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淩煜等在手術室的門外，不知為何，有從這裏經過的工作人員也盡量饒遠一些的路走，因為總覺得這個男人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訊息——別惹我。

    等著等著，忽然手術室的大門被人推開。

    煌淩煜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的人，一下子便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醫生的身上全是血，殷紅殷紅的，這不僅是小蕎的血，還是他孩子的啊！

    “大少爺，結束了。”醫生畢恭畢敬的說道。

    煌淩煜點點頭，想開口問些什麽，卻覺得喉嚨發哽，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醫生仿佛知道他要問什麽，回答道：“是個兒子。”

    煌淩煜還是點點頭。

    除了點頭，他似乎不知道該做什麽。

    還是一旁的三十號，驚問：“隻是做人流而已，你身上怎麽這麽多血？”

    聞言，煌淩煜也抬起頭來。

    “這……”醫生咽了咽口水，實在覺得煌淩煜的眼神讓人無法消化：“小姐的身體太虛弱了，剛剛手術的時候大出血……”

    煌淩煜原本英俊的臉龐立刻變得猙獰，醫生忙又解釋道：“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隻是……”

    “隻是什麽？”煌淩煜猛地揪住醫生的衣領，也不顧醫生身上的血是否會沾到自己身上，斥道：“說！”

    醫生哆嗦了一下，才戰戰兢兢的道：“小姐身子本就虛弱，剛剛又險些在鬼門關徘徊，雖然手術成功，血也止住了，隻是……隻是下次想要再懷孕，恐怕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了。”

    煌淩煜隻覺得一個悶棍向自己的頭頂砸來，眼花耳鳴，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她才十八歲啊！才隻是十八歲啊！

    她還有大好的年華，大好的青春！她將來還要結婚，還要生子……

    怎麽可以？她的未來怎麽可以斷送在他的手上？！

    煌淩煜大怒，隻覺得胸臆間像是被插了無數把匕首，一下一下的捅著自己的心窩。

    他的力道不小，死命的揪住醫生的衣領，厲聲喝問道：“怎麽會這樣？你們不是本市最好的醫院嗎？你們不是世界著名的大夫嗎？怎麽一個小小的手術，就讓她徘徊在鬼門邊，讓她今後不能受孕？！”

    這家醫院其實追根究底也是煌家的資產，煌家二少煌淩崖本身就是一個大夫，世界各地都有他的診所，之所以選擇這家，是因為相信煌家的診所是最安全的！可是煌淩煜沒想到，終究還是出了叉子……

    第一次見到幕後的老板這副模樣，醫生也怕的不得了，保不保得住飯碗還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要保住小命。

    醫生忍住恐懼道：“我在……在手術前詢問過大少爺，大少爺說這個手術不能推，剛剛做檢查的時候，我又問過小姐，那位小姐說……”

    原來是他。

    是他將她未來孕育孩子的機會給抹殺掉的！

    “她說什麽？快說！”

    “小、小姐說，不管結果如何，不管她會怎麽樣，這個孩子，不能留在這個世界上受苦。”

    “小姐說……不能懷孕，是老天和孩子對她的懲罰，她心甘情願的受著。”

    刹那，煌淩煜一下子泄了氣，雙手也不自覺的鬆開。

    醫生得到了自由，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小命險些也要斷送在這個男人手上了。

    三十號看了看失神的主子，又看了看一臉無措驚慌的醫生，輕歎一聲，向那大夫擺了擺手。

    大夫如獲特赦般的匆忙離去。

    煌淩煜頹然坐到身後的椅子上，雙手插進短發，穿過絲絲黑發，喃喃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她明知道結果，卻還是做了。

    她說，這是老天和孩子對她的懲罰。

    可是，這一切的錯，根本就不是她，而是他啊！

    她怎麽能心甘情願的承受這一切呢？！

    ……

    病床上，是小蕎蒼白毫無血色的臉。

    醫生說為她輸了一袋血，可能是手術消耗了她的大部分元氣，再加上本就虛弱，所以直到第二天晚上，她都還不曾有清醒的跡象。

    煌淩煜一直守在她的病床前，期間，煌淩崖打過五通電話過來，他都沒有接。

    隻是守在她的病床前，看著她的病容，什麽都不想做，也不想說話。

    她的長發有些長了，幾縷停在她的臉頰上，他抬起頭，輕輕的為她撥開。

    “大少爺，是二少爺的……”三十號拿著電話走了進來，見到這個畫麵，也不禁住了嘴。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大少爺失態，第一次見到大少爺驚慌無助，第一次見到大少爺流露出這樣複雜的目光，有深情，有抱歉，有恐懼，有憐惜……

    他想，也許大少爺還不知道，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感情投入到了小蕎小姐的身上吧。

    可他這個隨身助理，卻是什麽都看得一清二楚。

    “淩崖說什麽？”幽幽的，傳來煌淩煜的身影。

    他仍未將目光從小蕎的臉上移開，話卻是對身後的三十號說的。

    三十號同煌淩煜一般壓低了聲音，說道：“二少爺說，婚禮就頂在下下月初舉行，有很多具體事宜還需要大少爺做主，希望大少爺盡快回給電話給二少爺。”

    說完，三十號沒有等到煌淩煜的回答，抬起頭來，卻見到煌淩煜僵著身子。

    三十號皺了皺眉，目光向裏麵移去，這才清楚原因——

    小蕎小姐已經醒了，正和大少爺兩人對視著。

    煌淩煜過了很久才緩過神來，見到小蕎醒來，忙扭過頭去對三十號喊道：“快去！快去叫醫生過來！”

    “是！”

    “不用了，我沒事。”小蕎有些氣若遊絲，卻還是讓煌淩煜聽到。

    他搖搖頭，堅決否定：“不行，我得讓醫生看看，否則我……”

    “我真的沒事了，大少爺。”

    她閉了閉眼睛，似乎在積攢體力，然後道：“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煌淩煜猶豫了一下，不忍拒絕，點了點頭。

    “三十號，你先出去，十分鍾後讓醫生進來。”

    “是。”

    三十號退出房間，關上了病房的大門。

    小蕎搖搖頭，苦笑：“我的話很短，用不了十分鍾。”

    “好，你想說什麽？”第一次，煌淩煜也發覺自己竟能這麽溫柔的對一個女人說話，而這個女人還不是自己的家人。

    “大少爺，我愛你。”突然，她說道。

    煌淩煜一怔。

    她的目光清澈，一絲絲撒謊的痕跡都沒有。

    其實，他根本不用追根究底去看她的眼睛，因為他都知道，知道她愛他，否則就不會答應他這般無理霸道的要求，殺死自己的孩子。

    她有多心軟，他是知道的！

    “我一直不知道這種感情就是愛，我隻是以為你是我的親人，是我的大哥哥，可是，當我和佐藤秀中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分辨出來了。”

    “你和他不同，和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同，於我來說，你是我的愛情。”

    她顫顫巍巍的伸出毫無血色的手，煌淩煜抿著唇，握住，然後放在自己的臉頰，感受到她冰涼的指尖，那輕柔的觸碰。

    “你讓我打掉我們的孩子，你讓我嫁給其他男人，我不怨，也不恨。我隻知道，這都是我該還給你的，是我欠你的。”

    煌淩煜搖搖頭，聲音竟覺得滿是嘶啞：“不，你不曾欠我……”

    她搖搖頭，有淚珠順著眼角落下：“可是，從現在開始，我不欠你的了，大少爺，該償還的，我都已經還給你了，從今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他心底一沉，隱隱覺得這話會讓他痛苦，才想製止，卻又見她搖頭，說：“蕭小姐很漂亮，家世又好，你該配這種女人，而我，會遵循你的意思嫁給佐藤秀中。”

    “畢竟我這樣，已經不能和你在一起了，蕭小姐，才是和你門當戶對的女人，而且……你這麽愛家人，她也會為你生很多很多寶寶，讓你去愛。”

    “小蕎……”

    她倏地收回手，轉過身子，完全不看他。

    “你走吧，我累了。”

    煌淩煜坐在床邊，忽然覺得從心底泛上的冷意和酸楚，足夠擊敗他。

    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的話也能讓他這麽痛苦，就像是……死了一樣！

    她決絕的轉過身去，似乎無意在和他交談，煌淩煜欲言又止，終還是什麽都說不出。

    這樣的情況，他又能說什麽呢？

    關門聲響起，原本閉上眼睛的小蕎緩緩睜開，已然是一雙淚眸，濕潤了雙頰。

    她咬唇，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

    當醫生告訴她，這次手術過後，以她的身體極有可能不會再懷孕的時候，她幾乎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手術。

    她想疼，她想懲罰自己。

    所以，不能再懷孕，可能對她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了。

    她要用一生的孤苦，還祭奠這個孩子。

    “大少爺，我以為我愛你，可以比永遠多一天，可是，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

    “小姐呢？”

    聽到身後的聲音，劉媽轉過身來。

    煌淩煜站在她的身後，幽邃的目光不停的向臥室的方向望去。

    劉媽看了一眼臥室，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端著的米粥，輕歎一聲，搖了搖頭。

    煌淩煜的眉宇幾不可察的淺淺蹙起：“她又不吃？”

    劉媽臉上滿是擔憂之色：“嗯，上午送的早餐也一口沒動，眼看這一天什麽東西都不吃，前不久又……身體怎麽熬得住啊？”

    煌淩煜接過劉媽手裏的粥：“別管了，你去忙你的吧。”

    劉媽點點頭，隻能無奈退下，解鈴還需係鈴人，小姐還是交給大少爺吧，畢竟從小時候開始，小姐就一直很聽大少爺的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