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兩口連忙迎過去，金氏瞥眼薑管事，老臉笑得皺成朵花兒。

    “大人肯賞臉，乃是咱家的福氣，來就來嘛，啷個還帶東西啊！”

    薑雲景微微一笑，略顯嚴肅的麵龐，變得柔和些許。

    “大娘客氣了，哪有空手來賀喜的道理，些許薄禮不足掛齒。”

    他說話時眼睛落在正前方，乃是十分知禮儀，話畢卻忍不住朝四周看看，像是在找誰。

    宋綿竹笑嘻嘻湊過去，“大人可是在找我二哥，他在屋裏呢，等會兒出來時，你可別被嚇著。”

    薑雲景配合接話茬，“哦？莫不是他替我準備了驚喜？”

    “驚是肯定有的，喜就要看你怎麽想啦，反正咱家裏人是挺喜的。”

    “你這丫頭，還是那麽愛說笑，那我便拭目以待。”

    幾人說著話往垂花門裏走，薑雲景一進入內院中，便瞬間吸引住眾人目光。

    其實剛他們心裏是有些狐疑的，沒想到縣老爺還真來了啊！

    不光來赴宴，聽著還帶了堆賀禮，老宋家真是祖墳冒青煙了啊。

    大夥兒目送著人進了堂屋，心裏正羨慕著，瞥見一人從屋裏走出來，眼珠子差點沒瞪掉。

    有的揉眼睛，有的掐大腿，有的在驚呼。

    “青河腿好了啊！”

    “還真是！不得了啊！道長醫術果然高明！”

    “那他豈不是能繼續參加科舉？”

    “嘶，老宋家是真要發達咯……”

    薑雲景怔怔看著走進來的人，耳邊傳來外麵淩亂的聲響，下意識站起來。

    “你……”

    怪不得宋家妹子方才那麽說，與他們家而言，這自然是莫大的好事。

    可與自己而言，宋青河能站起來，便是完全失去招攬他的機會。

    或許自己該頭疼的，然而隻在一瞬息，薑雲景便露出真心的笑容，朗聲道：

    “好！賢弟既已傷愈，今年秋試定然榜上有名，為兄在此先行恭賀！”

    “承薑兄吉言，待得金榜提名，我請薑兄喝好酒。”

    兩個大男人相逢一笑泯恩仇，不對，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仇，那點兒行事風格上的小偏差，誰也沒放在心上。

    “還用得著等二哥中舉嗎，你們當我這酒不存在啊？”宋綿竹不滿拍拍酒壇子。

    今兒她奶為了招待縣老爺，可是連果酒都給搬出來啦！

    “他們嫌棄，我不嫌棄。”賀聞坐在一旁，伸手便給自己倒酒。

    小姑娘問了一圈，自家人是誰也靠不住，也就能拿他來湊數。

    琥珀色的酒液甫一傾倒出，便讓宋茂學驚疑出聲，連跟縣令大人攀交情的心都沒了。

    老酒鬼老酒鬼，村裏的老人大都好酒，村長亦不例外。

    這麽好的酒可是難得啊，今兒是真來對咯。

    好酒好菜既已備上，五人紛紛落座，宋青河跟賀聞坐於一方。

    外麵已是推杯換盞，宋雙全的聲音最是響亮，他就是個人來瘋，很快便把場子熱起來。

    屋裏受到感染，再加上薑雲景刻意放低姿態，桌上氣氛也是一片大好。

    宋茂學喝了兩碗酒，人沒醉心已醉，隻覺得菜好酒好，此生能跟縣太爺坐一桌吃飯，夠自己出去吹到死咯。

    他正在心裏琢磨著，如何誇誇青河跟綿丫頭，好讓大老爺對老宋家感官更好。

    老頭對老宋家是真上了心，總想要替其說說好話，哪怕明知他們跟縣老爺關係不淺。

    這時候宋綿竹先開了口，她放下筷子，難得收起玩味的態度，極為認真說道：

    “薑大人，我這還有樁好事，想要獻於您，就是不知您敢不敢接？”

    宋茂學聽得手一抖，差點沒把酒碗給扔了，綿丫頭咋能這麽跟大老爺說話啊，膽兒也忒大咯。

    薑雲景同樣把筷子放下，瞥了眼宋青河，見他臉上毫無驚訝，便多了幾分明白。

    “哦？妹子今日替我準備了好些驚喜啊，不妨先說說看。”

    “我先問大人句廢話吧，您之前為何要征人修壩？”

    “自然是為了防洪澇。”

    “那除了咱這片兒，可還有旁的地方也在修壩？”

    薑雲景看著小姑娘，似乎想要從她的眼中窺見真相，聲音變得低沉許多。

    “自然也是有的……”

    “但不多，是嗎？起碼淮河兩岸，至今未有采取措施。”

    宋綿竹說得很篤定，誰也不知她為何如此篤定，就好像自己曾親眼所見。

    然而不待薑雲景回答，她便快速道出下句。

    “大人是否想過，若是那邊遭了災，咱們這兒會受何種影響？”

    薑雲景當然想過，並且每天都在想，上書朝廷的奏折不知凡幾，可是他心裏也明白。

    一旦各地鬧起洪澇，僅憑朝廷那點救濟，分散下去連點水花都起不來。

    再者永寧縣不過是一隅之地，根本不會受到重視。

    可這話不能說出來，甚至不能被百姓知曉，不然還未等到事發，便會引起動蕩。

    他麵色凝重，久久不語，倒是旁邊宋茂學先急了。

    “綿丫頭，你就別賣光子咯，有啥好主意快說出來吧，老頭子我一把年紀經不住嚇啊。”

    到底是一個村裏的，宋茂學還能不了解綿丫頭嘛。

    她要是開了口，後頭肯定留著話。

    當初提議成立自救隊時，綿丫頭也是這般的神態。

    宋綿竹豁然站起來，對著凝神注視自己的薑雲景，鄭重其事道：

    “若有一新奇作物，能當糧食充饑，三月便能成熟，畝產高達二十石，大人以為如何？”

    薑雲景站起來時，比她還要激動，衣袖帶倒酒碗渾然不知，沉聲回道：

    “若真有此作物，便是天涯海角，我也得差人尋來。”

    宋綿竹神色間竟透著輕鬆，語調輕柔帶著股高深莫測。

    “不用大人去尋，我家地裏便有，待得兩月後，約能產出四萬餘斤。”

    一句話驚到兩個人，宋茂學失聲喊道：“原來你們種的，是這種精貴玩意啊……”

    當日馬車運來新作物，太山底下那二十畝地，村裏好些人都去圍觀過。

    大夥兒都知是糧食，卻不知其產量如此驚人。

    薑雲景麵色更為凝重，四萬斤的確多，可那卻是宋家的，小姑娘這話乃是何意？

    天底下的糧商不少，真願意在災難時開倉救民的，卻不會多餘一二者。

    “聽宋姑娘的意思，難道要拿自家糧食去賑災？”

    宋綿竹聽他換了個稱呼，仿佛能明白其話裏的鄭重，反而輕聲笑了。

    “我家不過是農戶，哪有那本事去賑災，倒是有筆生意想做，這不請薑大人替咱做個見證。”

    “你的意思是？”薑雲景這下是真沒聽懂。

    複又看了眼宋青河，見他在那吃菜，完全沒有說話的意思，真的把件大事全權交給妹子。

    薑雲景心裏越發重視的同時，還有點鬱悶。

    真沒見過這樣的人家，讓個十來歲的毛丫頭主事。

    “咱家願意將四萬斤糧食出借，待得三月後歸還，當然是得借一還二。”

    “借糧？綿丫頭你莫不是在說胡話，這糧食借走了，哪還有的還啊！”

    別說薑雲景聽得納悶，就是宋茂學都傻眼。

    “村長爺爺，聽說咱村子，最近有很多外鄉人想要落戶？”宋綿竹沒有回答，反而問了老頭個問題。

    “恩，確實如此，我這不一直沒敢答應……”宋茂學下意識回道。

    “那要是我把糧食借給他們當種糧，讓其在村裏落戶，再劃塊地讓他們去開荒種田，你說他們會不會願意？”宋綿竹緊接著問道。

    “唔？應該是願意的吧……”老頭盤算起來，“種一畝地得需要多少斤種糧啊？”

    “兩百斤。”

    “畝產二十石，就是兩千餘斤，借兩百斤還四百斤，還得……一千六百斤！”宋茂學差點撲過去，大喊自己家願意借啊，這麽好得買賣上哪找。

    “聽說之前雪災時，附近好些村子遇難，如今永寧縣轄內人口大減，想來各處都有空缺。”宋綿竹忽然說了句無關的話。

    種糧有了，田地不缺，熬上三個月，便能安家落戶，再不用受顛簸，災民們會不會心動？

    這個問題在場人都有答案。

    薑雲景扶起酒碗，重新倒了一碗酒，對著小姑娘一揚手，豪邁飲盡。

    “你這是要把莫大的功勞贈與我啊，既如此，為了轄內百姓安生，我便卻之不恭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