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原城，緊閉的西城門緩緩打開，隨後一隊隊胡人士兵從城門洞中走了出來，這些士兵雖然衣衫整齊，但是他們的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和裝備，仿佛是一群普通的草原牧民一般，人人神情沮喪。

    這些胡人士兵離開城門之後，很快就聚集在城外的空地上，人數越聚越多，但是這種沮喪失落的情緒也越發的凝重。

    他們麵前的通原城依舊巍峨聳立，城牆之上還留存著斑駁的血跡和刀箭的痕跡，仿佛彰顯著胡人勇士的赫赫戰功。

    他們曾經在這座城市內肆意妄為，殺人、放火、**、搶掠，無所不做，麵前的這座城市也曾在他們的刀鋒之下瑟瑟發抖。

    可是如今，當他們邁出城門的那一刻，他們心中非常清楚，也許此生再也沒有進入這座城門的機會了，除非他們還能像上次一樣，付出足夠鮮血和生命為代價。

    隊伍依舊源源不斷地從城門口湧出，有步行的，有騎馬的，還有一些裝載這糧草的馬車。

    每個士兵都沉默地前行，腳步聲、馬蹄聲、車轅聲交雜在一起，唯一缺少的卻是人的聲音。

    湧出的人流直到一隊手持武器，身穿皮甲，全幅武裝的騎兵從城門口緩慢出現之後才停歇下來。

    身材魁梧的戈爾身著皮甲，騎著一匹黑色戰馬，身後千名騎士同樣彪悍異常，他們是石勒巴的護衛騎兵。

    雖然人數隻有千人，但是卻是集中了各部的最勇猛的戰士，戰力強悍無比，千人突擊足以擊潰數倍於他們的對手。

    千騎隊的後麵，是一架四輪馬車，由兩匹棗紅色的戰馬拉著，緩慢地離開城門口，行至集結完畢的胡人士兵前才停了下來。

    有些虛弱的石勒巴從馬車上下來，他的身體狀況並不好，從北原府返回之後，就病倒了，雖然有軍中的醫官救治，慢慢好轉，但是依舊體力不濟，無法騎馬。

    石勒巴看了看已經集結完畢的胡人士兵，這是第二批撤離的萬人隊，全部都是六大部族百戰勇士，他們是部族得以延續的根本，也是石勒巴部族立足草原的倚仗。

    石勒巴看著麵前的萬人隊，這些胡人士兵的神情他看在眼裏，他們臉上的失落和沮喪的神情，和看向他那懷疑甚至憤怒的目光。

    讓他的心中傳來一陣陣的刺痛，他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一直陪同在身邊的戈爾急忙上前一步，扶住石勒巴的右臂。

    石勒巴轉頭，不願再看那些士兵的目光，或者他不敢與他們的目光對視，他看向通原城，心中泛起濃濃的不甘和恨意。

    為了謀取涼州的這座重城，石勒巴部族付出了太多太多，三萬多部族最勇猛的族人喪生在這座城下，無數的糧草、武器裝備、戰馬輜重幾乎將各部族多年的積累掏空。

    可如今，功虧一簣，勇士們的血白流了，海量的輜重白白消耗，換來的卻是屈辱地乞降。

    石勒巴的目光所及，城牆上斑斑血跡，在他的眼中是那麽的刺目，多麽的諷刺，仿佛在鄙視他的無能，嘲諷他的失敗。

    石勒巴突然轉頭看向密密麻麻的胡人士兵，冷冽威嚴的目光掃過，緩步上前，沙啞的聲音帶著無比的堅定。

    “你們鷹神的後裔，是馳騁草原的勇士，在冰寒刺骨的雪季你們活了下來，與凶殘的狼群搏殺你們依舊幸存下來，在進攻這座城池的戰鬥中你們依然活了下來，草原鷹神從來沒有拋棄過他的子民，一直庇佑著你們。”

    石勒巴的聲音不是很大，但是在安靜的城外卻傳的很遠，足以讓很多人聽到，士兵們臉上的神情變的複雜起來，有激動的，有堅毅的，有茫然的，有些士兵更是流下淚水。

    石勒巴突然變的嚴厲起來：“看看你們的樣子，抬起你們的頭，想想在草原上族人，他們即將遭受著來自阿木古那些惡狼們的欺淩，正在哀嚎哭泣，翹首以盼，等著你們回去，保護他們，為他們報仇！”

    終於，這片寂靜的天地開始響起了吵雜的聲音，本來死寂一片的人群中變的有了生氣，低沉消極的情緒慢慢變淡，隨後被一股憤怒的情緒所代替，而且越來越濃。

    石勒巴清晰地感覺到了場中的變化，輕輕籲了一口氣，本來虛弱的身體在這一刻放鬆了下來，幾乎就要站不穩，幸好有戈爾在身邊攙扶著，不至於摔倒。

    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回草原，報仇！”

    聲音並不是很大，也許隻有身邊的幾十人能夠聽到，可是這個聲音仿佛是掉在平靜的水麵上的一刻小石子，正因它的出現，讓一灘死水泛起了陣陣的漣漪。

    第二聲，第三聲，很快許多聲都在說“回草原，報仇！”，一聲比一聲大，最後匯集在一起，變成了萬人齊呼：“回草原，報仇！”……

    石勒巴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大聲下令：“出發！”

    一隊隊的胡人士兵開始踏上官道，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堅定的神色，行進的步伐都迫切了許多。

    戈爾攙扶著石勒巴走到馬車前，馬克拉姆、瓦拉、石布三人早已經等候在車旁，石勒巴看向三人，最後目光停留在石布的身上。

    輕聲說道：“石布，十日之後你帶著全部族人撤出通原城，庫勒幾日後就會返回，撤離之前一切行動聽從庫勒的安排！”

    石布躬身道：“族長放心，我一定將族人全部帶回。”

    石勒巴歎口氣，抬頭看向通原城的城頭，那裏依舊有不少的胡人士兵站在城牆上張望。

    “最後留守的這個萬人隊，雖然戰力弱一些，但同樣重要，特別是那些受傷的族人。

    他們曾經也是部族中的勇士，若不將他們全部帶回去，勢必會寒了各部族勇士的心。

    如今我們整個部族已經到來風雨飄搖的關鍵時刻，這一點你一定要切記！”

    石布鄭重地點點頭。

    石勒巴沒有再說話，在戈爾的攙扶下上了馬車，馬克拉姆和瓦拉跟石布道別後上馬，跟在馬車後麵，很快匯入了行軍的隊伍中，沿著官道緩緩離開。

    半個時辰之後，行軍的隊伍早已遠去，通原城的城門早已經關閉，城外再次陷入一片寂靜當中。

    曠野外的一個土丘之後，地麵上兩個隆起的鼓包突然動了一動，露出兩張滿是塵土的臉，隻有兩雙眼睛，靈動地來回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可憋死我了，他們嘰裏咕嚕地說的什麽呀？”其中一個腦袋有些大的青年長長出了一口氣。

    不過他身邊的人突然將他剛剛抬起的頭按在地上，低聲說道：“鐵頭，小心！”

    距離他們百丈外的草叢中，突然出現兩道人影，貓著腰，身形敏捷，一邊前行，一邊警惕地看著四周。

    鐵頭再次微微抬起他的大腦袋，臉上的塵土更加多了，就連眼睫毛上都掛著一層灰，隨著眼睛的眨動，灰塵不斷落下。

    他看著快速遠去的兩道身影，低聲道：“啟哥，又是涼州城的探子？”

    黎啟皺著眉：“應該是。”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最近他們的人手可越來越多了，哪裏都能看到他們的蹤跡。”

    鐵頭有些不滿，不過語氣中還帶著一些羨慕。

    派往通原府的黑風隊成員滿打滿算隻有不到兩百人。而要監控偌大的通原府，這兩百人如同投進河中的幾塊小石子一般，見不到什麽蹤影。

    他們每組兩人，卻需要監控方圓數十裏的範圍，所幸近期胡人大軍全部集中在通原城中，這才讓這些黑風隊不至於疲於奔命，大批的人手都集中在通原城的周圍。

    可惜，沒幾天，隱七的命令就傳了下來，命令他們刺探胡人動向的同時，還要監控涼州城派出的探子。

    不查不知道，經過黑風隊員的查探，散布在通原城周圍的總督府哨探遠遠超過他們的數量，而且還有不斷增加的趨勢，這無疑又一次增加了黑風隊員的任務難度。

    黎啟的目光落在陷入寂靜的通原城上，片刻之後才點頭說道：“走，跟上去，看看他們有什麽收獲？”

    “你不是一直不讚成跟他們接觸嗎？”鐵頭有些納悶，他之前就打算教訓一下這些礙眼的涼州城哨探，不過，黎啟一直都不同意采取行動。

    黎啟皺眉想了想：“現在不一樣了，胡人已經撤走兩個萬人隊了，大人擔心胡人在最後撤離的時候留下什麽隱患，命令我們加大刺探的力度，可是我們無法進入通原城，所以隻能想別的辦法了。”

    “明白了，你打算抓個活的問問？”鐵頭滿臉的興奮之色。

    “走，跟上。”黎啟快速起身，朝著遠處兩道快要消失的人影追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