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管家身體可好？”梅木玄吸聲問道。

    年近古稀的管家搖頭失笑：“不如當年了，看著那兩根手指，我就知道是少主。”

    “是嗎？何管家對我太了解了，小時候帶著我們可麻煩？”梅木玄搖頭失笑。

    “管家管的是府邸上下，照顧少主和小姐是分內之事。”何管家佝僂著身子，說話間那瘦弱的身體慢慢蹲下：“少主回來，可要久留李府？”

    “不，我要離開，何管家有什麽打算？”梅木玄追問道。

    “我做李府管家七十年了，早就把這裏當做自己家一樣，說出來不怕少主笑話，我都打算在這裏安享晚年。”何管家搖頭失笑，渾濁的雙眼裏回溯往昔畫麵。

    梅木玄麵露微笑，深吸口氣，輕拍著張梓晴的後背：“去我那裏如何？家裏人不多，我那宅子很快也會荒廢。既然這樣就送您，反正您還能活個二十多年不是？”

    何管家聽到這話失笑出聲，隻說了句少主所賜不敢辭便離開。

    他跟了李萬行幾十年，又陪著李家小輩們一起長大，平日裏更是對新來的下人格外照顧。梅木玄不想讓何管家跟著過去的李府一起被埋葬。

    大廳內的哭聲持續足有兩刻鍾的時間，張梓晴哭得累了便倒在梅木玄懷裏睡了過去。丫頭哭得滿頭大汗，眼圈紅紅的，梅木玄找了些藥粉擦在她眼睛四周。

    梅木玄抱著張梓晴坐在椅子上，剛剛替張梓晴擦完藥粉，李玫心的也靠了過來。她看著大廳內的狼藉，收了收哭聲，輕聲道：“老哥這些年，為什麽不回來看看？”

    “事情很多，怕牽連你們。”梅木玄露出苦澀笑容：“父帥也為了我和源天錦決戰，後果你看見了。父帥死了，源天錦逃了，九龍山兵變，京城混亂”

    李玫心聽到這話不由得抬頭看著梅木玄，抬手擦去臉上的淚痕，還未幹涸的淚水弄得滿臉都是，像個小花貓。梅木玄搖頭失笑，拿出手帕抬手擦去。

    “你是說，父帥的事情和這些有關係？”李玫心自是不傻，再加上梅木玄此次沒打算隱瞞。如今事情快要結束了，李玫心應該知道這些事情。

    梅木玄單手疊了疊手帕，輕輕擦拭張梓晴臉上的淚痕：“父帥和源天錦決鬥，不是為了我去報仇的。你們在京城對付過的人，早在之前就已經出現，我遠赴北冥調查資料的時候，父帥應該是看見他們的出現，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然然後呢？”李玫心有些愣神。

    “父帥和源天錦交手的最後，那群人出現了。我和少閣主鎖定他們的位置，也暗中掃除不少人，隻不過他們的動作太快，再加上還有太子庇佑，我們能做的有限。”

    梅木玄沉吟出聲，回想當時斬殺的三十多冰靈族武修有些無奈。

    就連少閣主都說在京城爆發前他都以為沒有太多人在，隻可惜兩人還是低估冰靈族的數量。京城分出這麽多人對抗，九龍山還出現幾乎相等的人數。

    李玫心沒有追問，而梅木玄也是將之後的事情悉數告知。

    約莫半個時辰後，李玫心聽完後有些頹然。

    她的視線始終在地上的某個地方，梅木玄隨即沉默。

    “聽完了，出來吧。”梅木玄說話間撥開張梓晴額前的頭發。

    話音未落，源天陸樂手持長劍從梅木玄的身後出現。此時的他身上散發出一股酒氣，頭發淩亂，身上衣袍散亂，渾然沒有往昔貴家公子的風範。

    看著源天陸樂用劍指著梅木玄，李玫心坐在一旁沒有動彈。

    他們兩人都知道，源天陸樂不會動手。

    梅木玄抬頭看著源天陸樂，凝聲道：“事情你也聽完了，是真是假你可以去查證。如果你想找我報仇我沒意見，不過你真的能做到殺了我，然後出去高喊我報仇了嗎？”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源天陸樂沉吟後收起長劍，深吸口氣後轉身看著李府大門：“梅木玄，日後江湖再見，你我便是死敵。不管是西南區域還是西南之外，我必要殺你，為父報仇。”

    梅木玄淺笑一聲後點頭答應下來。他理解源天陸樂，正如源天陸樂理解他，所以他才會回到李府祖祠內跪上幾天認罪。

    源天陸樂是高傲的，可高傲不等於卑鄙。

    “準備去哪兒？”梅木玄輕聲聞到。

    “離開五朝區域，說不定你我下次見麵會在西南之外。”源天陸樂看著顧忌的李府，扭頭看去：“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的境界到底在什麽層次？”

    “滿打滿算，半步大宗師。”梅木玄露出狡黠的笑容：“所以要想找我報仇，可得好好修煉。指不定什麽時候我就成了大宗師，到那個時候，我能活三百年呢。”

    源天陸樂輕笑一聲，朝著李玫心點頭示意後，背對著兩人擺擺手離開。

    看著源天陸樂的背影，李玫心小聲問道：“源天陸樂真的會找老哥報仇？”

    “會打一架，隻不過不是論生死。”梅木玄失笑，扭頭看著列李玫心，伸手撩開額前淩亂長發後看向大廳內掛著的李萬行的畫像：“東玄啊，最終還是走向末路了。”

    李玫心順著梅木玄的視線看去，很快便聽出梅木玄話裏的意思。想明白緣由後，李玫心暗自歎氣。對於東玄如今的局麵，任誰都無力回天。

    如今源天陸樂離開，源天府邸也徹底荒廢，無人問津。

    有人說出城前還見過源天陸樂在街上接濟難民，順道還回了一趟源天府，至於去做什麽沒人知道，源天府被抄家後，所剩下的東西都是沒用的東西。

    對於源天錦的所作所為，很多人都認為源天陸樂是一樣的。難民裏接受源天陸樂幫助的人並不多，甚至還有不少人對其辱罵。對於這些事情，源天陸樂並未在意，隻是留下買來的糧食便轉身離開。

    自那之後，再沒有任何人在東玄京城見到過源天陸樂。對於他是生是死，無人可知。或者說是沒人去關心他的生死。不過在極短的時間便是從貴公子淪為透明人，讓人感慨唏噓。

    梅木玄在李府整整一天沒有離開，府裏的下人也在何管家的安排盡數遣散。兩兄妹合計後決定離開京城，至於李府的旁係血脈和長老們也是在給了足夠的錢財和資源讓他們另謀生路。

    李府遣散下人的消息傳開，五帥府之一的李府也正式宣告離開京城。對於李府發生的事情，沒人覺得意外，似乎很多人都希望李府這麽做。

    從東玄開國之初李家便追隨，時至今日已經過去數百年的歲月。在經曆雪梅嶺，夜襲源天府和京城三場大戰後，李家血脈如今隻剩下李玫心，饒是無關的人都覺得可惜。

    李府大廳內，得知消息回來的張元爹娘和張元慶坐在梅木玄以及李玫心的對麵。他們懷裏抱著張梓晴，眼中很是不舍，但奈何他們的環境不適合張梓晴。

    “李玄大哥，真要帶走丫頭嗎？”張元慶試探著詢問。

    在得知梅木玄的身份後，張元爹娘決定將張梓晴交給李玫心撫養長大。他們也沒想到，往日和他們做生意的梅府主人，居然就是李玄本尊。

    梅木玄輕歎口氣，抬眼看著張元慶：“梓晴是黃靈體，千年一出的天生體質。即便日後隻有大宗師的修為，也有媲美聖王序列的千年壽元，二老從未接觸過武道，對此並不精通，你在武道方麵也會偶爾陷入瓶頸，唯有帶去嵐宗教導才是上策。”

    對於二老和張元慶，梅木玄曾多次確定，若非如此，他絕不會告知三人自己的身份。而且張梓晴確實需要極好的教導和昂貴的修煉資源，這是張家所不能給予的。

    張夫人麵善，摸著張梓晴的小臉，露出和藹笑容，隨即看著梅木玄笑道：“我們相信你，而且元兒也曾多次說過想要丫頭走上武道。隻是我們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多陪陪孩子，不知”

    張元父親沒有說話，但看向梅木玄的眼神帶著一絲詢問。

    “嵐宗上什麽都不缺，二老要是不嫌棄，可以去陪著梓晴。”梅木玄微笑頷首：“元弟在天有靈也肯定希望我能照料二老，隻是二老去了嵐宗，京城的生意可就”

    張家這些年是有李萬行照拂所以才在京城有落腳之地。如今李府被遣散，而和李府有關的產業在處理，日後張家想要在京城做生意很難。

    “李玄大哥別擔心，這個事情父親已經交給我打理。”張元慶臉上扯出笑意：“我這人不喜歡做生意，昨日就已經打點好一切，過段時間就會去雲遊。”

    “去嵐宗如何？”梅木玄看著張元慶，發出誠摯的邀請。

    如今張元剛剛戰死，梅木玄知道張家二老也不希望張元慶出事。嵐宗如今管轄的區域遠超過去，如果隻是修煉遊曆，在嵐宗地界也不是不可以。

    張元慶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自己的老爹，許是察覺到張元慶的偷瞄，張元父親說道：“他也不是孩子了，不過出遠門之前，還是盡快給我留個孩子下來。”

    見到話題急轉直下，梅木玄三個年輕人麵麵相覷，搖頭失笑。大廳內難得聽見這久違的笑聲。在這之後張家二老說要去料理張家的事情，臨走前張梓晴也說跟著去，張元慶自然也沒有多留。

    如今京城多變，梅木玄讓嵐庭禦暗中跟著保護。

    待他們離開後，梅木玄去了一趟祠堂，在那裏跪到夜晚降臨才起身離開。

    回到大廳的梅木玄看著點綴黑色的星辰，呢喃道：“冰靈族。”

    源天錦說的話梅木玄至今都還記得。昨天醒來時他還讓少閣主派人去調查，今日正午時回信確定那邊有冰靈族棲居過的痕跡。隻不過他們去得太晚，那裏隻留下些許的竹簡。

    那些竹簡還在路上，聽回信的人說，有一套竹簡裏記載著十幾個邪武的名字，且這些邪武都是大宗師的修為。隻不過基本上都不在五朝區域。

    唯一讓梅木玄吃驚的，就是此前打過交道的邪武竟然也是冰靈族扶持起來的。

    早些年在於韓村時，那邪武貌似就得到冰靈族的功法，所以才有了後麵的事情。

    不過這兩個事情串聯起來，梅木玄總感覺沒那麽簡單。

    隻可惜時隔多年，梅木玄縱然有心也無力，況且那邪武已經被斬殺，已經沒辦法套出消息。如今能做的就是確定這些邪武的身份，順便看點蒼閣能不能推出冰靈族下一個目標。

    入夜微涼，梅木玄抖了抖身體回屋坐下。

    如今的李府隻剩下大廳還留下幾盞亮起的燈籠高掛，其他地方一片漆黑。人去樓空的李府給人一種無邊的孤寂，慢慢地蠶食人心中的亮光。

    “你在這裏坐著倒是悠閑。”

    忽然間，大廳上方傳來一個青年的聲音，隻不過腳步聲卻不止一個。話音未落，幾道人影從高空飄落，錯落地站在大廳前的廣場上，幾道視線鎖定大廳內的梅木玄。

    許是察覺到有人進入李府，就連李玫心匆匆地從自己房裏趕來站在梅木玄身邊。

    “你們得到源天陸樂的消息了？”梅木玄緊了緊衣袍，麵帶笑意地看著走進大廳的幾人。

    當亮光打在幾人的臉上，幾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歐陽蓮，江麓江元，路辛之，胡雲，胡皓月就連嘉廈也站在幾人靠後的位置。比起其他人的鎮定，嘉廈眼中的震驚還未消散，同時帶著疑惑。

    幾人相繼步入大廳，歐陽蓮和江元朝梅木玄點頭示意。相比之下，其他幾人倒是隨性許多，進來後各自找了個位置坐下，路辛之則選擇最靠近梅木玄的左手第一位。

    李玫心坐在右邊的椅子上，古怪地看著幾人：“你們來幹嘛？”

    “來見見老朋友，有什麽不好？”胡皓月聳聳肩膀，搖頭失笑。

    “如果不是源天陸樂告訴我們，還真是不敢相信，梅宗主竟然就是李玄大哥。”胡雲雙手環抱，細細打量著梅木玄的麵容，小聲嘀咕道：“還真是不像啊。”

    “廢話，像的話，你們不就認出來了？”李玫心當即反駁道。

    歐陽蓮等人相視一笑，並未戳穿李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