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年邁的聲音在書房內回蕩，汐兒卻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你不會不理解第二繼承人的意思吧，隻要等我退位，聶傾寒就會做為瓦洛蘭的國王，但是他的繼承人，隻會是我指定的人，那就是宮爍。”

    “我想過了，宮爍比吉恩更有能力作為瓦洛蘭的第二儲君。”

    國王篤定的眼神落在汐兒的臉上：“我想這不光是對宮爍，就連對你、對皇集團，都是莫大的榮耀。”

    第二繼承人，就是意味著繼聶傾寒之後，唯一有資格繼承瓦洛蘭國家，主持這個國家的人，會是宮爍？

    汐兒不知道此刻應該說什麽，亦或者驚訝的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在這之前她曾想過無數種可能，但卻從來沒有想到過國王會喜歡宮爍，甚至喜歡到將整個瓦洛蘭都交到宮爍的手上……

    仿佛看懂了汐兒眼中的疑惑，國王隻是緩緩搖了搖頭，輕歎。

    “我可以叫你汐兒嗎？”

    汐兒不知道國王的葫蘆裏又賣什麽藥，謹慎的點頭。

    國王一笑，灰眸閃動了幾絲情緒：“汐兒，不要懷疑我的誠意，其實就在剛剛不久，我還沒打算讓宮爍成為聶傾寒將來的繼承人。”

    “你也知道，傾寒的繼承人應該是他指定的人選，應該是他的兒子吉恩，但是……”

    國王輕歎一聲：“吉恩，不適合，吉恩就像是我的小兒子清宴，身體不好，那麽柔弱的肩膀怎麽可能扛得起一個國家？”

    “我本來想著，等菲羅米娜再生一個，可以讓他們第二個孩子繼承，但是五年過去了，我也一點一點的不再期望。”

    “直到，我今天看到宮爍的模樣，和他的聰慧。”

    國王抬起精銳的灰眸，緩緩落在汐兒的身上。

    她此刻安靜的站著，雙手自然垂落在雙腿兩側，微微低著頭，波浪的長發從肩膀兩側滑落，堪堪遮住了臉上的表情。

    “汐兒，如果宮爍將來可以成為國王，那對他來說是多麽至高無上的榮耀，皇集團也一樣，一樣會為宮爍而倍感驕傲。”

    國王的聲音停頓，直到許久才傳來汐兒的回應。

    她輕輕抬起頭，炯黑的眸子與國王直視：“陛下，據我所知，您不是很注重皇室的血液？那您應該也很討厭未來國王的身體裏，還留著其他國家或者民族的血液，不是嗎？”

    國王點點頭，毫不避諱：“我是，但事實卻永遠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美好。”

    “傾寒五年無所出，吉恩根本扛不起一個國家這麽沉重的責任，而宮爍比我預想中的還要聰慧，簡直就是傾寒小時候的翻版。”

    “所以，在所有一切的考量之下，我隻能退而求其次。”

    “您不必退而求其次。”

    國王一怔，疑惑的目光落在汐兒的臉上。

    “陛下，您也許認為，讓宮爍成為儲君，或者給我們母子倆一個名分，我們就應該感恩戴德。”

    “但是，盡管知道很冒昧，但是我還是要告訴您——對不起，不止是我不會稀罕，皇集團不會稀罕，宮爍，也不會稀罕。”

    “你！”國王重重的一掌拍向麵前的桌麵。

    汐兒毫不退縮，仍舊直直的望著盛怒中的國王：“陛下，其實從很早開始我就想問您一個問題，你到底，把聶傾寒當作什麽？兒子？至親？還是隻是您用來管理瓦洛蘭的工具？一個為瓦洛蘭犧牲的犧牲品？”

    國王不知道汐兒究竟要說什麽，隻是用那雙盛怒下的灰眸，狠狠地等著麵前這個嬌小卻有著常人沒有的勇氣的小女人。

    汐兒搖搖頭，口吻充滿無奈：“雖然我和聶傾寒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是我卻很清楚的知道，他並不快樂，因為我曾經深愛過他，曾經用心去感受過他的情緒。”

    “他很少真心的笑，他所有在人前的笑容不過是一種精美冷酷的麵具，他被責任壓得喘不過氣來，您知道嗎？”

    “他從沒有過過一天普通人的生活，他甚至不明白什麽是大笑，什麽是大哭……”

    她譏諷的淺淺勾起唇瓣，像是記起了很久之前的那種不舒服的感受，聲音都變得讓人覺得心疼：“您不知道我當時多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的一切我都幫不上忙，我唯一能做的就隻是不給他添麻煩，拚命做一個乖寶寶，可是，我還是恨自己。”

    “自己愛的人那麽不快樂，我簡直都想要殺了我自己。”

    真的很恨自己，那種想要為他做點什麽，卻又什麽都無法為他做到。

    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所以，才有了她一次次的妥協和讓步。

    她不想讓他為難，讓自己也成為他不可推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責任。

    她想要他快樂，所以讓自己不快樂了很長時間。

    雖然現在會覺得當時的自己很傻，但是如果再經曆一次，她沒有把握自己是不是還會那樣做……

    聽著汐兒的話，國王怔住，卻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沉默，在書房內蔓延，像是一種病毒，始終揮散不去。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書房的門外，此刻依靠在牆壁上的高頎身影在聽到從書房內傳來的這些話時，竟然一震。

    許久，僵立在牆壁上的灰白色身影終於緩緩起身，不是進入，而是離開……

    書房內，汐兒再次緩緩開口：“對於聶傾寒，我真的無能為力，但是我恨透了那種感覺。所以——”

    汐兒微微一頓，深呼吸，無比認真的語氣和眼神：“所以，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兒子也過那種生活，沒有自由，沒有快樂，沒有同齡孩子所擁有的一切！”

    “太可憐了，陛下，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兒子再重蹈聶傾寒的覆轍，做一個權利產物下的傀儡！”

    “煌汐兒，你太放肆了！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

    國王幾乎怒極，指著汐兒的手指在空中氣得直打顫：“皇集團了不起？你就這麽肯定我不會動皇集團？你就這麽肯定如果我要是想要和你爭宮爍，你一定會贏？煌汐兒，我是再給你機會爭取最大利益，而是不討價還價！”

    汐兒神色平淡從容，這五年她不僅僅隻是學會做一位母親，更多的而是學會了如何堅定的做自己。

    “陛下，皇集團再厲害也隻是一個商企而已，怎麽可能和一個國家鬥爭？”

    國王收回手，冷哼一聲：“算你還懂些事，不至於連累到皇集團。”

    但，汐兒卻淺淺一笑：“陛下，和您抗爭的並不是皇集團，而是我。”

    “奉勸您一句，請千萬、千萬不要輕視一位母親的勇氣和信心，您如果要搶一位母親的孩子，就要知道，任何母親無論是粉身碎骨，還是失去一切，都不會犧牲自己的孩子。”

    說完，再也不看一眼國王驚愕的表情，汐兒挺直背脊轉身離開。

    回到會場，汐兒走到了一個吧台的角落。

    向仆人要了一杯威士忌，幾乎連氣也不喘，仰頭一飲而盡。

    讓宮爍做儲君？

    嗬，真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

    剛剛國王說這些話的時候那種表情，好像她要生生跪下來，聲淚俱下，感動的五體投地，謝主隆恩才行。

    也許，別人在乎做這個國家的國王。

    但是她煌汐兒，不稀罕！

    一個國家，一個人人敬仰的身份，花不完的財富，對於汐兒來說，都不如兒子的快樂來得重要。

    酒液滑過舌尖，火辣辣的感覺幾乎灼穿了喉管，強而烈的味道瞬間充斥口腔。

    原本帶宮爍來這裏，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不想宮爍在成人之後認為她是一個自私的母親，竟然隔離他所有的親人與他見麵。

    不想給宮爍留下遺憾，才安排了瓦洛蘭之行，但是現在看來，是她把一切都想的太簡單了。

    目前來說，也許帶著宮爍盡快離開才是上上策。

    就算要與瓦洛蘭為敵，她也會拚命保住自己的兒子。

    第五杯威士忌……

    汐兒抬起酒杯，仰頭就要灌酒。

    忽然，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酒液從杯子裏濺出來一些，落在她的紅裙上還有白皙細致的手上。

    汐兒一怔，轉過頭，對上緊蹙的眉心，和一雙灰色的眸。

    “宮爍呢？”和聶幕瑾僵持不下，汐兒終於放下酒杯，低垂下一雙如兩排小扇子般的羽睫，把玩著手裏的玻璃杯。

    聶幕瑾坐在汐兒身旁的高腳椅上，看了看她手邊幾乎喝空三分之一的酒瓶，不著痕跡的皺起了眉宇。

    “剛才晚宴好像吃太多土豆泥了，我讓諾埃爾把他送回去了，安小姐還在宮殿裏，她可以照顧宮爍，你不用擔心。”

    汐兒點了點頭，習慣性的又要拿起酒杯，卻被聶幕瑾的大掌製止：“發生什麽事了？陛下和你說什麽了？”

    他感覺到她握著杯子的手輕輕一顫，汐兒抬起頭，掀開那兩排小扇子，因為添加了酒精，黑瞳有些迷茫卻更加水靈粲然。

    她張了張口，幾番欲言又止，卻還是什麽都沒說。

    再拿起杯子，聶幕瑾這次倒是沒有製止。

    但是，杯沿剛剛觸碰到嬌唇，卻忽然被人搶了去。

    聶幕瑾沿著她唇膏的痕跡，薄唇覆上透明的玻璃，將她的威士忌仰頭一飲而盡。

    “你幹嘛喝我的酒？”她嘟唇，語氣卻有些撒嬌的味道。

    聶幕瑾微微一怔，揚眸去看她充滿紅色血絲的眼睛，搖頭，輕聲歎息：“你醉了。”

    “我才沒有！以前我能喝好多的，隻是幾杯威士忌而已，又灌不倒我。”說著，她又拿起手邊的烈酒，倒上半杯，在聶幕瑾來不及製止之前，喝盡。

    他有些愕然的看著她像是喝水一樣的喝酒，平日裏這麽甜美柔弱，怎麽碰了酒就變成古代那些豪邁的女俠了？幾乎杯杯飲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