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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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一室亮堂。
宋酒看著房中的一桌一椅,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走到門外,院中站著一人,月白紗袍下擺微微飄動。
中衣上繡著展翅飛翔的白鶴,隱在月白的紗袍之下,添了幾分淡藍的飄逸。
曾幾何時,在臨安初見他的時候,他也是這番模樣。
錢家的兒郎,身上總有一種隱居世外的瀟灑之氣。但是世事總是不由人,就算是錢改容這樣的人,始終還是陷在了這煙火塵世中。
錢改容回頭,見她站在簷下,展顏一笑。“來了怎麽不叫我?”
宋酒含笑道:“欣賞錢九郎的飄然之姿,無暇顧及其他。像改容這樣的翩翩郎君,不知哪家的娘子能夠配得上你?”
“你若不嫌棄我高攀,你我湊一處過一輩子也是不錯的。”
錢改容時常和她這樣說笑,似乎她來到京城之後,他與她的相處模式便與從前不同了。
從前她總是避著他,因為他對她的心思不是正常的友情。
如今她也慣了,兩人這樣的相處模式就很好。心照不宣,彼此都能看清對方的心,就像能夠看到之後要走的路一般。
錢改容從枝頭擷下一朵海棠花,別在她的鬢間。“這樣看起來才有一些人氣。”
宋酒笑問:“難道病了一場就不好看了?看來飄逸如錢九郎,看人的眼光還是和俗人一樣。”
“身在塵世,自然要和凡人貼近方能活得自在。”錢改容低眉看了一眼她垂著的雙手,“手還疼嗎?”
“小傷而已。”
手上的傷確實是小傷,不出半月就能愈合。
“聽他說,你不是宋玉姝?”
宋酒知道他是為了這事來的,反正她也沒打算瞞著他,他知道了也好。“你不怕?一直與你交談的是一個魂魄。”
“嗬嗬……”錢改容低頭輕聲笑了。
“那也是有趣的,百聞不如一見,世事聽來多有假,還是見了才知真。”
宋酒無奈的搖頭,心中感動。
錢改容的魅力就在這裏,就算再可怕的事情,從他的嘴裏說出來也會有趣三分。與他相處,不需要拐彎抹角。
就像喝一杯清水,淡淡的,卻很舒心。喝之前你知道清水是什麽味道的,不害怕。喝的時候會很平靜,萬籟俱寂,突然會生出細水流長的感覺。
喝完之後,回想方才喝水的滋味,總想從中嚐出些味道來。但水已下肚,於是手不自覺地端起了第二杯。
“對了,種大哥最近過得怎麽樣?”
自從來了京城,宋酒似乎沒有聽到過任何與他有關的消息。
“他去漠北了。漠北不太安寧,蠻夷不知起了什麽興致一直在邊境作亂,卻沒有掀起什麽大的風浪。”
種卿注定是屬於戰場的,比起波雲詭譎的京城,黃沙百戰才是他的宿命。
見宋酒擔憂,錢改容勸道:“皇上未下旨征討蠻夷,種卿便不會有大危險。他到漠北是坐鎮的,不是提著大刀蠻不講理的與人硬拚。”
“那他與雲湘的婚事,德親王和種老將軍不同意?”
其實宋酒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雲湘從臨安回京城的那個晚上,種卿在院中舞了一個晚上的劍。
將軍的劍從來隻在戰場上出鞘,卻在雲湘離開的晚上錚錚響了一晚上。種卿將雲湘看得和他的劍一樣重要,那德親王和種老將軍再怎麽阻撓也是無用的。
錢改容想起種卿當初的舉動就想笑,“這事你不必憂心,他可精明著呢。他之所以會去漠北,便是趁此機會請皇上賜婚。隻要皇上開了金口,就算德親王和種老將軍再怎麽不願意,也得咬著牙點頭。”
“看來大哥這回是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漠北。”
“是啊,成敗在此一舉。如果這一次他能徹底平定漠北的戰亂,宗姬和他的婚事便是板上釘釘了。”
是啊,經曆這麽多事情,終於有了一件能令人順心的。
“錢二娘,這裏您不能進去!”
月門外開始吵雜起來,似乎是有什麽不該來的人來了。
宋酒揉揉眉心,方才的好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
錢改容察覺到她的變化,“要不我將她帶走,你好好歇息。”
宋酒攔住他,“她如今是王家的人,雖然娘家還是錢家,但你和終究不是一家。”
“哈哈,沒想到九哥也在這兒呢!”
錢慕予搖著繡著蝶戀花的團扇,扭著身子進了月門。鴨黃對襟褙子,素白下裳,一雙小巧玲瓏的繡花鞋在裙下微露半點。
如今她是王家的人了,行頭也與從前不同。
錢慕予被王惠文帶到京城王家的時候,錢改容並未來看過她一眼。說到底不是親近的一家人,沒有這個必要。
錢改容沒有搭理她,隻靜靜的喝茶。
錢慕予自討沒趣,笑著看向宋酒。“宋娘子,別來無恙。”
宋酒頷首,“錢二娘好,我有傷在身,恕不能與你見禮。”
錢慕予的眼角抽搐,宋酒絕對是故意的。
當初她和宋酒同樣是未出閨閣的黃花女子,她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宋酒也逃不了幹係!
錢慕予撚死團扇的扇柄,不等宋酒招呼她坐下,就已經入座了。
“近半年未見,原來的錢十三娘子竟成了王家的夫人,宋酒還未恭喜您呢。”宋酒不知錢慕予的來意,隻能和她說些客套話。
錢慕予瞟了錢改容一眼,笑問:“九哥還不走?”
錢改容淡定從容的喝著茶,反問:“十三妹是在趕我走?我記得這裏是王五郎的院子,一向不允許外人來的。十三妹擅自進來,要是讓他知道了,少不得受些罪。”
錢慕予的鼻孔微微變大,又收攏。那個“他”,指的是王惠文。
一個糟老頭子,毀了她清白的老頭子。
一想到這裏,錢慕予就愈發痛恨宋酒了。
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她,她就能和王之煥在一起了。
王之煥竟然為了宋酒,把她送到了王惠文的床上。
那個能當她爹的人,竟然把她……
若是王惠文待她好些,她做妾也算了。可是王惠文性格怪異,每回喝了酒,見到她總把氣撒在她的身上。
這樣的生活她才過了幾個月,就已經忍受不住了。再這樣下去,她絕對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