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凝突然覺得自己墜入深淵般的靈魂像是被一雙溫柔的手牽引著，一點一點地奔向黑暗中出現的一點光明。

    而發出這種溫暖光亮的，是她前世的阿娘——巫女阿純。

    她仍舊是沈未凝記憶中的樣子，清冷，卻溫柔。

    她輕輕抱住沈未凝，摩挲著沈未凝柔順的發頂，溫柔開口，“寧兒。”

    沈未凝靠在她懷裏，哭得不能自已，“阿娘，我好想你！”

    她也曾想過，如果娘親沒有那麽決絕地離開她，如果娘親能一直照顧她長大，也許她就不會遇到南宮墨懷，更不會……

    可惜，沒有如果。

    阿純捧起沈未凝的臉，在她額上輕吻一下，聲音還是那麽溫柔，“寧兒，不要哭，阿娘會幫你。”

    “阿娘，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我醒不過來，我好難過。”

    阿純笑笑，卻像是在答非所問，“寧兒，娘教過你的你還記得嗎？”

    沈未凝急著想要從懷裏掏出三枚銅錢給她看，“我會卜卦，我一直留著阿娘給我的銅錢！我記得，我什麽都記得！”

    突然，沈未凝覺得阿娘身上那種溫暖的光芒正一點點黯淡下去，像是就快燃盡的蠟燭。

    沈未凝驚慌失措地抱住她，“阿娘你不要走，你不要離開我！”

    “寧兒，記住阿娘教你的，不要忘記，好好活下去。”

    擁住沈未凝的手臂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就連聲音都像是被風吹散了一樣，虛無縹緲，聽不真切。

    “阿娘！阿娘！”

    沈未凝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絕望的黑暗之中。

    她聲嘶力竭的大喊，徒勞地想要抓住先前的那一點微光。

    但無濟於事。

    突然，沈未凝的耳畔傳來一道溫暖的聲音，“凝兒，娘在，娘在呢！你睜開眼睛看看娘，凝兒！”

    這是……沈夫人的聲音？

    沈未凝的心髒都像是瞬間被人重重擂了一拳！

    胸腔裏，委屈，不舍，依戀，難過，絕望，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逼得沈未凝猛然睜開眼睛！

    “凝兒！”

    沈夫人見狀喜極而泣，一下撲到沈未凝身上，“你終於醒了，可把娘嚇壞了！

    “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他爹，快去請太醫來啊，請院首來！”

    沈夫人急得對外麵的沈重大喊。

    聽到聲音，沈重和君易寒全都擠了進來。

    聽到這話，急忙轉身要去請大夫。

    可沒想到，這時，沈未凝卻是在看清自己麵前的沈夫人之後，竟是“哇”的一聲，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

    沈夫人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最後也隻能把沈未凝拉入懷裏，撫著她的頭發，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安慰。

    直到沈未凝哭夠了，抹著眼淚喊，“娘，我好餓，我好餓！”

    “想吃什麽？娘讓人給你做！”

    “我要吃禦膳房的水晶肘！”

    沈未凝覺得自己的大腦都已經一片空白，隻能想起上次宮宴上吃的那盤水晶肘。

    可現在這個時辰，宮門都已下鑰，若是因為這種事去叫宮門，隻怕來日會被皇上訓斥。

    可沈夫人卻是連磕巴都沒打一個，扭頭就對身後的沈重喊，“他爹，拿我的腰牌，就說有十萬火急的要緊事求見太後，求她老人家讓禦膳房做一道水晶肘……”

    話還未說完，便聽君易寒淡淡道，“我去。”

    他說到底也是個王爺，就算是宮門下鑰，若想進宮也不是什麽難事。

    說罷，他深深看了已經哭腫了眼睛的沈未凝一眼，便轉身離開沈府。

    沈未凝雖然止住了眼淚，但仍舊抽噎著，身體一顫一顫的。

    沈夫人又是給她喂水又是給她擦臉的，照顧得無微不至，更是寸步不離。

    沈重也沒閑著，殷勤地又是端水又是洗毛巾的，全都圍著沈未凝轉。

    就連沈未凝的幾位兄長，聽說她蘇醒以後，也是一個接一個地回來看。

    且不說正在與同僚準備科考之事的二哥沈悌，五哥沈禮都告假返家，甚至她在軍中任職的大哥沈孝，三哥沈忠，四哥沈信，七哥沈廉，不惜放下軍中庶務，快馬趕回。

    親眼看到沈未凝無事後，又迅速折返。

    沈未凝有些擔心，“爹，大哥他們這樣若是被皇上知道，怕是……”

    “那不是你該擔心的事！”

    不等沈未凝說完，沈夫人就握住她的手，疼惜地把她鬢角的碎發捋到而後，“你隻管照顧好你自己，那一群坯小子皮糙肉厚的，打幾板子也不要緊！”

    沈重也在旁附和，“現下不是什麽要緊的時期，擅離軍營最多就是發配邊疆，不怕的！”

    沈未凝簡直哭笑不得。

    不過，心裏卻是滾燙一片。

    她靠在自己這一世娘親的懷裏，險些止不住淚，又要哭出來。

    那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

    她實在接受不了，阿娘兩次在她麵前消失。

    就算阿娘自盡那年她才七歲，還不太懂什麽叫做生離死別。

    可隨著她漸漸長大，娘親吊死在她麵前的樣子，卻是日漸清晰，儼然成了她的一道夢魘，讓她掙脫不開，也逃不掉。

    沈夫人抱著沈未凝，也是眼眶發紅。

    她輕聲問，“凝兒，這裏沒外人，你跟娘說實話，你是不是不願做這個寒王妃？”

    不等沈未凝答話，沈夫人又急忙道，“你爹可以不做這個將軍，你外公也可以不做這個侯爺，還有你的哥哥，他們身高體健，四肢健全的，就算是下鄉種田，也保管餓不著你。

    “你若是不願做這個寒王妃，覺得委屈了，就跟娘說，咱們離開京城這個鬼地方，隨便到哪去都行，娘隻要你開開心心的！”

    沈夫人說著說著，眼淚就止不住了。

    沈未凝聽著，也是心裏一燙。

    可她很清楚，這事絕不像娘親說的這樣輕鬆。

    沈家在京城中的地位舉足輕重，牽一發而動全身。

    就算他們一家能逃得了，那外公和父親的那些舊部怎麽辦？宮中的太後怎麽辦？

    沈未凝正要開口勸娘親不要多想，抬頭卻看到君易寒正站在門口。

    手裏還端著一盤還在冒著熱氣的水晶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