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一直在的，在你一抬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這小半生，把二十三年的日子翻過來倒過去地細數一遍，還從來沒有一個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以至於她在聽到祁靳這麽說的一瞬間，有些怔愣，突然間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應對。

    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幾度張了張嘴，卻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那副表情反倒是把祁靳給逗笑了，祁靳難得有這樣笑的時候，仿佛一瞬間冰雪消融了一般，連周遭的風裏，也夾帶著稍微的暖意。

    秦蘇覺得那股子暖意一直蔓延到了她的心裏，於是她的嘴角也沾染了不自覺的笑。

    於是顧驍然進門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一副師徒倆相視而笑的畫麵，隻見顧驍然原本正常的腳步一個急刹，退到門口看門牌，確定自己沒有走錯之後看著祁靳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什麽驚悚的東西一樣。

    “怎麽了？撞鬼了？”

    祁靳注意到他，難得沒收了笑反而調笑了他一句。

    他不說這句還好，說了這句，顧驍然才覺得自己是真的撞鬼了。天可憐見，他什麽時候見過祁靳這麽笑？祁靳什麽時候這麽笑過？發生了什麽，祁靳才能笑成那樣？

    難道是他剛才進門的方式不對？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顧驍然的腦海裏已經滾過十幾條彈幕，對此，祁靳和秦蘇兩人卻是渾然不知。

    因為下一秒，長廊外的鈴聲又不要命般地響了起來，夾雜著護士奔跑的腳步聲和呼喊。

    兩人方才站的位置離兩人都挺近的，所以秦蘇根本不用細聽，護士刻意壓低後的聲音還是鑽進了她的耳朵。

    “要死了，到底是誰沒看住？”

    “小劉剛換好班抽了個空擋去上了個廁所，也不能怪她，誰知道那宋遲遲的母親就溜進去了。”

    “我連她什麽時候醒的都不知道，誰知道她怎麽就跑出去了，還趁著換班的時候溜進了宋遲遲的病房。”

    “是啊，防不勝防的，這會兒說，那宋遲遲受了刺激，正揪著宋母要媳婦兒呢。”

    可是江月仙已死，宋遲遲又到哪裏去找媳婦兒呢？

    這下子也不用祁靳說了，秦蘇在聽見宋遲遲的名字的時候就已經和祁靳雙雙推門跑了出去，秦蘇跑得太快，在轉過拐角的時候險些和一個捧著消毒盤的護士撞了個滿懷，被祁靳及時拉來了一把，繼續跑。

    但等她們兩人跑到宋遲遲的病房的時候，還是有些遲了。

    眼看著這場鬧劇，已經無法收場。

    病房裏依舊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人群，隻是和上一次鬧哄哄的不同，這一次圍觀的人雖然多，但周遭卻有點噤若寒蟬的意味。

    病房的正中央，已經蘇醒過來的宋遲遲，一手還掛著吊針，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正死死地掐著一個人的脖子。

    而且在祁靳和秦蘇兩人趕到之前，約莫已經掐了很久了。

    以秦蘇的角度看過去，宋母的整個臉色都已經漲得通紅，那種紅，甚至是已經有些發紫。

    紫紺。

    隻有血液供應不上的時間過長，人的麵部才會應缺血而出現紫紺現象，也不知宋遲遲到底這麽掐著宋母掐了有多久。

    “都是你！”

    “都是你的錯！我早就知道你看月仙不順眼，現在好了，現在她終於沒了，你開心了？”

    宋遲遲滿臉是淚，開口的聲音嘶啞難聽至極，形容狼狽，眼底一片空洞，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宋母似乎是想說什麽，但窒息太久，嘴長得再大一時間也發不出聲來，她看著幾步之外的宋遲遲，眼底沒有兒子終於醒來的喜悅，隻有驚恐。

    是誰說，母子之間沒有隔夜仇的？

    隻怕今日之後，宋遲遲對自己的母親，隻剩下恨了吧。

    秦蘇不受控製地又想起那個靠在床沿形如枯槁的瘦弱女人，想起她拽住自己的力道，想起她努力揚起又最終落下去的那個笑。

    那個可憐的女人，江月仙。

    秦蘇喉頭驀然哽了哽，她覺得自己哭不出來，眼眶卻已經泛了紅。

    宋遲遲似乎終於累了，他背倚著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是隨時都要呼吸不上來了。沒有人上前，但此時所有人都緊緊地盯著宋遲遲那邊，以防他突然暴起。

    但即使那麽多雙眼睛盯著，秦蘇一個深呼吸的功夫，還是沒防住。

    秦蘇根本不知道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麽，隻聽到有一個護士突然喊了一聲：“宋遲遲，你要幹什麽？”

    正心頭一緊要去看的時候，身後卻驀然深處一隻手來，一下子捂住了她的眼睛。

    緊接著，便是“砰”地一聲，重物落地，還有玻璃驟然碎裂後四散的聲音。

    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秦蘇立刻就意識到了什麽，她的身子猛然定住，人群的尖叫和驚呼聲響起的時候，她的眼淚終於落下，很燙，燙得祁靳的掌心下意識地就是一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