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個機會。

    忽必烈和完顏黑水隱隱約約中快要揭開了最後一層麵紗，可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正當元朝廷的天下勤王大軍將大都城及京畿一帶護衛得裏三層外三層，嚴嚴實實之時，南邊的頭陀軍和白蓮教已經順勢而起，曆時近個把月一路占領過湖廣行省，江南行省，徐徐逼近山東路，與蕭廣成的北洋衛會師在即。

    沐春在河北路擴建的輕騎兵也宣告完成，達七萬人編製。三日後，莫托的哥薩克重騎兵揮師河北路，兩大騎兵兵種正式會晤，奉燕王陳靖元之命正式合並，組建驍騎衛。由沐春擔任驍騎衛大將軍，莫托為副。

    同一時間，何宇的綹子軍，齊盛的鷹揚衛，一一開拔，奔赴河北路。

    眼下局勢已經很明朗，宋軍的總攻時間即將到來。

    當忽必烈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不僅沒有急躁，沒有狂怒。相反，踱步在暖春閣內的他顯然頓時豁然開朗了起來，雙手負背站於窗前悠悠歎道：“朕已經知道宋軍等待的是一個什麽機會了，他們是要將朕的各方退路都堵死，來一個甕中捉鱉啊。”

    甕中捉鱉？

    隨身待命在忽必烈暖春閣內的伯顏心中不以為然，如今朝廷聚攏在大都及京畿一帶的兵力總數是宋軍的兩倍以上，怎麽會輕易被宋軍甕中捉鱉？

    哼，宋軍也太自不量力了。

    因為如今忽必烈很少露麵，所以完顏黑水在宮外替他主持著各路大軍的動向，所以今天忽必烈的身邊，隻有伯顏一人。

    見著忽必烈如此長籲短歎，伯顏真心覺得，年過六十的薛禪汗忽必烈陛下已經老了，再也不複昔日的那番雄心壯誌了。

    隻能免慰道：“陛下放心，朝廷在大都和荊棘一帶駐屯大軍數百萬，宋軍僅憑不到百萬人的兵馬想要攻城，那無異於癡人說夢。臣敢保證，隻要宋軍敢來，定會讓他們”

    “行了！”

    忽必烈大吼一聲阻止了伯顏的過度樂觀，沉聲說道：“漢人有句話叫做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而且縱觀那位大宋燕王的數次戰役，多是以詭詐著稱，如果沒有把握之事，你覺得他會將近百萬兵馬送羊入虎口嗎？”

    越說越越沒邊兒，在伯顏看來，偉大的忽必烈這是在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素來信奉馬上取天下的蒙古人何曾如此懦弱不堪過？

    但是即便沒了牙的老虎，他也是頭老虎不是？

    所以伯顏對忽必烈這些言論盡管心中不忿，臉上也不能顯露憤慨，畢竟這頭沒了牙的老虎一記聖旨就能要了他的命。這就是君臣之綱。

    隨即，伯顏順著忽必烈的心意問道：“陛下，既然如此，難道我們就束手就擒，坐以待斃不成？”

    半截入土的忽必烈在此時的心態可以用“無法捉摸，陰晴不定”八個字來形容。

    剛才還唏噓感慨，英雄遲暮。

    突聞伯顏之問後臉色陡然一變，沁著血絲的雙眼猛然暴突，高聲喝道：“你見過成吉思汗的子孫會有投降的嗎？四十萬蒙古鐵騎，兩百萬的歸元軍難道是擺設嗎？”

    忽必烈這話出來，把伯顏搞懵了，一會兒這一會兒那的，這是鬧了哪樣？

    接著，忽必烈走到伯顏跟前，輕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伯顏，朕老了。大元的將來就要靠太子了。今晚你就徹夜離開大都，秘密返回科爾沁大草原，竭力輔助太子。”

    伯顏真心被陛下搞糊塗了。

    這哪裏是要和宋軍決一死戰，這明明就是在交代遺言後事啊。

    伯顏張嘴欲說，忽必烈搖手示意他不要說，然後獨個兒繼續說道：“你聽朕說，朕將你派往太子身邊這是後路。萬一，萬一大都城有失，大元的將來就要靠太子紮勒了。你告訴他，若要卷土重來，就必須將窩闊台、察合台，伊利三大汗國收歸囊下。不然，就給朕老老實實在科爾沁大草原放羊。”

    伯顏這下算是明白了，陛下是要和宋軍玉石俱焚，但是也已經算到自己會一敗塗地。

    這，這怎麽可能？

    我們朝廷大軍的人數是宋軍的兩倍，何來會輸？

    仿佛看穿了伯顏的心思，忽必烈歎道：“自從朕知道宋軍的火炮和重騎兵之後，朕就已經知道蒙古鐵騎獨占天下的時代已經過去。伯顏啊，時代在前進，宋人在進步，隻有我們蒙古人停滯不前，甚至因為在中原的紙醉金迷而導致了蒙古人的後退。”

    突然，忽必烈話鋒一轉，狠聲道：“但是宋軍若想要攻下大都城，朕也會讓他們付出慘痛代價。特別是歸元軍，朕一定要在宋軍攻進城門之後將其毀於一旦，讓這兩百萬投降我們大元的漢軍統統陪葬。”

    嘶.

    今天絕對是伯顏有史以來疑問最多的一天。

    聽完忽必烈的話，伯顏又奇了怪了，這前頭還說得好好的，怎麽說到後麵又開始顛三倒四了。

    歸元軍是朝廷的大軍，陛下怎麽還讓他們統統陪葬？

    伯顏真想上前對著忽必烈說一句，陛下，您該吃藥了。

    當然，他明顯不敢。

    隻能靜待忽必烈的下文解釋。

    忽必烈說道：“朕沒有糊塗，歸元軍盡是些什麽人？都是一些軟骨頭的漢人。如果宋軍攻破大都，第一個臨陣倒戈的便是這些歸元軍。兩百萬歸元軍到了將來，就會變成兩百萬的宋軍，嗬嗬，伯顏，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伯顏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宋朝廷將會平添兩百萬的生力軍。

    如果紮勒太子想要卷土重來中原，這兩百萬改換門庭的歸元軍將會是一個巨大的阻力。

    這些歸元軍雖然談不上什麽驚人的戰鬥力，但是兩百萬人數卻不容小覷，多如蝗蟲般的蹦達，的確是一個阻力。

    原來陛下已經想得這麽深遠了？

    唉，伯顏心中一歎，到底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到底是坐了幾十年龍椅的皇帝，底子還是那般的深厚。

    忽必烈看著眉目苦逼糾結的伯顏，輕聲說道：“伯顏，讓你返回科爾沁草原輔助紮勒太子那是朕對你的信任。如果能夠將宋軍擊退固然最好，如果不能，大元的將來就要靠你們了。”

    兩手準備，忽必烈自己抓一手，紮勒太子抓一手。

    此時，伯顏已經心悅誠服，難得哀婉歎道：“陛下，臣汗顏。”

    忽必烈揮揮手，示意伯顏退出去，然後緩緩囑咐道：“記住朕剛才交代你的話。去吧。”

    伯顏此時三魂七魄已經全部歸位，腦子拎得清輕重緩急。

    隻有默不作聲地悄悄轉身出了暖春閣，準備回家收拾一番連夜離開大都奔赴科爾沁大草原而去。

    整個暖春閣內，隻剩忽必烈一人，隻聽他悠悠長歎：“唉，早知道當年入侵中原之時就要將所有漢人都殺得幹幹淨淨，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鐵一般的法則啊。”

    河北路與大都城京畿一帶的交界處，陳靖元的臨時行營地址。

    行營帳外，金和尚率領著侍衛營弟兄虎視眈眈的戒嚴守候。

    行營帳中，張遷侯，文廷玉端坐兩側，郭瑾璿這小妮子陪伴在陳靖元身側。

    如今的郭瑾璿如影隨形，時不時在陳靖元身邊出謀劃策，軍中多數人都認為這燕王側妃人選已是板上釘釘，絲毫不能撼動她半分地位。

    小妮子對於這些非議也是坦然受之，反正這輩子就是跟陳靖元瞅對了眼，愛誰誰吧。

    張遷侯緩緩起身對著陳靖元匯報道：“王爺，輕重騎兵組建的驍騎衛已經整裝待發，綹子軍，鷹揚衛也尾隨其後，還有山東路的北洋衛和頭陀軍，白蓮教也於昨夜傳來信件，言稱準備完畢，隻待您一聲令下。”

    文廷玉不甘落後，起身抱拳道：“滿安將軍的火炮團也集結完畢，隻要沐春將軍的驍騎衛衝破元軍的第一道防線，就可以構築火炮工事。然後利用火炮的猛烈打擊，一裏地一裏地的向前推進。”

    陳靖元嗯了一聲，讚道：“這個辦法好。利用火炮先進行遠程打擊，至少可以避免前期的損傷。畢竟元軍的人數多於我軍兩倍。咱們死傷人多了劃不來。”

    文廷玉和張遷侯聽罷之後，異口同聲激動地問道：“那咱們可以向元朝廷發起總攻了？”

    等待這一刻何止一年？不激動那是假的。

    誰知陳靖元卻沒有給出肯定的答複，隻說了一句：“等。”

    等？

    文廷玉和張遷侯又是出奇的一怔，四麵八方都準備得妥妥的了，還需等什麽？

    陳靖元身側的郭瑾璿突聞嬌聲問道：“你是說等他們？”

    陳靖元默然頷首，沒有再作聲。

    見著文廷玉和張遷侯不明所以，郭瑾璿撥弄著纖纖手指對著二人諱莫如深地說道：“你們王爺在等大都城的城門轟然倒塌，等著大都城內的各個要塞自己先炸開了鍋。”

    文、張二人起初沒有明白郭瑾璿話中之意，但是一聽到炸字之後，馬上明了，王爺肯定是派遣了先頭部隊混進了大都城中。

    文廷玉更是大聲讚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王爺這是要先聲奪人啊！高，高，實在是高！”

    當然，這一通赤裸的馬屁再次遭到張遷侯的白眼鄙視和口水唾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