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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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黑,城外的難民體力不支,呼喊的聲音漸漸小了。

    城牆上的士兵也站了一日,夜幕時分換防,城中家家戶戶的上方都升起了嫋嫋炊煙。

    宋酒牽著馬走在街道上,街道兩邊的鋪子有三兩間已經是大門緊閉。還有些沒有關門的,已經在匆匆忙忙地拾掇店內的東西。

    “快點兒!囉裏囉嗦地小心被染上那勞什子的瘟疫!”

    一個背著包袱的男子從宋酒身邊走過,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體態臃腫的婦人。

    婦人氣喘籲籲的,麵上掛著幾大顆豆大的汗珠,她身上的幾圈肉因跑動而上下波動。“當家的,我跑不動啦!咱們家不是有馬車嗎,幹嘛不坐馬車?”

    男子又折回到婦人的身邊,拉著婦人粗壯的手臂,心急如焚。“說你是個婦道人家,你死活不認!咱們若是坐著馬車出城,城外的那些難民萬一一擁而上,咱們哪裏還有活路?”

    “哎呀!”婦人一甩袖,賴在原地不走了。“我不管,反正我是走不動了。走到哪兒都是死,幹嘛不待在城裏?”

    男子拽著婦人的手,道:“你傻呀!城外的難民都快抵上咱們一座城的人了,萬一他們闖入城,咱們就等著被他們撕碎了裹腹!”

    “姑奶奶,我求求你,咱們趕快逃吧!”男子拖不動婦人龐大的身軀,隻有在一旁磨嘴皮子。

    宋酒走過去,問那位急著要逃出城的男子。“這位大哥,知州不是派人守住城門了,你們怎麽還要出城?”

    男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不出城難道坐在家裏等死?城裏已經有人染上了瘟疫,官府的人出馬能將染上瘟疫的人全部抓起來嗎?他們又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染上瘟疫?”

    “可你們貿然出城,又怎知不會染上瘟疫?”宋酒問道。

    “如今難民都聚在東城門,且官府的人主要守在東城門,我和我夫人隻要往西城門去,便可以出城走水路離開。”

    宋酒看見街上有不少人都朝著西城門那邊走,問那男子,“他們都是要往西城門去?”

    “是啊!如今就隻有西城門的守城士兵少些,趁著難民還沒有聚在西城門,我們得趕快出城!”男子說著,奮力地拉著雍容的婦人朝西城門而去。

    宋酒牽著一匹馬在逃難的人群中格外顯眼,有幾個好心的大娘都勸她棄了馬匹,趕快隨她們一起逃走。

    宋酒笑著對她們說道:“我不走。”

    那幾位大娘就像看傻子一般看了宋酒幾眼,互相拉扯著走了。

    “啊!死人了!”

    身後的逃難人群中突然傳出一聲尖叫,所有人都停下逃難的腳步,折回去一看究竟。

    宋酒趕緊將馬匹拴在街邊鋪麵下的木樁上,反正這個時候也沒人會貪便宜將她的馬牽走。

    “讓一讓!”宋酒撥開人群,掏出帕子掩住口鼻,湊過去檢查倒在地上的人。

    倒在地上的人是個約莫二八年華的女子。

    女子兩眼翻白,口中不斷地湧出的白色泡沫順著兩邊嘴角流出,一些流到了她那身幹淨的褙子上,一些就落在了地上和泥土混成一片。

    女子的神情十分難受,伸出雙手胡亂地抓,想要求救。

    宋酒避開她的雙手,問一旁的人要了一張帕子。宋酒將帕子覆在女子的半邊臉上,兩指撥開女子的兩眼一瞧。

    沒救了。

    “她是不是染上瘟疫了?”一個婦人問道。

    其他人一陣唏噓,紛紛退了一大圈,不敢接近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女子。

    宋酒看著周邊的人,問道:“哪位是她的親人?”

    沒有人應聲。

    人群中傳來一道聲音,“她不是楚館的香兒小姐嗎?哪來的親人?”

    宋酒回頭看了看那女子,香兒小姐?那不是李尋經常光顧的煙花女子嗎?

    “哎呀,咱們還是快逃吧!連楚館的小姐都染上了瘟疫,咱們這些正常人恐怕也熬不了多久!”

    “對對對!快走快走!”

    隻是片刻的事情,方才圍成一圈的人全都散了。後方趕來的人見地上躺著一人,都是紛紛繞道。

    宋酒看著香兒小姐漸漸咽氣,她的雙手因為痛苦而彎曲成鷹爪的模樣。宋酒將那塊帕子掀開,覆在她的麵上。

    終究還是有人死了,這場瘟疫不知還會死多少人。

    宋酒站起身,眼前突然一片空白,腦子一下子暈乎乎的。宋酒向前走了兩步,腳下搖搖晃晃,落不到實處。

    “小心!”

    就在宋酒要摔倒的時候,一隻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兩肩。

    宋酒使勁甩了甩腦袋,方才那種眩暈的感覺才漸漸消退。

    “錢改容?”宋酒抬頭一看,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他。“你怎麽在這兒?”

    錢改容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道:“聽說街上有不少人逃難,我出來看看。”

    他說的不是實話,其實他來,隻是想看看宋酒是否安好。自從上回宋酒無緣無故的消失,他的心裏一直空落落的。剛處理完堤壩的事情,他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就是為了看她一眼。

    “上回你失蹤,我和種卿都去尋你,卻什麽也沒找到。聽守城的人說,你是和阿煥一道回來的。你們……路上沒出什麽事吧?”錢改容擔憂地問道。

    宋酒淡淡一笑,“能出什麽事?一點小傷,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

    錢改容扶著她到一邊坐下,問道:“這回又是刺殺?追殺你們的人可有露出破綻?”

    宋酒搖頭,“我和王之煥同時被追殺,是不同的兩撥人。當時場麵太混亂,看不出他們到底是誰派來的。”

    錢改容皺眉說道:“也許是宋氏的仇家做的,你是永嘉宋氏的人,被盯上也是情理之中。”

    宋酒看他的神情,“你都知道了?”

    “恩,前些日子宋氏的兩兄弟來臨安的時候,我便知道了。”錢改容笑得有些牽強,“你我相識已久,我竟然不清楚你的身份。”

    錢改容是個值得交心的朋友,宋酒本就無意瞞他,卻沒想到他先知道了。可這也不能怪她,宋玉姝的身份一直不太明朗,她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

    “錢改容,我是永嘉宋氏的人,難道你就不會交我這個朋友了?”

    錢改容立即說道:“自然不是!改容豈是這種人?”

    宋酒在他胸前輕輕捶了一下,笑道:“既然不是,那我是不是永嘉宋氏的人,又有什麽關係?”

    錢改容這才釋然一笑,眉心漸漸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