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可疑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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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氏九郎時年七歲,正巧碰見臨安發生了一件連環火燒房屋的案子。案件中所有被焚燒的屍體都焦黑如炭,間隙中還露著些沒有燒盡的肉粉色的皮肉,空氣中還能聞見炙烤動物之後留下的脂油味道。

    去驗屍的仵作一瞧見屍體便嚇得直吐酸水,隻差沒把肝膽給吐了出來。隻有七歲的錢改容麵不改色地接近屍體,在一片喧鬧聲中旁若無人般得檢查屍首,還做了解剖。最終,靠著錢改容在其中一具屍體的腋窩下發現了線索,才將罪人緝拿歸案。

    那一次,是錢改容在臨安城的第二次揚名。第一次是靠範公賜名,第二次便是他靠從容冷靜的性子以及獨特的驗屍手段在臨安出名。

    半個時辰過去,錢改容終於驗完屍體。

    錢改容洗去手上的汙糟,一邊脫掉身上的素衣,一邊說道:“無中毒的跡象,身上並無刀傷。胃中有不少河中的雜草,是溺水身亡。”

    何平祿與鄭進前相視一眼,一股暗流在兩人之間流轉。

    兩人此刻都有同一個想法:一個大男子竟然會死於溺水?

    婦人一聽到錢改容的陳詞,頹軟跪坐在地。

    宋酒眼尖地瞧見了這一幕,問道:“大娘可是哪裏不舒適?”

    婦人晃著雙手,“不不不……”

    另外三人也注意到了婦人的反常,覺著此事有蹊蹺。

    何平祿厲聲問道:“下跪婦人,你還有何隱瞞的,趕快說來!”

    “官人,民婦不曾隱瞞,不曾……”話裏的慌張錯亂藏也藏不住。

    宋酒向來擅長通過人的神情推測一些事情,見婦人這般害怕,便上前對堂上的何平祿請求道:“何推官,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一問這位大娘,望官人準許。”

    何平祿微微轉頭,看了鄭進前一眼,見他點了頭才說道:“準!”

    宋酒蹲下身子,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婦人,問道:“大娘可認得那盤中的一對青綠耳環?”

    這一問,本是宋酒的初初一探,卻將婦人駭得連話也說不順了。“認……不不,不認識。”

    宋酒笑得單純無害,看著婦人空蕩蕩的耳垂,輕輕地說道:“可我聽說,那對耳環是大娘你的呢!大娘的耳環怎會跑到他的手中呢?”

    他,指的是那具男屍。

    “他是我當家的,我的耳環怎麽不能在他手中?你是甚的意思,難不成是我殺了我當家的?”似是覺得宋酒在冤枉她,婦人頓時激動起來。

    “那大娘可否解釋耳環為何會在他手上呢?”

    婦人頓時緘口不言。

    “那我再問你,你丈夫那日出門是去做甚?”

    婦人淡淡地回了句,“逛廟會。”

    宋酒一笑,這倒是對得上男子的身上為何會有平安符了。

    “大娘,我可聽說了,你丈夫那日出門時還往村裏的李五娘家中去了呢!”宋酒頓了一下,似是在自言自語,“聽說李五娘雖是守寡在家,但容貌可是村裏百裏挑一的呢!”

    “你胡說!”婦人一下撐起身子,罵道:“我跟了他一整日,他連那寡婦家都沒進過!”

    說罷,婦人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無力地坐回地上,一臉呆滯。

    宋酒滿意一笑,起身,道:“何推官,您看此案不就有些眉目了麽?”

    堂上的三位官人此時也都明了,殺死男子的人便是這婦人。

    何推官一拍驚堂木,婦人這才勉強撐著跪好,隻是兩眼實在是空洞得很。

    “堂下之婦,你可認罪?”

    婦人臉頰上淌著淚,哽咽地磕了一個頭,“民婦……認罪。是我殺了他,民婦認罪……”

    宋酒瞧見婦人臉上閃過一絲不舍,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對。

    鄭進前終於開口問那婦人,“你為何殺你丈夫?”

    “哈哈哈……”婦人笑得淒惶,“那個沒良心的狗東西,整日就想著逛楚館,到酒樓去逍遙。家裏都揭不開鍋了,孩子餓得哇哇叫,他卻不管事。我就想著不如殺了他,一了百了!”

    “那你為何要嫁禍給宋酒娘?”

    婦人抬頭,看著宋酒哼笑了一聲,“她?聽說她是酒樓的東家,酒樓的每一個好東西,來一個我害一個,來一雙我也能害一雙!”

    宋酒聞言,並未說什麽,隻是靜靜地站立在一旁。她總覺得婦人隱瞞了些什麽,不願說出來。

    何平祿拍板定案,“婦人黃氏殺其親夫,犯十惡罪之四條,按律處以死刑!”

    婦人被差役拖著下去時什麽也沒說,隻是瞥了一眼放置在角落處的那具屍體。

    “宋酒娘,既然你與本案無關,便自行離去吧。”何平祿眼下隻想將宋酒趕走了,眼不見心靜。

    宋酒叉手,道:“勞煩各位官人為宋酒正名,宋酒在此謝過!”

    此次的殺人案終於定案了,宋酒本該鬆口氣的,可她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

    一路步行回家,到家中時,天色又晚了。

    宋酒一身疲憊,行至庭中,見屋內的燭火燃著,便走過去瞧一瞧,卻在門前止住了腳步。

    橘黃的燭火下,王之煥正彎著身子握著宋清盼的右手,一筆一劃地寫著。一隻大手包裹著一隻小手,在宣紙上上下移動。

    從她這裏,隻能瞧見王之煥那亦仙亦邪的側臉。沒了往日的高遠淡漠,唇邊的那一抹笑意也沾染了些人間的煙火之氣,卻絲毫不損他的仙人氣質。

    阿盼被圈在他的懷中,乖順地跟著他的筆勢走,連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她斜倚在門邊,含笑看著燭火下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心底生出一絲暖意。

    恐怕隻有在這種時候,才能能讓她真正卸下防備,好好欣賞他,才能真正意識到王之煥其實也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遠在天際的仙人。

    似是察覺到她的注視,王之煥側過臉,抬眸,見她就站在門外。

    她身子半倚,臉上雖是疲憊之色,嘴角那一抹溫暖舒適的笑卻動人心弦。那雙鹿眼微微眯著,似有萬千流光從中傾瀉而出,點亮了門前的夜色。

    王之煥鬆開握著宋清盼的手,竟是走過來迎她。

    “阿酒來了?”聲音裏也帶著暖意,像飲了一杯淳厚的酒釀,才能發出如此悅耳的聲音。

    宋酒微微一笑,跨步進門。

    王之煥卻是一把拉住她的手,笑著說道:“你該來看看他的字,進展很快!”

    宋酒這回也懶得掙脫他的手了,任由他牽著。她實在累得很,連一句話也不肯多說,甚至連多餘的動作也不願做。

    宋清盼興奮地舉起宣紙,炫耀道:“娘親,你瞧,師傅誇我寫得好!”

    “阿盼這些日子進展神速,是該誇獎的!”宋酒笑著接過宣紙,他寫的是楷字,一筆一劃也是工工整整的。也有些不對的地方,王之煥也圈點了,甚至在一旁寫了一個例字。

    不得不說,王之煥此人如仙人降在塵世,這字裏也帶著一股仙氣。如此有仙氣的字,若是寫行書更是仙氣十足了。

    不過他為了照顧清盼,寫成了楷字。宋酒心下一笑,他倒是有心了。

    “郎君的字,翩若驚鴻,不拘一格,仙意繚繞。好字!”她向來不吝讚美之詞,好便是好,該誇的還是得誇。

    王之煥兩手取過她手中的宣紙,放回桌上,道:“阿酒若是喜歡,我每日寫一幅字與你!”

    宋酒愣了一下,隨即眼前一亮,她仿佛能看見大把大把的銀子在向她招手了。“這個主意不錯!郎君的字價值千金,若是我哪日落魄了,拿著郎君的字指不定能小賺一筆銀子!”

    王之煥隻是笑笑,卻是相信她是能做出這種事的。瞧出她一臉的疲憊之色,王之煥推著她往門外走,“你先去淨手,也該用昏食了。用過昏食後再去歇息。”

    王之煥這些日子住在這裏,也知曉了宋酒每日都要以梅花浸水淨手的習慣,是以才催促她去。

    “對了,明日你同我出城一趟。有一事,想必你也想知道。”

    宋酒疑惑,問道:“何事?”

    王之煥卻是什麽也不說了,隻是催促她趕緊去淨手。

    宋酒默然,既然他不說,她也懶得問了。

    反正明日總會知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