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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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玨握緊口袋裏的東西,一步步朝紀翊走去。
越是靠近無動於衷的alpha,動作越小心。
與之傳來的,還有一陣飄渺又聽不甚清的呢喃“我有經驗,這事我有經驗……”
“手肘上兩根指頭的距離,快狠準,紮血管,不能慢……”
紀翊“?”
本還有最後一絲反抗的力氣,可隨著神秘男的靠近,那股白霧像是麻藥般徹底麻痹了他的神經。
他索性不再反抗,閉上了眼。
下一刻,出乎意料的,神秘男在距離他一臂之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模糊中,紀翊發現自己的胳膊被抬了起來,袖子被卷到手肘上,刺鼻的液體擦拭皮膚,緊接著,是一陣冰涼尖銳的刺痛感。
靜靜倚著牆壁,他在心中消極且無所謂的想到,……毒品?
毀掉紀家繼承人的最好辦法,這倒比直接殺了他更險惡。
隨著液體一點點注入體內,紀翊眉頭一蹙,忽然產生了一股極為熟悉的感覺。
這打針的部位,這微妙的壓製感,這……緩慢飄起的信息素。
“……嘖。”
他喉結滾動,側頸線條緊繃,似在竭力壓製著什麽,啞聲道“你給我打……alpha抑製劑?”
神秘人手很穩,絲毫不帶抖動,聲音卻很奇怪,明顯是經過變音器處理的大叔音,“放心,很快你就沒事了。”
紀翊深吸一口氣,本就胃抽搐的身體現在再加上信息素暴動,徹底跌落穀底,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短短數秒,他心裏便有了成算,覺得這幕後主使著實聰明。
這樣一來,即便他被送到醫院了,醫生也隻會以為他是信息素躁動引發的胃抽搐。
與這神秘男子的雪上加霜毫無關係。
這讓歹毒的心思,真是符合黑市那群人的行事手段。
他忍下痛楚,眸色越發冰冷。
神秘男注射完抑製劑,麻利迅速地收拾好殘局,貌似對他這幅狼狽的樣子很感興趣,蹲在他身邊欣賞般的圍觀他忍痛的一幕,甚至還虛情假意的關懷道“是不是好受多了?”
殺人誅心,不外乎此。
紀翊呼吸急促,不發一言。
他清楚的知道這群亡命之徒的惡趣味,喜歡看獵物在臨終時刻的掙紮模樣。
果不其然,發現他無動於衷的神秘男略微急促的追問,毫不掩飾自己的司馬昭之心“你怎麽不說話,難不成是抑製劑還沒起作用?”
說著,他又問“要不然我再去買一副?”
……以為威脅他就有用了嗎?
紀翊嘴角噙著冷笑,後背緊貼著冰涼肮髒的牆壁,他還從未落到過如此境地,被一隻小嘍嘍壓在角落裏欺淩。
麵前心狠手辣的黑市成員明顯是個beta,他從他身上聞不到任何信息素。
真是莫大的羞辱。
用一個beta來對付他。
…記…
意識渙散的前一刻,紀翊仍在心裏散漫的想,死在這也好,省的鬧出太大的動靜。
就是總覺得有點遺憾。
莫名的,他覺得自己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完成。
……
徹底闔上眼後,身體也脫了力,不受控製的朝地麵倒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耳邊響起一聲驚叫,他被一雙溫暖的手撐住了後背,勉強直起身子。
“喂……紀翊?你怎麽回事啊……!”帶有慌亂意味的大叔音回蕩在耳邊,充滿無措“我不是給你打了抑製劑嗎?!”
“你別訛我啊你……你醒醒,紀翊?紀翊!”
……
吵死了。
他在心底漠然的想。
身體一輕,他感覺自己被背了起來。
神秘男子的身體似乎沒有看起來那麽魁梧精壯,反倒瘦瘦弱弱的,一邊背著他,一邊踉蹌著朝外跑。
趴在他背上,alpha疲憊至極的身體聞到了一股溫和柔軟的茶香。
不是任何信息素的味道,隻是淺淺的、淡淡的茶香,像一股輕盈拂麵的微風,舒緩了四肢百骸的劇痛。
……很奇怪。
下意識蹭蹭身下人的後頸,卻蹭到了一層冰涼皮質的雨衣。
alpha不耐的嘖了聲,犬牙躁動的升起撕碎這片破布的癢意。
最終他隻是舔舔泛癢的犬齒。
抵在這裏,不動了。
……
……
“紀翊?紀翊,你別睡啊,你醒醒!”
小巷內一片淩亂沉重的腳步聲,葉玨慌亂的背著紀翊朝外跑去,急得一頭撞上了牆。
天色很黑,什麽都看不太清,周圍飄渺四散的白霧甚至阻隔了他的視線,他掏出手機,發現連都撥不通。
疼痛從額頭蔓向身體,紅腫的鼓包連被冷風吹過都能泛起一陣尖銳的疼。
身上的紀翊沉得像一塊巨石,葉玨瘋狂的呼喚起係統,係統的聲音斷斷續續,隔著白霧傳來,它焦急地、迫切的大吼,葉玨還從未聽到過它如此激烈的聲音【走出去——】
【宿主,你身上……有問題……buff……】
……
人來人往、燈紅酒綠的都市內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一道深藍色的人影踉踉蹌蹌的衝出小巷,沒有係統的指路,葉玨全憑直覺撞了不知多少塊牆壁,終於在額前一片麻木時,衝了出來。
他眼眶通紅,頭發淩亂,背著身上不省人事的紀翊,衝過路的行人啞聲大喊“——幫幫忙,打……能不能幫幫忙,打……!”
沒人理會他。
手拉著手的情侶有說有笑,一家四口散步經過的小夫妻聊著天,還有晚自習剛剛放學的學生們,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處。
不約而同的,他們看記也沒有看衝上前來對著他們說“打”的葉玨一眼。
世界上好像唯有這一處,靜止不變,隔離於外。
白霧籠罩。
霧氣四散,他站在這片霧中,如困獸般無望艱難的呼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背上的紀翊實在太重,葉玨的嗓子啞的連話都說不太清。
他不得已放下紀翊,咬牙帶著紀翊朝未知的前方走去。
白霧掩埋住腳下的路,好像在告訴他,他走不出去了。
倚在肩上的紀翊也沒有一絲反應。
黑發黑眸的alpha闔著眼,麵色蒼白,宛如陷入了不會再醒來的沉睡。
……
秋風瑟瑟,夜色蔓延至無邊的遠方。
葉玨忍不住掉了滴眼淚。
感受到淚水的下一秒,他立刻抬起手胡亂擦去,明明自己也還踉踉蹌蹌的走不動路,嘴上卻絲毫不敢鬆懈的呼喚的紀翊的名字。
“紀翊……紀翊!”
“你別死啊,你可不能死啊。”
人行橫道上,他們與無數路人擦肩而過。
熱鬧喧雜的城市好像容不下他如此細微的呼救。
葉玨扶著紀翊,被路邊道道刺耳的喇叭聲衝的連連後退。
他快沒力氣了,雨衣也早在小巷內就扔了。
害怕是雨衣帶來的負麵buff,幾乎在扔掉雨衣的瞬間他便呼喚起係統。
當然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來到這個世界後,葉玨還從未這麽絕望過,他看著毫無反應的紀翊,迎著冷風擦掉急出來的眼淚,兩人站在車來車往的斑馬線旁,躲避著任何橫衝直撞的行人和車輛。
有個騎自行車的學生風馳電掣,經過他時險些將他撞到。
葉玨慌亂躲閃,後背還是被撞得生疼,這一路跌跌撞撞的走過來,他已經不在意身上任何的疼痛了。
半邊身子撐著陷入昏迷的紀翊,半邊身子艱難地倚著指路欄杆,葉玨顫著手,再次撥打了“”。
這是他第六次撥打。
如無意外,應該還是忙音。
就像這條看不清的路一樣,他永遠也撥不通這通電話。
……
漫長的好像聽不到頭的鈴聲後,葉玨恍惚間聽到了一個溫柔的女聲。
“喂,您好,這裏是,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他冷的瑟瑟發抖,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霧氣不知何時漸漸四散。
視野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的時刻。
清晰的在男生漆黑幹澀的眼眸中,映照出了閃爍迷離的城市燈光。
……
接通電話的護士忽然聽到了一聲壓抑至極的哽咽。
她一怔,還沒反應過來,那頭便傳來了一個格外奇怪別扭的大叔音,“……醫生,我的朋友休克了,我們在成功路十字記路口的站牌下,請盡快……盡快安排救護車過來!”
“好的,成功路十字路口站牌下對嗎?您不要著急,我們現在就派車過去!”
電話一掛斷,她立刻調配車輛,忙碌中突然發現急救中心內氣氛緊張,斷斷續續的傳來上級領導的吩咐。
“現在開始,所有救護車輛上的病人信息立刻錄入,不能有一點延遲!”
“……怎麽了主任?”
“紀家那位小少爺失蹤了……最近是他的易感期,可千萬別出事,千萬別出事……”
“紀家?”
問話的人心頭一悚,似是明白了什麽,同樣慌亂起來“失蹤多久了?還沒消息嗎,紀家那邊呢?”
剩下的話小護士沒有再聽。
她把電話打了回去,這次等了很久很久,都沒有等到人接。
“……主任!”
麵色一凝,她登時抬頭喊道“這通電話打不通了!”
……
“滴嘟——滴嘟——”
救護車閃著車燈疾馳而來。
旋轉晃動的燈光霎時間驚醒了沉寂的夜色。
電話掛斷才不過十分鍾,急救中心竟然就派來了救護車。
效率快的驚人。
葉玨站在路邊,激動地眼眶發熱,他拚命地揮手示意,嗓音有些撕裂的啞“——這!我們在這!”
救護車速度提到了極致。
葉玨飛快蹲下身,準備扶起紀翊,突然,他動作一頓,看見了那件一直緊跟在自己身後的雨衣。
事實證明,雨衣與剛剛發生的一切並沒有關係。
被世界忽略的後怕湧上心頭。
葉玨看著懸浮在空中的雨衣,壓下恐慌,最終還是重新穿上了它。
像是知道主人一路以來的不安,雨衣內溫度很高,暖暖的包裹著他的四肢,輸送著太陽直射般的蓬鬆暖意。
溫暖驅散了四肢的僵冷,幾乎是葉玨穿上雨衣的同一時刻,救護車停到了跟前。
“啪”的一聲,門被大力推開。
還不等他上前幫忙,車上瞬間湧出足足數十個訓練有素的醫護人員。
“紀少!”一出現,站在最前方的男人便失聲大喊。
“快!快!還愣著幹嘛……推車!推車——”
“易感期信息素躁動,不對,紀少身體裏有提前打過抑製劑的痕跡……快回醫院,紀少需要全麵體檢!”
“胃病是不是也犯了?叫他們立刻準備三號抑製劑——”
……
場麵異常混亂,葉玨被人群擠的七上八下。
隱隱察覺到不對勁,他艱難的想要退出去,腕上卻陡然傳來一股不容他離開的拉力。
他低下頭。
看見一隻正死死攥著自己袖口的大手。
alpha骨節分明的大手蒼白有力,青筋緊繃。
巨大的力氣扯得他不得已跟著推車一塊往前跑,慌亂間幾次差點摔到車上。
……
“你是誰啊?”餘光瞥到這個不請自跟的路記人甲,醫生滿頭大汗,疑惑了一瞬,下一秒心神又落回到不省人事的紀翊身上,急聲道“跟上跟上,快!”
“還浪費什麽時間!口罩戴好,不要被信息素影響了!快——”
葉玨在一片混亂中抽著手,大聲喊他“醫生,醫生,我打車去行不!”
“我打車去,我一定去,我……”
沒人理他,推車順暢的進入救護車車廂。
他被迫作為家屬跟著上了車,一路趕往醫院。
救護車內,葉玨累的腿軟,手腕上的大手卻仍在攥著他的衣袖。
猶如一場明目張膽的挾持。
葉玨“……”
葉玨“…………”
暈倒的紀翊突然攻擊我!
麻了。
他真是麻了。
夜晚的醫院依舊燈火通明。
一樓大廳內是來往不絕的人群,空氣中漂浮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
“嘩啦啦”。
推車自平滑的地麵駛向手術室,紀翊躺在上麵,晃眼的白光刺向眼睛,他漸漸恢複了些意識。
……他覺得很累。
身體和神經雙重的疲憊。
手腕更是酸,似乎在牢牢拽著什麽。
劇烈的疼痛自胃部傳遍全身,他眉心蹙了蹙,眼皮微微掀起,模糊暈眩的視線中,是推車旁緊緊圍成一圈的醫生護士。
這其中一道深藍色的人影格外顯眼。
他隨著救護車一路氣喘籲籲的奔往手術室,寬大帽簷下的細碎黑發溢出,映著蒼白無血色的下頜。
那隻被他攥著的手腕則懸垂著空中,細的好像一折就斷。
“紀、紀翊。”
格格不入的大叔音在一片吵鬧的人聲中很是突兀,陪在床邊的‘男人’壓低身子靠近了他,身形越發模糊,用著氣音小聲對他道“……你可要撐住啊。”
……
……
葉玨跑的腿酸手酸,眼眶發紅,被冷風吹的也酸酸的。
不知道是不是路人甲buff依舊磅在他一人身上的緣故,醫護人員和周圍走動的病人、家屬們無一將注意力放在穿著奇怪的他身上。
推車即將駛進手術室,葉玨必須留下了。
然而紀翊攥著他衣服的手掌依舊出乎意料的倔強,毫無鬆手的意思。
葉玨“……”
暈倒的紀翊還在攻擊我!
九敏九敏!
他著急的想要掰掉紀翊的手,病床上的alpha卻深陷昏迷,無動於衷。
力竭的前一秒,葉玨猝不及防的聽見一個男聲,從推車上低低傳來,艱澀沙啞的問著他“……你是誰?”
……
大腦霎時陷入一片空白。
他愣了足足兩秒,才下意識用另一隻手遮住臉,手忙腳亂間卻發現紀翊根本沒有看他。
易感期的alpha用盡全副心神抵抗記著紊亂暴戾的信息素,冷汗遍布全身,眼睛都無力睜開。
這個反應……
很眼熟。
和當初的裴珩好像。
不僅像,紀翊的症狀,似乎比裴珩更加嚴重。
易感期的alpha衝動易怒,毫無判斷力,危險的同時極容易受外界影響。
心跳倏地加快。
葉玨盯著病床上意識朦朧的alpha,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人不會在一個溝裏跌倒兩次。
“別問了。”
他學著裴珩的語氣,同時吸取了上次失敗的經驗,在氣息紊亂的alpha耳邊惡魔低語“我隻是出於人道主義救助你。”
“紀翊,這件事結束後,你繼續做你的校霸,我繼續當我的年級第一。好了,希望你早日康複。”
“再見。”
……
推車上的alpha眼皮驀地一顫,似乎艱難地想要睜開眼,卻隻能痛苦的忍受著體內橫衝直撞的信息素,以及胃部陣陣絞痛。
“你……”冷汗浸濕的黑發貼在額上,他咬牙切齒的出聲“你……”
掌心一痛。
他頓時不受控製的泄了力氣,雨衣男順勢抽出衣袖,停下了腳步。
進入手術室的前一秒,紀翊終於重新掌握身體的主動權。
他睜開眼,推車周圍的醫生護士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竭力朝空隙中看去,隻看到了一點深藍色的衣角。
“啪——”
“滴——”
手術室大門重重合上,代表著手術中的燈光亮了起來。
信息素躁動不需要動手術,但需要檢查腺體,對症下藥。
葉玨停在手術室外,緊繃的心神終於舒緩。
他脫力的靠在牆上,許久之後,忍不住低頭遮住唇邊笑意。
——天才。
葉玨,你真是個天才。
毫無破綻。
簡直毫無破綻!
【宿主——】
一切似乎都在轉好,腦海裏,因不明原因消失許久的係統也上了線。
還未等葉玨問它之前到底是怎麽回事,它便催促道【宿主!】
【——先離開醫院!】
【這是紀家名下的私立醫院,紀翊想找你輕而易舉。】
【我去模糊監控,一切問題等我們離開再說——快點!】
此時此刻,手術室內一派秩序井然的景象。
主治醫師戴好隔離麵罩,有條不紊的吩咐“器材消毒,各等級抑製劑重新配置濃度!”
“紀少常用的抑製劑是三號抑製劑,不過他體內已經提前打過基礎抑製劑了,先稀釋濃度,可以觀察半小時再做決定。”
“建議不要使用三號抑製劑,紀少需要修養,慢慢來更——”
耳邊嗡嗡響著說話聲。
病床上麵無表情的alpha手掌緊攥成拳,脖頸線條仿佛延伸至極致,青筋凸起,隨著喉結滾動的力度上下起伏。
“——不用。”
記他出聲打斷了醫生們的討論,陰沉道“三號抑製劑,濃度提高百分之十。”
室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許久,主治醫生才顫著聲音道“濃度……提高百分之十?”
這、這是抑製劑嗎?
這是興奮劑吧老天爺!
扁鵲本人在這都不敢這麽搞的。
冷冷嗯了聲,不似之前的虛弱疲憊,紀翊睜開了眼,那雙漆黑陰鬱的鳳眸深處流動著狠戾的寒光。
他一字一頓,氣息危險可怖“——現在,封鎖醫院。”
“把人給我找出來。”
……
“我在他手上留了信息素。”
強悍躁動的信息素隨著alpha的聲音一同籠罩住整片天地,充斥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與狠意。
“——他跑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