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門，幾人明顯察覺到不對。雖從外部來看，香意樓仍是斷壁殘垣，但進門後景象卻有大改變。就像是有人在無人時偷偷修繕一般，此時一層竟已粗略還原了鼎盛時期的模樣。

    紅色的絨毯踩在腳下，仿佛女子柔美的身形倚來。頂牆上懸著流蘇與寶石，在燭火的照耀下綻出華美的暖光。不得不說薑家在香意樓的裝潢上下足了心思，光這些配飾就價值不菲，再加上牆麵和柱上貼起的金箔紙，倒是讓男人來了有種金屋藏嬌的膨脹感。

    鹿呦呦走到一個裝飾架上，伸出手指在其中一個瓷器後擦了下，然後朝三人搖了搖手指，竟無一絲灰塵。難道真的有人一直在偷偷維護這個地方，此時也在暗處偷窺他們？

    從畫著美人圖的屏風後繞到主場，那個訴說著殘忍的美人泉就映入了眾人的眼簾，此時也恢複了原狀。玉石打造的池身泛著瑩瑩綠光，溫潤中吞吐著陣陣妖異。池中是滿眼的紅墨，粘稠的液體洶湧著，幾次堪堪要衝破池壁的阻攔溢出來，散發出衝鼻的血腥氣息。

    見血下似乎有東西在活動，牧不晚壯著膽子走近幾步，可血色過濃，根本泄不出半點秘密。無奈之下，他隻得伸出一隻手試圖在池中打撈，誰知突然手腕被一隻纖細的手拽住，反射性甩開，他連忙後退了幾步。

    誰知這纖細的手壓根就沒想把他怎麽樣，回憶著剛剛柔弱無骨的觸感，池中就傳出了女人的笑聲，像是銀鈴一般的清脆，引人遐想萬千。

    “什麽人？！”作勢大喝一聲，淩絕拉著他向後又退了幾步，以防對麵突然發難。

    誰知這一問，原本叮當作響的銀鈴停下了，倒是變成了女子呢喃著撒嬌地一聲聲呼喚。

    “公子，不來找奴家嗎？”

    “少爺許久不來，是不是把奴家給忘了？”

    ...

    緊接著是無數雙白皙的胳膊在池麵劃起優美的弧度，幾人這才看懂，這群女子是在水裏跳舞。眼看著鮮血的波動有些眼熟，牧不晚一下就明了了，之前她們也一直在跳著，隻是現在浮上水麵了而已。

    那麽現在就出現一個問題了，她們隻有胳膊露出來，偶爾隨著增大的動作幅度露出漂亮的雙肩，卻一直不見露臉，準確來說，應該是沒有將頭抬起來過，一直埋在水下。若是人的話，早就憋氣窒息了，若不是人的話，她們這麽做是在暗示什麽？

    四人看得雲裏霧裏，可也不敢貿然行動到處遊走，就聽著她們一聲聲呼喚招攬著生意，身上的動作也不停止，完全不知疲倦。

    然而鹿呦呦逐漸失了耐心，她諷刺道：“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也不知你們長什麽模樣，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就少浪費我們時間。”

    牧不晚甚至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老主顧的的熟稔，那高高在上的口吻和不可一世的神情，讓他不覺暗自直呼神奇。

    在她話音落下的那刻，池中的動靜也戛然而止。不過很快水池的波動就去而複返，隻是這次不再是水中的舞蹈，而是不斷炸起一個又一個泡泡，就像是她們在水下遊動戲耍，好不歡樂。

    在駐足等了一兩分鍾後，終於水下的東西露出了真麵目。隻見先是一片密密麻麻斷裂的脖頸從水下浮出，這些傷口都很相似，並不是齊根斷裂，均留下了皮肉撕扯的痕跡，絲絲縷縷的皮肉順著水的湧動浮沉著，傷口中也不斷湧出鮮血。

    還未等他們驚呼出聲，脖頸下的美人肩露出，緊接著就是袒露的上半身和纖瘦的胳膊。這麽多人就一個貼著一個站滿了整個池子，愣是讓水位都下降了快一半，淺淺遮住她們腰部以下的位置。

    像是突然記起了什麽一般，這些身子突然整齊劃一地在水下摸索起來，然後雙手捧起一個閉著眼的腦袋。這些腦袋長相各有千秋，但無一例外都是美人長相。她們下頜處都明顯有個巨大的洞口，一看就讓人反應過來是那些鉤子的手筆。

    嘴角彎起一個自認為好看的弧度，她們緩緩將眼睛睜開問道：“客人，奴家好看嗎？”嚇得盧佳月倒吸了一口涼氣，聽到聲響她們自然將頭的方向調整了下，正對著她，笑容更盛，“妹妹真漂亮，以後一定榮華富貴享不盡！”

    眼看著盧佳月扒著身後的桌椅整個人都僵硬住了，鹿呦呦歎了口氣走到她前麵擋住了滿池的視線：“你們應該是外麵墳包裏的女子吧，我們是來幫助你們的，需要去地下看看，還望行個方便。”

    聽她這麽說，池中的女子卻是受到了驚嚇一般，將頭左右遞著和身邊人竊竊私語，良久才裝作沒有招攬到生意的模樣，百無聊賴地將身子沉在了水下。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婉轉空靈的歌聲從水下傳來，這些芳華女子又開始舞了起來，將滿池紅墨撩起個勾人的弧度。

    勾唇一笑，鹿呦呦道了一聲多謝便輕車熟路地往下樓的樓梯那兒走。這倒是看得牧不晚和淩絕莫名其妙，忙跟上追問她什麽意思。

    誰知她還沒開口，跟在後麵的盧佳月倒是解釋了起來：“這是杜牧的詩，寫得正是如她們一般的女子，美好的年華藏在這等醃漬地方，而自己隻能依依惜別。剛剛她們唱起這曲，明顯就是聽了呦呦姐的話後，一方麵訴說這裏姑娘的生前，另一方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們趕緊走，她們留下繼續維護這一方虛假的溫情。”

    這思路有些曲折，兩個大男孩聽得雲裏霧裏，不過見走至樓梯口她們沒有追上來的意思，便也信過了這層解釋。

    一想到要到地下去，牧不晚提醒鹿呦呦拿出之前老者贈送的燈籠，和盧佳月抱團往前走，並且還是延續之前前後排隊搭肩的姿勢下去。隻是話還沒說完，前麵的鹿呦呦卻突然閃身讓他看了看下麵的情況。

    探頭一望，誰知不僅是一層，地下的空間也不再黑暗，而是亮堂一片。看來這次行動不需要摸黑了，無論是什麽狀況，對他們來說行事都會方便很多。

    保險起見，牧不晚還是強烈建議她們拿著燈籠走在一起。拗不過他，鹿呦呦隻好將手裏的燈籠塞在盧佳月手上，牽著她的手往下走。而走在前麵的牧不晚見狀，懸起的心終於放下，打起十二分精神試探著向下。

    一進入地下一層的空間，原本暖黃的燭光就“噌”地一聲轉為綠色，似乎是等候他們很久了。寬闊的空間不再是空空如也，原本在黑暗中關押女子的牢籠終於也有了個具體的位置。隻見一排巨型籠子在燈光下冒著森然寒意，就這麽冷漠地注視這他們，而籠裏也並非空無一物。

    順著燭火的搖曳，籠後的牆壁上不斷跳出黑影，一開始隻是籠柱的影子，後來燭火每閃一下就會出現幾個女子的影子。這些影子並非靜止不動，仔細回想小隊第一次來時的遭遇，就能將聲音和這些女子手腳並用的掙紮對應上。

    很快這些黑影不再單純滿足於在籠中揮舞雙手，她們漸漸凝出了半透明黑色的實體，攀上籠柱用力搖晃身子，試圖用自身重量來鬆動籠子。若是一人如此並不可怕，但此時越來越多的黑影將手扒在柱子上，一時間整個籠子都被搖得砸在地上哐哐作響。

    眼看這些黑影很快就會破籠而出朝他們這邊湧過來，要說心裏不慌是不可能的。鹿呦呦接過盧佳月手上的燈籠舉到了籠前，本來隻是不抱希望地試一試，沒想到這些黑影竟真的在白光的籠罩下退避些許，就算有不怕死地堅持不鬆手，凝成的黑霧也會消散不少，形成一種無法完全聚攏的狀態。

    但幾人心裏都明白，籠中的黑影和他們並不是敵對關係，沒有必要對他們趕盡殺絕，目前隻要保證不被它們傷害到就行。牧不晚遂提議，不若先向下走，留這些黑影自己掙紮，反正現在有燈籠的保護，他們不至於被侵蝕。

    點了點頭，盧佳月考慮到不知道負二層會出現什麽，不如就讓她和鹿呦呦以燈籠為引走在前麵，而兩個男生在後麵跟緊些，不要脫離燈籠照射的範圍。這個提議三人一致讚同，說幹就幹，鹿呦呦又拿燈籠在籠前晃了晃逼退它們幾步，而後才轉身回來快步往下走。

    耳邊黑影掙紮的聲音一直縈繞著，直到他們完全進入地下二層才戛然而止，就像是被切斷了空間一般，一點聲音也聽不到了。

    牧不晚記起之前這裏是放有薑夫人棺材的地方，可這次卻明顯時間出現了變化。看著門上貼的兩個大大的“囍”，幾人心下了然，原來薑夫人之前一直被囚禁於此，不單是在這裏成的婚，連死後也隻能被停放在這種醃漬地方。

    將門推開後，幾人看到了滿目的紅色簾幔，層層疊疊擋住了最裏處的風光，惹人不斷生出旖旎的遐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