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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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氏想起宋錦瑤來找她的時候,看她的眼神是那麽的純然無害。

    宋錦瑤來的時候,眼神裏沒有慌亂和害怕,鎮定得令她現下想起來都覺得後怕。分明是她看著長大的女兒,在那一刻,竟然讓她覺得很陌生。

    宋錦瑤進了她的屋子,徑直跪到地上,平靜的說了一句:“娘,救我。”

    “錦瑤……”小李氏沒有閑心去關注秦氏在說什麽,她緊緊的攥緊拳頭,望向跪在一旁從未開口的宋錦瑤。

    宋錦瑤聽見她的聲音,什麽話也沒有說,蒼白的臉上綻開了一道笑容。

    ……

    宋酒從隔間出來,帶著忍冬和月心往先前的屋子走去。

    環翠的屍首已經由身強力壯的仆人抬出去了,隻留下一床被湖水浸濕的冰冷的被子。有三兩個婢女留在了屋內,默默守在環翠的床邊。

    宋酒剛走到門外的時候,三個婢女中有人猶豫的開了口。“你們還記得環翠當初和誰最好嗎?”

    月心跟在宋酒身後,一聽就知道裏邊的人要開始嚼舌根子了,正打算進去止住她們,豈料宋酒抬手拉住了她。

    裏邊又傳來了聲音,“是月初。”那個聲音很小,像是在害怕什麽,故意說得很小聲。

    “你怕什麽?眼下夫人正和二夫人她們在屋裏說事,哪有人會來?”

    那道聲音才漸漸大了起來,“月初還是六娘子身邊的人時,和環翠的關係最好了。隻是月初當時去得突然,老太太又下了死命令,咱們哪敢再提這事兒。”

    另外響起了一聲長歎,“可不是嘛,月初死了,如今環翠也走了。隻要是和四房那邊沾邊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噓!”最初開口的那個婢女緊張的製止道:“你可仔細點兒,這話要是叫四夫人聽了去,恐你見不著明日的太陽!”

    “怕什麽,我也隻是在咱們屋裏說說罷了。還好咱們平日裏和環翠並不相熟,否則也……嗨,不說了,越說越覺得晦氣!”

    三人裏邊比較膽小的婢女支支吾吾的說道:“前年我聽環翠說,月初當時是上吊死的。可是那個時候六娘子還在,月初好好的怎麽會去上吊?”

    另外兩個人驚訝的問:“你說月初死在六娘子前麵?可是消息傳到咱們院子的時候,分明說的是六娘子歿了,月初愛主心切才跟著去的。”

    膽小的婢女搖搖頭,堅定不移的說道:“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來找環翠出去玩兒,她就一直躲在牆角,嘴裏一直念叨著‘騙子’之類的話。”

    “騙子?誰是騙子?是月初還是……二夫人?”

    “我哪裏知道,當時就好奇的問了一下,環翠隻說月初死在六娘子前麵,其他的就一直閉口不言。”

    突然有個婢女驚叫了一聲,嚇得另外兩人捧心直罵娘。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九娘子從前與六娘子感情甚好,會不會……”

    隻聽見一陣沉悶的拍打聲,隨後才有人說道:“你當真是什麽都敢說!九娘子好不容易才從外頭回來,你淨咒人!”

    “可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九娘子從前和六娘子那樣好,就像是親生姐妹一樣,分都分不開的。可自打九娘子回來之後,你何時見過她提起過六娘子的事情?”

    “不說就意味著九娘子將六娘子忘了嗎?你腦子搭勞了?九娘子能將小郎君養在身邊,不正說明她沒有忘記六娘子的死嗎?”

    “你們可得小心些,萬不能在幾位郎君和娘子麵前提起這些事情。二郎君到現下都不知道六娘子已經去了,你們就積點口德吧。”

    “那九娘子總該是知道的吧?可我瞧著她每次來夫人這兒,都像個沒心沒肺的人兒,想是早就忘了。”

    “這可說不準,畢竟當年的事情鬧得那樣大,老太太故意瞞著她也是合情合理的。”

    月心在門外越聽火氣越大,正要進去時被宋酒扯著離開了。

    “娘子,為何不讓我進去?難道娘子您聽了心中沒有氣嗎?”月心眉頭深鎖,一時沒有察覺自己已經失態了。

    宋酒慢悠悠的走在小徑上,笑道:“生氣嗎?生氣有什麽用,難道要將她們扔下湖裏,然後給環翠做陪葬嗎?”

    月心一時無言。

    忍冬擔憂的問道:“娘子,可要私下給她們一點教訓?”

    宋酒搖頭,一個人提著燈籠走在最前麵。

    空中突然飄起了雨絲,被深秋的冷風一吹,鋪天蓋地的就往人的臉上砸去。說是風刀霜劍,也不為過。

    大風起於青萍之末,宋酒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她得留著那三個婢女,說不定往後還有用處。她根本不用擔心那三個人會對其他人談起此事,既然能在事情發生了三年之後還混得如魚得水,沒有一點能力是不可能的。

    如果方才她不知輕重的闖進去,一點會讓那三個婢女神智大亂,說不定還會做出什麽出乎意料的事情來。隻有風平浪靜的當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才能為最後的對戰積蓄力量。

    一路走到今天,她早已沒了退路,更何況自己根本沒有打算回頭。她能報仇,能保住宋君顧的性命,全都得益於宋玉姝的身體。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既然宋玉姝幫了她,她一定會替宋玉姝做完她未完成的事。

    忍冬快步追上來,憂心忡忡的問:“娘子心情不好嗎?”

    宋酒側頭,“忍冬,跟著我到這兒,你後悔嗎?”

    忍冬搖頭,將宋酒手裏的燈籠接過去,滿含憧憬的說道:“當初我決定跟著娘子到永嘉隻有一個原因,因為我覺得娘子和宋家大娘子很像,身上總有一股衝勁。大娘子還在世的時候,為了經營小宋酒家,時常白日黑夜的連軸轉。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麽要這麽拚命?大娘子就說,為了活下去啊,為了想要守護的人總得要努力一點吧。”

    宋酒捂嘴笑道:“我何曾說過那樣的話?”

    才剛說完,宋酒就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但是忍冬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也是笑著說道:“娘子不說,那是因為我沒有問啊!娘子問我有沒有後悔,我的答案一定是沒有。娘子替我原來的主子伸了冤報了仇,我感念娘子的救命之恩,說什麽也會守在娘子的身邊!”

    宋酒聽她一言一語的說著,不禁熱了眼眶。忍冬從前並未對她說過這些話,她一直以為忍冬隻是想要找個可靠的棲身之處而已,沒想到她竟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