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鴨的烤製，分明爐和燜爐兩種，所謂的明爐，就是常見的掛爐。

    用鐵叉子把鴨子送進爐裏掛上，燃起果木用明火烤製，期間不停的翻、轉、燎、烤，約摸半個時辰後，一隻生鴨子便能烤熟。

    果木家裏沒有，山上的柴火卻是不少，用起來應該都差不多。

    烤製法子說起來簡單，操作起來卻挺費功夫，光把鴨子叉起來，來回翻轉便不簡單，起碼宋綿竹那兩條細胳膊就不行，還得是讓賀聞上場。

    他單隻手翻鴨子，不僅操作穩當，還能注意到火候，被小姑娘誇了好幾聲。

    開放式的掛爐，烤了不大會兒便滿院子飄香。

    宋老漢原先準備應付上一口，便回太山繼續監工。

    孫女剛交待過蟹塘得鋪沙泥石子，他可得趕緊去告訴大夥兒。

    此時卻是挪不開步子啦，跟老道士倆人一左一右站在爐子旁，聞得很是陶醉。

    唔，也不差這一會會兒啦，吃完再過去不遲！

    “素蘭啊，你先吃點墊墊肚子，等會兒鴨子烤好了，咱一塊兒再吃點。”金氏把碗飯菜遞給小婦人，眼睛忍不住往後院瞟，這味兒也忒誘人哩。

    “謝謝大娘，我吃這些就夠了！”小婦人薛素蘭慌張接過碗，眼裏又開始泛起淚花。

    她剛用熱水擦過身，換上了阮嫻的舊棉衣，本來不大的棉衣，在她身上卻顯得空蕩蕩。

    “嗐，這點兒哪夠啊，你這個年紀可得多吃點。”金氏把注意力從香味中拔出來，回頭看著薛素蘭，撫慰拍拍她的肩膀。

    小婦人年紀是真的小，才剛過及笈，已然是個孩子的娘。

    對於她的遭遇，老宋家人是深感同情兼無奈。

    十歲那年被買回去做了童養媳，公爹婆母皆刻薄，丈夫又是個渾人，吃不飽穿不暖，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還不到及笈便被強要了身子，生下閨女後又慘遭全家嫌棄，非要逼她賣了孩子貼補家裏，說是下回定要她生個大胖小子。

    薛素蘭從進入那個家門起，便一直滿心絕望的忍耐著，直到這時候終於是承受不住，起了輕生的念頭。

    她本想帶著閨女一起投河，臨了於心不忍，將其留於河邊，期盼能有好心人將其收養。

    那日她離去後心中實在難舍，然去而複返卻隻撿到孩子的繈褓，當時便覺得滿心崩潰，發了瘋似的在附近打聽孩子下落。

    說來也是命運捉弄，宋綿竹將孩子裹在棉襖中帶回家，不曾被人瞧見過，這些天大夥兒又多在太山忙碌，薛素蘭自然什麽都打聽不到，幾天後徹底死了心，以為孩子意外葬身河底，便起了去陪伴的念頭。

    “來了咱家就好好過活，把那些個糟心事全忘了吧，綿綿繼續說要保住你們，定然是不會食言的。”阮嫻端來薑湯，輕聲安慰了幾句，她對小姑子有著超乎尋常的信任。

    薛素蘭吃了一碗蓋著肉菜的白米飯，又被金氏硬拉著灌了兩碗薑湯，胃裏是從未有過的充實感，心底一片暖洋洋。

    她嘴裏翻來覆去說著謝謝，短短兩個字說了半天，好像唯有此才能表達自己的感激。

    “累不累啊，跟個複讀機似的。”宋綿竹走進前院，小聲吐槽了句。

    身旁的賀聞，手裏叉著隻色澤紅亮的烤鴨，耳朵動了動，奇怪看了眼小姑娘，複讀機個什麽東西啊…

    “丫頭啊，這鴨子能吃了吧。”老道士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烤鴨，從掛爐到賀聞手上，再到灶房的案板。

    “還得片啊…賀小哥你行的吧？”宋綿竹拿起菜刀比劃了下，訕笑著遞給賀聞。

    這活兒還得交給專業人啊。

    賀聞沒有讓人失望，把菜刀舞出了花來，完美執行了小姑娘交代的任務，將一整隻鴨子片成薄厚均勻的一片片。

    宋老漢已經迫不及待去取筷子啦，老道士則直接多了，他用手撚了一片鴨肉扔嘴裏。

    鴨皮酥脆，脂肪飽滿，肥瘦相間，每一口都唇齒留香。

    總得來說就一個字，絕。

    “這玩意拿出去鐵定好賣，咱以後多養些鴨子！”宋老漢嚐了一片後，便止不住的誇獎。

    “你們咋直接吃上了，沒用春餅包著，沒有蘸甜麵醬的烤鴨，簡直沒有靈魂啊！”

    宋綿竹把蒸好的春餅端出來，就這麽會兒功夫，碟子裏的鴨肉少了小半，而灶房裏擠滿了人頭，個個嘴角帶油。

    大夥兒皆是訕笑，直說這就很好吃啦，哪兒還用蘸啥醬啊。

    然而當宋綿竹給他們示範了一下正確吃法，眾人對烤鴨的熱情更是達到極點！

    這法子好，果然還是綿丫頭會吃吧！

    兩隻鴨子七八個人分，一人吃不上幾片，本來金氏還想給三小子他們留些，吃著吃著就全忘了。

    完了老道士還直呼沒吃過癮，非要再買幾隻鴨子回來烤。

    被宋綿竹無情拒絕，做一隻烤鴨前後得快兩個時辰，就依照老道士的食量，再來兩隻也是塞牙縫啊。

    她端著碟好不容易搶下來的鴨肉，去院裏找到宋青河。

    “二哥，你快嚐嚐看，我特地給你留的。”小姑娘又開始賣起乖。

    跟自家妹子沒啥好客氣的，宋青河直接接過盤子，聲音低沉帶有力量，“你放心，此事既被我瞧見，斷沒有放過的道理。”

    “我自然是放心的，”宋綿竹眯了下眼，壓低聲量，“二哥心中自有成算，小妹不必多言，此事必須從急…縣令大人那，就麻煩二哥哩。”

    “衙門若是有用，也不至於被瞞這麽些年。”賀聞悄無聲息走到倆人身旁。

    宋青河微微皺眉，手指搭在扶手上摩挲，“總該試試的，此事難查…”

    “其實我有一條線索…”宋綿竹看看鞋尖，腦子裏浮現某個小身影，“許是我想錯了，但我想弄清楚這件事，不然難以安心。”

    “我去查。”賀聞沒有任何猶豫，像是已然知曉她心中的想法。

    正月初五財神廟會，他們曾遇到兩個小乞丐，一個叫十六，一個叫十九。

    這名字，便很耐人尋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