人笑話程愛蓮都原因，她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卻義無反顧的嫁給了比自己大了十多歲的杜青川。

    結婚之初，杜青川工作忙，程愛蓮是學校的教學骨幹，農村的中學，本來英語老師就很稀缺，特別是像程愛蓮這樣科班出生的英語老師，那更是稀缺，她不單單是教著初三畢業班的英語，還要負責學校裏麵關於一些英語競賽或者是什麽比賽的事情，忙起來真的是有時候都顧不上吃飯。

    程愛蓮是個要強的人，但凡是她做的事情，都是極力的做到最好，學校的英語成績，在她的努力下提高了很多，但是為了照顧爸爸，照顧找個家，照顧當時還年幼的曉雨，程愛蓮送走了那一屆初三畢業班之後，就沒有再帶過畢業班，學校的老師都為程愛蓮可惜，說她要繼續努力，說不定會成為一名很出色的英語老師。

    程愛蓮是真正的喜歡那三尺講台，那個時候在家跟工作之間，程愛蓮必須要做出取舍，程愛蓮選擇了照顧家庭。

    曉雨知道自己的爸爸是真心的疼愛阿姨的，阿姨為這個家庭付出的爸爸都看在眼裏，爸爸是個有責任的人，程愛蓮為了家付出，他就用自己能做到的對程愛蓮好，但是曉雨覺得兩個人之間其實一直都是親情，要說那些熱烈的愛情，阿姨沒有享受過。

    杜青川是個極為克製的人，他或許是在年少的時候也曾經有過濃烈的愛情，但是隨著媽媽跟他離婚帶著他看做親生的孩子離開自己，杜青川遠走家鄉，那些曾經的愛戀都隨著親人愛人的離開灰飛煙滅。

    曉雨最近一直在琢磨自己的爸爸跟媽媽的關係，她覺得自己的爸爸是很愛媽媽的，要不然不會跟一個懷著別的孩子的女人結婚，如果他對這個女人沒有感情，不會做出這樣的犧牲的，那個時候，但凡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著想，就不會想要二胎的事情，如果他跟媽媽殷傑結婚，意味著以後不會有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

    程愛蓮看著墓碑上麵的照片，輕輕的笑了笑，說：“時候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曉雪說：“可是哥哥跟姐夫還沒有回來呢。”

    程愛蓮提著那個大箢子，說：“咱們去那邊等著他們就好。”

    曉雨跟在程愛蓮都身後，沿著那條小路慢慢的往陵園大門口走，看著前麵程愛蓮的背影，曉雨腦海這裏不由得多了一些沉思，阿姨的狀態真的是有些跟往日不一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