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男兒有淚不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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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進了滿安的房間,就看見六月正坐在床沿邊端著瓷碗一勺一勺地喂著滿安喝著參湯。

    見著陳家父子走進來,滿安用左臂盡力蠕動撐著身子靠在床頭上,低聲道:“大郎回來了?”

    話一出,六月也扭頭看了過來,一臉的驚異看著陳靖元,眼角泛著淚花,小丫頭估計好久沒見著他了。

    陳靖元捏了捏六月的小手傳過去一絲安慰,急忙坐到滿安床前,輕聲說道:“滿叔,你受苦了。”

    “不苦,苦啥,當年跟你爹起事的時候就想到過今天,”想抬起右手指指後麵的陳吊眼,可惜右臂早斷不聽使喚了,自嘲道,“瞧我這記性,嗬嗬,以為胳膊還在。”

    陳靖元摸著空蕩蕩的右手衣袖,鼻頭一酸,道:“滿叔,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的疏忽,您也不會遭這個罪,滿叔,我”

    滿安抬起右手,抹了抹陳靖元眼角的淚水,笑道:“哭啥,不是還沒死嗎?比起你叔父陳桂龍,比起當年死在福建的那夥子老兄弟,你滿叔已經賺了。以後上不得戰場,再家做個富家翁不也挺好的嘛。”

    說著說著,自己眼角倒是沁出了淚水,怕陳靖元發現趕忙側過頭擦在了左肩膀上。

    後麵的陳吊眼走了過來,責怪道:“你個死強驢,還倔個啥,想哭就哭出來哩,不爽快。”

    滿安將頭別了過去,稍稍抬起頭默默地看著窗戶一言不發。

    陳靖元對著六月的手心一撓,示意她先出去。

    六月乖巧地點了點頭,將參湯擱在了床頭的小桌上,又輕柔地替滿安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聽著六月走開關起門來,滿安才緩緩將頭轉了回來,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道:“吊眼,我的手沒了,大郎,你滿叔廢了。現在就是洗把臉都要六月這個小丫頭幫我擰好毛巾,我還有個屌用啊?”

    說道這兒,滿安用左手捶著胸,繼續哭道:“活著還有什麽個什麽勁兒,早當初就應該和東瀛狗同歸於盡,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活著遭罪,吊眼,大郎,你倆給我個痛快,一刀捅死我吧,活著難受啊,一隻手還能幹啥?啊?還能幹啥?”

    陳吊眼與陳靖元兩人聽著滿安淒厲地哭嚷心如刀絞,陳吊眼一把抓住滿安的左手,道:“兄弟,我的老兄弟,你這是幹什麽?咱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個坎兒還會過不去嗎?聽哥哥的,右臂廢了就廢了,咱不去軍營裏,你想要當官,我給你安排,你想過過富家翁的日子,我讓大郎給你在新竹,不,卑南城,就在皇城根下,蓋一座莊園,挑最大的來蓋,好嗎?”

    滿安將頭捂著膝蓋上,抽噎著嚎啕,久久不止.

    陳吊眼越看越難受,越難受心火就越盛,就想劈頭蓋臉逮著滿安一陣罵。剛要發火卻被陳靖元攔住了,陳靖元對著陳吊眼搖搖頭,對著滿安道:“滿叔,不就是繼續上戰場殺敵嗎?這有何難?你隻要好好養傷,大郎肯定能讓您上戰場,而且讓您指揮我二十萬陳家軍中殺傷力最強的部隊,炮兵團。”

    滿安一聽,頓時跟個小孩見著糖一般止住了哭泣,抬眼看著陳靖元,反問道:“真的?什麽炮兵團?”

    陳吊眼也是滿臉疑問,炮兵團是什麽玩意?

    接著陳靖元連說帶畫地將加恩等人和火炮的事情,和自己準備大規模使用火炮這一新式武器的想法都一一道了出來。

    約莫過了半晌,兩人才消化得七七八八,遂一一發問。

    陳吊眼狐疑地問道:“這千炮齊放,真能將新竹城的城牆在一裏之外轟成渣滓?”

    陳靖元篤定地點點頭,道:“沒問題,如果火炮的品質和炮彈的威力提升的話,百炮齊放就足以將高達數十丈的城牆轟成碎渣。”

    陳吊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旁發愣去了。陳靖元今天帶來的這個消息太讓人震撼了,他不是沒有軍事眼光的人,知道火炮的誕生一項劃時代的革命,是傳統作戰跨入新式戰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盡管這個火炮在陳靖元說來,缺點多多,但是傳統的投石機,床弩機與它比起來,差得可就一星半點了。

    滿安可不管這些,而是擤了下鼻涕,問道:“大郎,你是說以後專門讓我老滿指揮這炮兵作戰?”

    陳靖元笑道:“滿叔,你就放寬心吧,你先休養半年,半年後就由你帶著炮兵團出戰海外,揚我大宋國威。”

    話音一落,滿安不滯點著頭,道:“行,我好好休養,養好身子帶領那啥,對炮兵團出戰海外,揚我大宋國威。”

    陳吊眼看著滿安平複了心情,鬥誌也有些起色,奚落了一句:“老癩皮狗。”

    之後不顧滿安的傻笑,對著陳靖元道:“海外作戰?你是說琉球以北的東瀛和高麗兩國?你怎麽想的?你別忘記了,雖然如今楊廷玉元氣大傷,而你坐擁二十萬大軍,但是樞密院還是由他主事,你想私啟戰端太難了。”

    陳靖元看著自己這個父親現如今是越來越觀察入微了,一句話就能讓他抓出馬腳來。

    “東瀛和高麗兩國礦藏豐富,財富不遜於中原,正好能提供我製造火炮的花銷費用,這也是我攻取這兩國的原因。”

    陳靖元當然不會說,更是為了杜絕數百年後華夏大地若幹個劫難而將這個危險的萌芽徹底扼殺在搖籃之中。

    陳吊眼默認地點點頭,以他對大宋朝廷現在國庫的了解,哪怕將琉球島上十一府的財賦交由陳靖元手中也不夠支撐這火炮的燒錢。況且,這也不現實。

    但是還是那句老話,楊廷玉一黨,乃至陸秀夫一係都不會這麽輕易讓陳靖元對海外兩國私啟戰端的,在他們眼中,現在急需的是安定,休養生息,然後圖謀中原,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陳靖元對著父親輕輕一笑,道:“楊廷玉嗎?手中隻有蘇劉義所掌控的四萬禁軍,三萬林家父子的南投廂軍,還有三萬卑南禦林軍,滿打滿算也就十萬人馬,他拿什麽和我鬥?”

    說到這,情不自禁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對著陳吊眼道:“父親,不出意外,我也將會被征召入朝,到時候你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了,父子朝堂戰群雄,也是一番美談哩。”

    陳吊眼驚呼一聲,盯著陳靖元,不可思議地問道:“怎麽可能?他們現在恨不能將咱們父子倆天各一方,還能讓咱們父子同朝?”

    扶著旁邊聽著困乏的滿安慢慢躺下,蓋好被子,陳靖元道:“三方麵,一方麵,楊廷玉不可能再讓我在琉球繼續擴軍;二方麵,陸秀夫一係漸漸複蘇,想要將手伸進軍中,二十萬大軍,誰都想咬一口;第三方麵,雖然我還不敢肯定,但是隱約覺得楊太後這個女人在玩左右製衡之術,現在我們陳家這個第三方力量慢慢崛起,她會看著我們坐大嗎?”

    陳靖元左一個女人,右一個她,一點尊卑不分,陳吊眼看在眼裏急在心中,脫口喝道:“你這混球,那是太後,別一點天地君親師都不分,以後上了朝堂,那幫清流非活吞了你不可。”

    陳靖元笑著搖頭道:“不會,不會,這不就咱倆父子嘛。,我跟爹親,跟誰親啊?”

    “喲,跟你爹親,就不跟我這個後娘親了?”

    張三妹(許夫人)在李沅芷的攙扶下紅棉大襖披著狐裘走了進來,半年來尚書夫人的生活讓她越加富態和高貴了。

    一見張三妹走進來,陳靖元鞠躬行禮道:“母親,好久未見了可是安好?”

    張三妹走陳靖元跟前,寵溺地點了點他的額頭,笑道:“你這個孩子,自己出門打仗,把媳婦往卑南城一扔,這下倒好,你那老嶽父三天兩頭跑我們家來,老是追問我們你們小兩口是不是鬧別扭了,”說著又提了提身邊李沅芷的手臂,笑道,“這個傻丫頭也是倔,你那嶽父問她你的近況,她是一問三不知,那老頭能不上火嗎?聽說上火得牙齦都腫了。”

    陳吊眼沒好氣道:“那哪是上火腫的?那是老來我們家喝酒喝腫的,你說他也是禮部尚書,堂堂二品大員,憑什麽就要來我這兒蹭吃蹭喝的?”

    李沅芷聽著陳氏夫妻二人數落起自家老子,略帶羞澀地低下了頭。

    張三妹白了眼丈夫,啐道:“沒看沅芷還在這兒呢嗎?說話也沒個把門的。”

    陳吊眼見兒媳低著頭,以為生氣了,忙笑著掩飾尷尬,道:“沅芷,我和你父親開玩笑習慣了,別往心裏去啊。”

    李沅芷把著張三妹的手臂,繼續低著頭,看得陳靖元忽然一陣心疼,難道將她送到卑南城真受委屈了嗎?

    冷不丁地走了過去,不由自主地拉起她的芊芊小手,緊緊握住,柔聲道:“沅芷,辛苦你了!”

    呃.

    李沅芷被陳靖元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猛地抬頭怔怔看著陳靖元,想要掙開他的大手,卻又被他死死握住,無法掙脫。

    又不敢大聲叫喊,怕讓陳氏夫妻倆發現了他們兩人的假夫妻之事。

    陳靖元握著柔若無骨,滑嫩光溜的小手,閉眼享受,時不時挑起小拇指在李沅芷的手心裏撓著。一旁的李沅芷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咬牙切齒地看著陳靖元一臉猥瑣的賤笑,心生悶氣。

    看著小夫妻倆“恩愛和諧”“琴瑟和鳴”,陳吊眼、張三妹二人相相對視了一眼,滿臉地欣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