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將季修思支開的一瞬間，季修景臉上原本的溫和模樣就褪了個一幹二淨。

    “以後，不要再讓我看見你逼迫他。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的，我親愛的媽媽。”後半句，季修景幾乎是刻意頓了一下再說的，語氣分外柔和。但越是這樣柔和的語氣，聽在季母的耳朵裏，卻像是什麽特別恐怖的聲音一樣。

    還沒等季修景的話音完全落下，剛剛還一副歇斯底裏模樣的女人卻像是被人縫住了嘴巴，後頸猛然間竄上一股子涼意，頓時不敢說話了。

    若是此時有外人在場的話，大約是會被此情此景給驚愕地掉了下巴。任誰都沒有想到，不久前還為了配型要救自己兒子命歇斯底裏看架勢明顯是要拚命的女人，麵對自己的兒子的時候，卻是眼下這番小雞見了老鷹的架勢。

    “我這條命，能活到什麽時候我自己心裏有數。不需要你為了我去做什麽。”頓了頓，仿佛是覺得自己的語氣還不夠凶狠似地，季修景眉眼之間的冷厲寒光瞬間有如實質。一眼瞥向女人的時候，女人居然一瞬間被嚇得下意識地抖了一抖。

    若說親生母子之間，這樣的相處模式，也實在是太奇怪了些。

    然而不管是季修景還是眼下依舊還是在發抖的女人，都對這樣的談話習以為常了似地。

    女人不再說話，漸漸地，空氣裏陷入一片安靜。

    直到嘻嘻索索的聲音響起。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季修景居然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過程雖然因為身上各種惡樣管道的線還有儀器，再加上季修景的身體本身就因為不久前的發病而格外虛弱了些。但這樣的虛弱很明顯他本人已經習以為常，手上拆各種線路和導管的動作簡直堪稱輕車熟路。

    意識到他動作意圖的時候，女人有那麽一秒是想上前阻止的。但不知她在那一瞬間又想到了什麽，原本的動作突然一頓，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季修景已經下了床。

    動作雖然緩慢，但每一步都很穩。甚至，若不是看他的麵色的確從裏到外都透著明顯的病態，幾乎都要讓人產生一種錯覺，覺得，季修景其實並沒有生病。

    的確，若是單純就周身氣場而言，季修景遠比任何一個健康沒病的人都顯得好一些。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辦公室裏。

    幾大科室的主任都在這裏，包括臨時被喊過來的祁靳在內，大家圍成了一個圈站著，氣氛有些緊繃。究其原因，很顯然是因為不久之前在科室發生的那一場鬧劇。

    “如果，根據實際情況向上級醫院申請腎源的話，最快，估計需要多少時間？”

    原本一片沉默的氣氛隨著祁靳這一句詢問被徹底打破，不過接連望過來的幾雙眼神裏，大多都皺著眉。光看表情，顯然都不是很同意祁靳的這個提議。甚至還有人不是很明白，祁靳為什麽會提出這個提議。

    “這，季修思不是季修景的親弟弟嗎？”

    好像任何人都覺得，親兄弟之間做個配型是理所應當。那麽，若是配型成功的話，身體健康的弟弟，平白給出去一個腎髒，也是理所應當？沒有人問過，當事人對這個事情接受與否。

    甚至，若是當事人說出了一句不願意，大約也會被像此刻這樣，看一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吧？

    因為是親兄弟，所以不願意反而成為了一種不應該。

    可．

    這樣的應該和理所當然，又是誰規定的？

    祁靳一恍然的時候想，自己從前好像從未想過這些事情。這些念頭，反而是在秦蘇反問他的時候，才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祁靳並沒有在意那些望過來的目光，一心都隻還想著季修景病情的事情。雖然難了些，但祁靳始終覺得，任何事情，都有它解決的辦法。現在的情況，隻不過是秦蘇想要一個最好的，能夠同時保住兩個人的結果。

    雖然可能要相對困難一些，但也並非就是全然不可能。

    他在提出這一點的時候就料到有人會反駁，會不同意。所以也沒有在意，隻想著先把該說的說完就行。雖然站在這裏這麽多人，但是他很清楚，一時之間，這件事是沒有一個好的解決辦法的。就算有，也不是他們站在這裏這一會兒就能想出來的。

    果不其然，等他把話說完的時候，那些望過來的眼神裏，終究是不讚同的意思增多。至於還剩下的三分之一，大約是覺得他的想法太過天真了些。

    “祁醫生，你這話說得，太過輕巧了些吧？”

    的確，季修景的狀況今天站在這裏的都很清楚，他是拖不了那麽長時間的。

    話題一時間再次陷入了一場僵持。

    也恰好就是這個時候，門從外麵被人推開。下意識地望過去的時候，連祁靳也一時沒收住臉上驚訝的表情。

    推門走進來的人，居然是季修景。

    季修景的臉色蒼白，因為血色的過分缺失甚至顯得有些慘白。像是沒注意到周圍那些驚愕的目光一般，季修景的目光幾乎一進門就落在了前一秒說話的那個人身上。

    嗯，就是出聲反駁祁靳話的那個。

    季修景的臉上分明沒什麽表情，但頂著季修景的眼神，先前說話的那個人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我來是想說，不必各位費心了。”

    “我是不會做這個手術的。”

    此話一出，毫無疑問是在原本僵持的氣氛裏，投下一顆小石子。

    一石激起千層浪。

    “呃”

    一時間，竟也無人出聲接季修景的話，當然，季修景顯然也不會在意這一點。

    他的視線頓了頓，再轉過來的時候，就落在了最中間的，祁靳的身上。

    停頓了兩秒的功夫，祁靳覺得，季修思大約是有什麽話想跟他說，但他等了等，季修景卻還是沒開口，但他也沒有立刻離開。

    擦肩而過的時候，祁靳聽到他說的話。

    “祁醫生，謝謝。但我媽的意思，並不是我的意思。”

    “我不會用修思的腎的，永遠不會。”

    分明語調平平，甚至因為語氣裏的冷，而顯得分外淡漠了些。但一瞬間，祁靳卻覺得，他聽出了一點，堅決的意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