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溫已經走到了山洞的盡頭，這裏麵足有三五間房屋那般大，還有泉水匯聚成的小溪，倒是一個不錯的藏身之所，而且溫度比外麵要高上不少。

    在他的身前，有一塊以石塊簡易磊成的圈子，裏麵都是燒完的炭灰。炭灰的裏麵，顯然有異物，吉溫用長刀一挑，居然是一塊骨頭。

    “毀屍滅跡？”李嶼忍住異味帶來的不適，走到吉溫跟前問道。

    “對，這就是燒掉屍體的地方，這一塊，就是人的大腿骨，看樣子，燒掉的不止一個人。”吉溫又用長刀劃動一下，下麵還有更多骨頭。

    “嘔！”李嶼再也忍不住，直接嘔吐了出來。

    好在此時腹中空空，隻是一些酸水，不至於太過難堪。

    其他人也有些犯惡心，但畢竟是幹這行的，都跟屍體打過交道，倒也還算鎮定。

    “怎麽會有這麽多屍體？”李嶼忍住內心的惡心，努力讓情緒平複下來。

    “從骨頭來判斷，應該都是壯年男子，具體多少人，還得清理出來才行。至於原因，應該是為了滅口。”山洞裏就憑幾個火把，看得也不太真切。

    在吉溫看來，對方急於轉移，而人太多的話，容易暴露了行藏，幹脆殺人滅口。

    “光天化日之下，就在長安左近，竟然一次性殺戮如此多人，簡直是喪心病狂。”李嶼覺得，這些人簡直就是瘋了。

    在他的認知裏麵，更多的是朝堂之上的爭鬥，勝者大權在握，敗者遠離喧囂，但這一具具屍體告訴他，真正的鬥爭是何等的殘酷。

    “李大人，此等大案，還需好好梳理一番。看這邊的痕跡，之前應該有鐵匠在此鍛打，具體製造何物，還需細細查探。”吉溫在爐子上摸了一下，應該不久前還用過。

    他雖然是因為李嶼的關係才來到此處，但既然發生了大案，他便必須得收集線索，為破案作準備。

    “吉大人，此處便交給他們料理，你先隨本官出去一趟。”李嶼點點頭，他當然知道之前有鐵匠在此鍛造物品，眼下他更加關心的，是轉移掉的人和物，到底去了哪裏。

    吉溫點點頭，他知道李嶼一定有其他線索，若是對方願意說，對他偵破此案有莫大的好處。

    山洞的外麵，月光照在雪地上，倒是依稀還能看得清周邊。

    捕快們已經尋來幹柴跟枯樹枝，架起了兩堆篝火取暖。

    李嶼放下衣袖，大口呼吸，直到此時，才感覺舒坦了些。

    “公子，也不知道對方走了多久，若是跟著腳印去尋，或許能有所發現。”小九知道此事牽扯甚大，而他還折了一個麾下弟兄，就這般留在此處，自然心有不甘。

    “吉大人怎麽看？”李嶼點點頭，也不知道山洞裏能不能發現足夠的線索。

    “聊勝於無，從對方的行事手段來看，狠辣果決，不留絲毫破綻。這些離去的痕跡，應該是製作了雪橇，將物品放在雪橇上拉走了。”吉溫點點頭，願意去就去吧，反正閑著也是無聊，等山洞裏的東西清理出來，還需要一些時間。

    小九對於吉溫的表態不太舒服，什麽叫聊勝於無？

    “小九，你帶幾個人，跟吉大人麾下一起走一趟。”李嶼點點頭，確實有些晚了，原本以為大功到手，沒想到居然給對方逃了，這種煮熟的鴨子飛走了，滋味相當難受。

    “公子，小的留在此地才能放心！”小九眉頭一挑，他此行最大的責任，就是保護李嶼的安全。

    功勞什麽的，於他而言，不過錦上添花，到了他如今的地位，需要的是忠誠，而不是功績。

    “無妨，這般多人在此，賊人都轉移了，能有什麽風險。”李嶼擺擺手，他也需要把形象打造得好一些，不能讓人認為自己不堪大任。

    小九猶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四周，冰天雪地的，好像確實沒什麽好擔心的。

    看著小九帶著一隊好手離開，李嶼希望他們能夠找到足夠的線索，但這顯然是小概率事件。

    “吉大人，你知道，本官為何會發現此處的異樣嗎？”李嶼斟酌了一下，覺得有些信息可以分享給吉溫，畢竟對方今天的表現不錯，他有意將其拉到自己身邊。

    而且，他需要借助吉溫的手，偵破此案。眼下對方已經轉移，他急切之間，尋不到對方的蹤跡，要想破壞對方的計劃，借助吉溫破案的手段是最好的選擇。

    “下官不知！”吉溫搖搖頭，他又不是能掐會算的高人，一點線索都沒有，瞎猜都沒個方向。但是有一點，對方一定知道什麽，絕對不可能是無緣無故摸到這裏來的。

    “咱們大唐的司農卿，皇甫大人，整日不在衙門裏當值，總是在這周圍轉悠。本官就好奇，到底是為了什麽，這不，就派人來打探一下，果然發現了異樣。”李嶼說完，看向吉溫的雙眼，他需要知道對方是否害怕了。

    皇甫惟明一個司農卿，並不算什麽，他背後的戶部尚書韋堅，以及韋堅背後的太子，才是真正的大佬。

    “李大人的意思是，司農卿皇甫大人，很可能與此事有牽扯？”吉溫的眉毛一挑，沒想到李嶼說得這麽透徹。

    “很可能，還有更大的牽扯。”李嶼微微點頭，吉溫並沒有因為皇甫惟明而表現出畏懼的心態，這點很好。

    “具體有沒有牽扯，還需要案情的進一步偵破，隻是，此案牽連甚廣，很可能要轉移到刑部。”吉溫倒是沒有多想，他查案講究的是證據，最後結案反正跟他無關，神仙打架去吧。

    “刑部？暫時還是不要轉移的好，就怕有人從中作梗。況且，此案到目前，也就是發現了一些人骨，具體情況，還待進一步勘察。”

    韋堅在任戶部尚書之前，便是刑部尚書，在刑部之中，必然有親信在，一旦轉移到刑部，可能橫生波折。

    李嶼覺得，必須先掌握足夠的證據，將矛頭直接指向皇甫惟明，然後讓禦史台插手，對方就在劫難逃。

    “李大人所言不錯，此案，還需進一步勘察才是！”吉溫點點頭，他也沒打算真的直接移交給刑部，那樣他如何體現自身的價值？方才不過是試探一下李嶼的態度。

    “大人，發現了這個！”段浩拿著一塊鐵片，走出山洞遞到吉溫麵前。

    吉溫拿過鐵片，借著火把的光線查看。鐵片呈現魚鱗狀，大概有兩寸長，一寸寬，薄如羊皮。

    “鐵甲上用的？”吉溫將鐵片遞給李嶼。

    “不錯！”李嶼點點頭，果然是在此鍛造違禁之物。

    這皇甫惟明也真夠大膽的，居然就在這長安附近做這種事情，一旦被發現，殺頭都是輕的。

    “隻是形似而已，一塊鐵片，並不違法。段捕頭，繼續好好搜尋。”吉溫話鋒一轉，直接輕輕帶過。

    私自鍛造鐵甲，是天大的罪過，而且從山洞中的規模來看，還不止一副，這絕對是要移交刑部的大案。但若是就單從手上的鐵片來看，它也僅僅隻是個鐵片，隨意一個鐵匠鋪都可以打製。

    段浩不懂這些，反正吉溫怎麽說，他就怎麽做，當即又進山洞去了。

    吉溫跟李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又派人去馬車上取了一部分物資過來，生火做飯，這裏一時半會還走不開。

    大冷的天，荒郊野地裏，煮點熱粥喝是最便利的。

    吉溫跟李嶼各自端了一碗坐在山洞門口的石頭上，將手中的麵餅撕碎，然後攪和進去，這樣吃味道能夠好一些。

    山洞裏的東西很快就清理完畢，除去一地的白骨，基本沒什麽收獲。對方臨走之前，一把火基本燒了個幹幹淨淨。

    白骨一共有六具，具體身份根本無從知曉，隻能依靠大範圍走訪來查探。

    吉溫的麵色也不太好看，沒想到這些人的手段如此精細，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吉大人，你說，他們鍛造鎧甲，所謀為何？”李嶼看見吉溫的麵色不太好，知道此案頗為棘手。

    “明知犯法還要執意為之，要麽是謀反，要麽是栽贓！從此地的規模來看，謀反的話，還差了些。”吉溫的推理能力一流，一下就猜了個**不離十。

    “栽贓？吉大人這是有了方向？”李嶼倒是沒想到，通過區區一枚鐵片，還能判斷出這麽多事情來。

    “鎧甲，想要進城，千難萬難。對方若是有意栽贓，十有**會將其藏匿在對方城外的產業中。”吉溫言罷，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向李嶼。

    李嶼心中一驚，若是對方將鎧甲藏在他家的產業中，麻煩就大了。

    就在此時，小九垂頭喪氣回來了，他方才追下去許久，一無所得。

    李嶼管不了那麽多，直接將小九拉到一旁竊竊私語，小九的麵色很快就凝重起來，隨即帶著護衛消失在冰雪之中。

    吉溫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小九定然是去晉國公府在城外的產業巡視去了，從今天開始，這案子一天不破，晉國公府上下都不敢放鬆，萬一被人得了手，就完蛋了。

    酒肆中，炭火燒得很旺，皇甫惟明進來就將大氅給脫下了。

    酒肆中端坐的，正是戶部尚書韋堅，而七娘正在一旁規則斟酒。

    “韋大人，下官來遲！”皇甫惟明拱拱手，雖然知道這七娘是韋堅的外室，但是他依舊覺得這般做不妥當。

    行事不密，是兵家大忌，他們要辦的事情，押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坐吧！大過年的，這麽著急約我出來做什麽？”韋堅點點頭，示意七娘給皇甫惟明斟酒。

    皇甫惟明坐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卻沒有答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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