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贈以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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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跟著老媼進了屋子,頓時被裏邊的“景色”驚得目瞪口呆。

    其實,目瞪口呆的隻有宋酒。王之煥隻是稍稍有些錯愕,不過也隻是瞬間的事情。

    這屋子裏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家徒四壁。

    屋子裏邊竟然連一件值錢的物件都沒有,桌椅缺了條腿兒的便搭在牆角,上邊擺著幾個缺口的碗和幾雙筷子。但是看著十分不穩當,隨時有可能坍塌下來。鍋裏盛著一些粥,卻隻見清清淡淡的湯水,不見一粒完整的白米。

    老嫗讓女童找了兩張還算好的椅子,請她和王之煥坐下。

    椅子上邊有些塵土,宋酒以前常在外邊經商,對著沾染了少許灰塵的椅子也未覺不妥,徑自坐下了。她倒有些擔心王之煥不會坐下,以他的房中的整潔程度,這張髒汙的椅子他應該不會坐吧?

    哪知王之煥卻似沒瞧見宋酒看他的眼神,道了句多謝,便坐下了。

    這屋子本來就如今竟一下子容納了五個人,顯得有些擁擠。

    老嫗抱著哭累了睡去的娃娃,牽著女童坐在那似榻非榻的木板上,有些難為情地說道:“兩位神仙莫怪,家裏實在拿不出好東西招待二位”

    宋酒安慰道:“老媼莫要在意,我們不介意這些的。”

    “兩位神仙今日到我家,是為了救我們的麽?”老嫗可憐地瞧了一眼懷中的娃娃,聲音有些顫抖,還有一絲希冀。

    王之煥先宋酒一步開口,道:“我們今日來人間處理些雜物,見你家上方黑霧盤旋,特來一看。你家中最近可是遇著了什麽事,仔細說來,我們便會想辦法救你們。”

    宋酒悄悄瞧了他一眼,不禁佩服他的說法。老媼一直堅信他們兩個是天上的神仙,既然是帶著神仙的身份,那這件事問起來也比較順暢。

    老嫗激動地雙手合十,“真是神仙顯靈了!阿難,快感謝老天爺,派了兩位神仙來救我們了!”

    那位叫阿難的女童亦是雙手合十,還朝著他們鞠了一躬,“謝謝神仙!”

    感謝過後,老嫗才邊抹著淚邊將家裏的新婦殺了自己兒子的事情娓娓道來。不過為了不讓阿難聽見不好的事情,便將殺人的經過給隱去了。

    “都怪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到頭來害得整個家七零八碎。也是可憐了我那孝順的新婦,娃娃還這麽她卻跟著我不成器的兒子一道去陰間報道了”

    老嫗摟著阿難哭得十分壓抑,拚命地忍著不在兩位神仙麵前作出什麽失禮的舉動。

    宋酒即便不忍心戳老嫗的傷口,還是開口問道:“老媼,大娘回家時可有什麽反常的舉動,或是說過什麽怪言怪語?”

    “怪言怪語?”老嫗竭力地回想,這才說道:“那日新婦回來時像失了魂似的,我叫了她好幾聲都沒有回應。我以為是她身子不爽快,就讓她去歇著了。可夜裏她卻拉著我的手哭著說對不住我,讓我以後好好照看兩個娃娃”

    “她沒說見了什麽人麽?”

    老嫗搖頭,“她那天夜裏一直看著屋子外邊,像是門外有鬼似的,話也不敢多說。”

    宋酒覺得那天夜裏定是有人站在屋外,所以黃氏才會如此害怕。

    “那她可有給你什麽東西?”

    老嫗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她給了我一百文錢,說是去買些米讓娃娃吃得好些。不過家裏出事後,我覺得不吉利,就將它扔了。”

    王之煥突然問道:“房頂上的茅草一直都是亂的?”

    老嫗抬頭往上麵瞧了一眼,搖頭。“是出了事後才這樣的,這肯定是老天的懲罰。”

    王之煥站起身,先是用衣袖撣去衣上的塵土,才說道:“事情我們也知曉了,回了上邊,我們會派人來幫你們的。”

    而後,他從袖中拿出一個普普通通的布袋子,裏邊卻是鼓脹的。

    宋酒光是瞧一眼,便知道裏邊裝的是整整兩百文錢。她整日就和銀子、銅錢打交道,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裏邊有多少。

    兩百文錢,足夠老媼一家安安穩穩地過完一年了。

    老媼手不得空,聲音哽咽,叫阿難去接。“神仙的大恩大德,我們今生來世也報答不完!”

    王之煥將布袋子輕輕放入阿難手中,瞧著她枯瘦的模樣,說道:“將阿難的這個名字改了吧,阿難阿難,聽著這一生都會十分艱難困苦。你就叫阿樂吧,此次的劫難過去了,日後便喜喜樂樂地活吧!”

    阿難,不,應該說是阿樂了。阿樂抱著布袋子仰望著男神仙棱角分明的下頜,甜甜地笑了。“多謝神仙哥哥!”

    從此,這世間再沒有可憐的阿難了,隻有得了神仙賜名的阿樂。

    事情問完了,兩人也不便在此地久留,辭了老嫗便離開了。

    老嫗抱著熟睡的娃娃和阿樂站在籬笆牆外目送王之煥和宋酒離去,直到瞧不見他們的身影,她們還是站在外邊。

    “媽媽,神仙哥哥和神仙姐姐還會來麽?”阿樂抱著布袋子,依依不舍地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老嫗茫然地搖搖頭,“也許不會來了。阿樂要好好記住兩位神仙,這一生都要牢牢記住!”

    “阿樂記住了。”阿樂牽著老嫗的粗布衣角,笑得單純,“媽媽,阿爹和阿娘什麽時候回來呀?他們沒瞧見神仙哥哥和姐姐,真可惜。”

    老嫗爬滿紋路的臉輕輕貼在懷中的娃娃臉上,悄悄地流下兩串心酸的淚水,哽咽道:“阿樂,你爹娘都跟著神仙走了,以後你和阿弟要乖乖地同媽媽在一起。”

    聽見阿爹和阿娘不回來的消息,阿樂含著淚問:“他們真的不回來了嗎?”

    老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神仙不會來,你阿爹和阿娘自然不會來。”

    阿樂默默地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像是聽懂了什麽,一手抱緊布袋子,一手牽著老嫗,突然間成長了不少。

    “媽媽,我們回去吧。阿樂以後會照顧好阿弟的!”

    來的路上,王之煥在前方帶路,宋酒跟在後頭。

    回去的路上,兩人卻是肩並肩,慢慢走在柳色依依的長提上。

    宋酒望著水光粼粼的湖麵,心情舒適,也不知是因為解決了心頭的疑惑,還是解了老嫗家的難題,鬱結在心中的那股氣突然地就消散了。

    心情舒暢了,就連對著高深淡漠的王之煥,她說話的語氣也不似之前那般爭鋒相對了。“郎君為何不去朝中做官呢?以郎君的才氣,還有方才處事的手段,入朝堂而福澤百姓豈不更好?”

    王之煥長身玉立,柔柔的柳枝兒竟是爭相從他發間掠過,有些稍長的柳枝微微拂過他的肩頭,似要與他的交領上的青蓮相吻。

    他伸出右手輕輕撥開擋在眼前的綠柳枝兒,如玉的手與青綠的柳枝兒觸碰的那一刹那,她好似聽見了一陣美妙的樂音從柳枝間傳出。

    沒了擋住視線的柳枝,王之煥才睜開雙眼,指間撚著一片柳葉。“此心不在朝堂,安能福延千裏?”

    宋酒笑問:“那郎君的心在何處?可在江湖?”

    王之煥舉起手中的柳葉,遞到宋酒麵前。

    宋酒有些疑惑,他又往前遞了一分,示意她接過去。她這才猶疑地攤開手掌,那片嫩綠的柳葉被王之煥輕柔地放入她的手心。

    王之煥粲然一笑,“吾心在此!”

    說罷,便瀟灑地往柳枝深處走去,留給宋酒一個飄逸的素白身影。

    宋酒站在原地將這話揣摩了好幾遍,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他將他的心比作這柳葉,又將這柳葉給她,這算什麽事?

    她留也不是,扔也不是。

    正當宋酒打算將柳葉隨手一扔時,恰巧前方傳來他猶如昆山玉碎的聲音,“好生拿著,可別將我的心給摔了!”

    宋酒咬唇,抬眸看時,哪裏還瞧得見他的身影,隻好攥著那片柳葉快步跟上去。

    1媽媽:宋朝稱呼奶奶。2新婦:古人稱呼自己的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