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的重擊都像是一場撕心裂肺的蛻變，必須撕破表皮，打斷骨頭，再一寸一寸重塑自身方能解脫。

    刺耳的咒罵聲還在繼續，譚賀一次次動手的力道越來越大，淩元沛很快嚐到了鮮血的味道。

    “臭小子，當年要不是我，你哪有機會出生？還能混在淩府當了這麽多年的大少爺，享盡榮華富貴。

    就憑你那個賤人娘，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麽出息。要不是我出手，她連兩個乳臭未乾的庶子都鬥不過，現在卻敢背叛我。

    賤人，該死，你們都該死！”

    譚賀盡情發泄著自己的怒火，全然沒有注意到淩元沛被打得垂下的眼眸重新睜開，其中的軟弱被濃濃的殺意替代。

    在這一瞬間，淩元沛對譚賀的恨意達到了頂峰。

    如果不是這個人，他原本可以繼續淩府大少爺的生活。哪怕是窩囊一點，卑微一點，但總好過日日擔心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他恨譚賀，恨不得殺了他！

    “大哥，差不多可以了，咱們還是先搞清楚外麵的情況。”刺青男適時提醒，卻並非為淩元沛開脫，隻是純粹想從他身上獲取情報。

    譚賀喘著粗氣，終究還是停了手。

    “媽的，晦氣。”

    他一把揪住淩元沛的頭發，把他的腦袋拽了起來。

    “說，外麵來了多少人？”

    “嘶——！”

    頭皮處傳來的尖銳疼痛扭曲了他的麵容，反而掩蓋了惱恨的神情。淩元沛忍著屈辱對上譚賀的眼睛，咬著牙說道。

    “想知道？附耳過來。”

    譚賀滿心不耐，手上的力道再次加大。

    “廢話少說，老實交代。”

    但話雖如此，他還是往前湊了湊。

    就在這時，淩元沛突然揚起手來，衣袖中灑出一片白色的粉末。

    譚賀避讓不及，直接被衝得滿麵都是。就近的刀疤臉和刺青男很快回過神來，立刻屏氣後撤。

    “該死的！”

    譚賀經驗豐富，在看到這些白色粉末的瞬間就知道自己上當了，他一巴掌打在淩元沛的臉上，用盡全力把他給扇了出去。

    隻可惜這些粉末質地輕盈，被他這麽一扇，更是彌漫得四處都是。

    譚賀額頭上青筋直跳，張口欲罵，但卻被一陣強烈的眩暈感抑製住了。

    “糟了，是蒙汗藥！”

    刺青男捂住口鼻退到一旁，同樣感受到了藥效。

    他掃了一眼已經雙膝跪在地上的譚賀以及偏偏倒到的刀疤臉，果斷決定丟下對方單獨逃命。隻可惜轉身沒走兩步，四肢就軟得不聽使喚，天地都開始旋轉起來。

    “動，動起來。”

    刺青男不甘心以這樣的形式落敗，用箭矢狠狠刺破了掌心，妄圖以疼痛保持清醒。

    可就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了巨大的破門聲。

    “準備，放箭！”

    沈逸航神情冷漠地下達指令，一排排橫在別院門外的士兵彎弓搭箭，寒光齊放。

    嗖嗖嗖——！

    譚賀已經提前倒下了，刺青男和刀疤臉抬刀抵抗，但在蒙汗藥的作用下反應越來越慢，不可避免地被射中。

    “啊！”

    眼看著兩人都中箭，沈逸航果斷拔刀衝了進來。

    “全部給我拿下！”

    淩元沛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大理寺的人衝進來抓住了刺青男和刀疤臉。而譚賀吸入過多迷藥，已經失去了意識。

    “不行，必須得在對方看到譚賀的臉之前將他毀容。”

    抱著如此的心念，淩元沛趴在地上，一點點朝不遠處的譚賀爬了過去。

    差一點！

    隻差一點了！

    兩人的距離逐漸縮短，淩元沛撿起對方的匕首，對準麵旁猛刺。

    嘭——！

    清脆的響聲震耳欲聾，一把泛著冷光的寶劍堪堪橫在譚賀的麵前，精準地截住淩元沛的匕首。

    強烈的詫異中，他艱難地仰起頭來，結果卻猝不及防跌入淩曦冷漠的雙眸中。

    “大哥這是想做什麽？”

    “我……”

    淩元沛張了張嘴，一肚子的謊話已經湧到了嘴邊，但在對方看透一切的目光中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屆時已經有士兵跑過來，用鐐銬鎖住了譚賀的手腳。

    淩元沛閉了閉眼，知道一切都完了。

    ……

    ……

    宋嫣睜開，首先感受到的是身體超負荷的疼痛。她剛輕輕地嘶了一聲，身邊就傳來了動靜。

    “夫人？”

    周嬤嬤掀開窗幔，紅腫著一雙眼睛望著她。

    “我，我怎麽回來的？”

    她一張口，才察覺到嗓子的嘶啞。在她的印象中，自己明明還在別院，怎麽再睜眼就回到家裏了？

    想到這，她猛地坐起身來。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匆忙地抓住了周嬤嬤的手腕。

    “嬤嬤，元沛呢？譚賀跑掉了嗎？”

    周嬤嬤欲語淚先流，直接崩潰地跪在了床前。

    “夫人，大少爺他，他……”

    “我兒怎麽了？難道是譚賀……”

    周嬤嬤抽噎，“大少爺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譚賀他們也被抓了。”

    “什麽！？”宋嫣倒吸一口涼氣，“那老爺那邊有沒有發現？”

    周嬤嬤搖頭，“不知道。老奴不在現場，隻是從其他人嘴裏聽到了些許消息。譚賀當場就被抓走了，大少爺因為涉嫌殺人，也被帶回去接受調查。至於老爺，他自從回府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也不知情況如何。”

    宋嫣心中驚疑不定，譚賀被抓，供出了多少人？有沒有提到淩元沛的身份？

    “不行，我得去見老爺。嬤嬤，快替我更衣。”

    “夫人。”周嬤嬤攔下對方，“老爺下令，在案子結束前，夫人不可以離開雁蘭苑。”

    這是要禁足的意思。

    宋嫣心中惶恐不安，哪裏還顧得上這些規矩。

    “那又如何？眼下最要緊的是元沛，我必須去見老爺一麵。”

    她掙紮著起身，跌跌撞撞向外走去。誰知就在打開房門的瞬間，卻被一道人影攔住了去路。

    “宋夫人身體尚未痊愈，這是要去哪兒？”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壓迫感。

    宋嫣緩緩抬頭，隨即對上了淩曦似笑非笑的明嫣臉龐。

    “是你！？你來做什麽？”

    “宋夫人一醒過來就著急出門，是想去見父親吧？不巧，父親忙著安撫如光和蘇夫人，沒空過來。所以我特意走一趟，替父親問夫人幾句話。”

    淩曦越過宋嫣進門，反客為主地對周嬤嬤下令。

    “宋夫人剛醒，肯定還沒來得及用膳，你去拿些茶點過來。”

    周嬤嬤看了眼淩曦又看了眼宋嫣，知道對方這是要遣走自己的意思。

    若是換做以前，她肯定不會理會淩曦的命令。但今非昔比，看著守在門口的冷鋒和霍子軒等人，周嬤嬤權衡了片刻後隻能退了出去。

    等到外人離開，冷鋒就把房門合上。

    明媚的陽光被隔絕在外，陰影為淩曦罩上了一層令人膽寒麵具。

    宋嫣心髒咯噔狂跳，下意識豎起了渾身的戒備。

    “你想問什麽？”

    淩曦卻不徐不疾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先坐，我的問題很多，咱們慢慢聊。”

    說完這話後見對方不理會自己，淩曦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反而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巴。

    “讓我想想，應該先從哪裏問起。要不，還是先說說看你們這次的計劃吧。你和譚賀是什麽時候接上頭的，又是怎麽設計擄走了如光？”

    “……”

    宋嫣渾身劇烈地顫抖著，但牙齒卻是緊緊咬著不肯鬆口。

    “不想說？”淩曦歎了口氣，“那我們換個問題，聊聊淩元沛的生父。哦，說錯了，應該是譚元沛才對。”

    “！！！”

    宋嫣瞳孔地震，死咬的牙關終於鬆動。

    “你！”

    “我怎麽知道了這個秘密？”淩曦淺笑，星眸卻是泛著寒光，“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父女二人還真是又蠢又壞，以為為爹當真不知道你是揣著孩子嫁進門的。”

    宋嫣徒勞地長大了嘴，卻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響。

    啪！

    一疊書信從淩曦指尖飛出，用力地砸在了宋嫣的臉上。

    “這是當初我爹派人調查你們宋府的書信，關於你和譚賀的那些往事，我爹一早就知道。要不是宋旌華以我娘和外公的性命做要挾，你豈能順利嫁進淩府。”

    宋嫣猛然抽氣，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他竟然一開始就知道。那為什麽……”

    她原本想問這麽多年來，淩宇堯為什麽從來不提。畢竟許如意也死了這麽久了，淩宇堯又當上了刑部尚書，對方如果是想報仇的話，完全可以把這件事翻出來。

    但話到嘴邊，宋嫣的腦海中卻浮現出這麽些年來淩宇堯看待淩元沛時的眼神。

    冷漠、無視、毫不在意。

    無論宋嫣和老夫人對淩元沛如何嬌慣，淩宇堯都不幹涉。淩元沛好吃懶做，不讀書，淩宇堯也從來不發火。

    就像是，這個孩子和自己無關，所以養廢了也無所謂。

    直到這一刻，宋嫣才猛然驚覺，原來一開始淩元沛就出局了。虧得她還不甘心，期望淩元沛和淩曦一較高下。

    “哈哈，哈哈哈！”

    宋嫣突然覺得自己愚蠢可笑得厲害。

    笑著笑著，眼淚就順著臉頰落下，嚐在嘴裏又苦又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