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綿竹等了半天沒有下文，隻好自己先起頭道：

    “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吧，諸位覺得如何？”

    幾人相互看看，有個管事打扮的中年人，從中站出來，為難道：

    “小東家心善，想要幫災民一把，我等也願成全。隻是這租金，能不能再提高點？

    一畝地兩成不過幾十斤收成，說句實在話，誰府上缺這點人手，何必要把田地租給旁人。

    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左不過他們隻是下人，拿主意還得是府裏老爺，那啥紅薯再好，也沒有拿幾石米換幾十斤的道理。

    “哎呀，你們咋不認真聽人說話，都說咱家作物產量高啦，若是我說，隻兩成便不比少於二石呢？”

    “嘶……”

    當下一片倒吸涼氣聲。

    有管事發出的，亦有災民的。

    兩成便有二石，豈不是畝成千斤以上！

    天啊，竟有如此高產之物！

    在眾人印象中，如此美味的糧食，應當極其稀有才對。

    能跟稻子差不多產量，便算是高了，怎得還一下翻了五倍！

    他們哪兒知道，宋綿竹還是往少了說，要真道出畝產四五千斤，真怕人家以為自己在發夢囈。

    恩，還是低調點好。

    “若果真如小東家所言，咱家老爺想來是願意的。”

    管事心裏清楚，此物既然隻宋家有，這便是唯一的機會，有了這回的收成，以後便可以自給自足，不用再將地租出去。

    如此好事，誰家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這回是分兩成，以後府裏自己種，那可就是千斤的收成啊。

    一時間，好些人眼神變得火熱，恨不能馬上跑回去，把這好事稟告老爺，想來也算是立了一功。

    宋綿竹當作沒發現，眼裏掩住笑意，繼續道：“好說好說，咱可以立字為據。隻是我這還有一為難處，需要諸位一同轉告。

    種地可是門體力活，當要吃飽才行，咱家統共就那點糧食，全拿去種了，便沒法再施粥。

    若是想跟咱合夥種田，那就得要包夥食，恩，也不白要，等收成後，讓他們一斤還一斤。”

    幾人一聽，好像挺合理，立馬點頭稱道：“小東家此言有理，我等這就回去稟告。”

    讓他們白給糧食肯定不樂意，畢竟租子才給兩成，這有借有還，就沒啥問題了。

    一斤米還一斤紅薯，怎麽看也是賺大發了，那紅薯產量多高啊，等於多得一斤種糧。

    “那行，你們回吧，我這還忙著，就不留客了。”

    宋綿竹笑眯眯看著人離去，一斤米還一斤紅薯，嘿嘿，反正冤大頭不會是她。

    要知道，大米畝產不過幾百斤，紅薯可是幾千斤。

    別看他們現在覺得劃算，無非是圖個稀奇罷了，等以後紅薯等物普及了，產量高價錢自然會降。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虧不虧的，又哪是輕易說得清的。

    方才幾人談話時，災民們皆豎著耳朵聽，不敢打擾，結果直接被其產量給嚇到。

    這會兒才像是回過神，人群裏發出此起彼伏的激動喊聲。

    “宋小姐大恩大德，我等必銘記於心！”當前的漢子，哐當一聲便跪下。

    “若是能僥幸活下去，定然給小姐立長生牌位！”

    “老頭子這輩子怕是沒法報答了，隻能讓我孫兒記著，孩子，你要記著宋小姐這張臉，長大了好報答她！快，給她磕一個！”

    “哎！”

    嘩啦啦倒下去一大片。

    他們心裏明白，這是真得了條活路啊。

    宋綿竹拉的住這個，拉不住那個，隻得一直在那扯嗓子喊：“不至於，真不至於！”

    心說小娃娃給自己磕兩頭，她且當是拜早年，那白發蒼蒼的老大爺，自己可真怕折壽啊。

    場麵太大，她有點控不住了，當下不敢站在人前，跟貓捉老鼠似的亂竄，差點沒鑽到桌子底下。

    幸好賀聞及時來救場，擋到小姑娘身前，淡淡道：

    “她年紀小，當不得如此，你們若是為她好，還是起來吧。”

    宋綿竹從旁探出頭附和：“對對，咱老家有規矩，我雖然小，也想多活幾年啊！”

    大夥兒一聽，民間確有這說法，趕忙紛紛爬起來，哪能害了小恩公啊。

    “菩薩莫怪，菩薩莫怪，要折，折我的壽……”

    “爺爺，你不是說自己活不了幾年，不能再折啦，還是折我的吧……”

    奶聲奶氣的童音，把大夥兒逗樂了，尤以宋綿竹笑得最歡。

    她人小，臉小，眼睛卻很大，亮閃閃的，好似能裝下天地間所有的美好。

    賀聞把人從身後拎出來，讓小夥子接過盛粥的活兒，自己帶著人走了。

    這地方是沒法待了，被幾百雙眼睛盯著，哪怕是他們不下跪，也會讓人很不自在。

    反正他心裏莫名別扭，就希望把小姑娘藏到車廂裏。

    馬車一路朝城內駛去，很快來到花溪街附近。

    如今夢溪橋上再沒堵過，往日繁華似雲煙，來得快去得也快。

    災情一起，連百姓們都少了很多樂趣。

    恩，再不能聚眾“賭車”啦。

    宋綿竹跳下馬車時，已經跟個沒事人一樣，剛要朝著巷子裏走，無意間瞥到旁邊，一下子愣住。

    她撓撓臉頰，倒退幾步，狐疑張望了下，待確認自己沒看錯後，方才納悶繼續往前走。

    “怎麽了？”賀聞把馬車停好，站在巷子口等她。

    “我好像瞧見，旁邊那排門麵在裝修。”

    “……有什麽問題？”

    “裝的跟咱鋪子，有點兒像。”宋綿竹聳聳肩。

    現下城裏關了不少鋪子，通州再繁華，還是有不少小門麵受到影響。

    宋遊記開在巷子裏，與夢溪橋隻隔一排鋪子，起初那邊賣得是些布匹雜貨，想來是東家做不下去，另轉給了旁人。

    裝修鋪子是沒什麽，可奇就奇在，那河邊的門麵，原先大都是兩開間，或者三開間。

    如今卻是被隔開，統一裝修成一開間的小門臉。

    恩，要說是湊巧，她是不大信的。

    宋遊記生意好，架不住別人有樣學樣，但是開在自家鋪子旁邊，這就有點囂張了呀。

    倆人很快走進後院，眾人正忙著打下手做外賣。

    宋青川在一一清點食盒，確認無誤後，便交給旁邊小夥。

    “這份是張員外家，特地沒加辣子，那邊是李夫人家，有多一份薄荷飲，別送錯了。”

    “放心吧三哥，我辦事你放心。”

    小夥也是跟丹嬸子他們住一起的，年紀不大，才十五，沒讀過什麽書，勉強能認幾個字，但是為人還算機靈。

    宋綿竹一進到院子裏，便忍不住問：“我看旁邊在裝修，你們瞧見是誰家租的嗎？”

    “看見自是看見……”宋青川抬眼，瞧見倆人前後腳見來，立馬笑得一臉高深莫測。

    宋綿竹頓時不愛搭理他，腳下一轉，撲到阮嫻身上，八卦道：“誰啊，誰啊，那麽不要臉，學人精學到咱門口啦。”

    “通州這地界，還能有誰不要臉？”阮嫻難得說笑，順勢刮了下她鼻子。

    “難道……又是衛府的人？”宋綿竹猜測道。

    “可不就是他們嘛！綿綿你是沒瞧見啊，剛那個管事在那兒，帶著一群人過來，在街上晃悠來晃悠去，隻差沒扯著嗓子喊，衛府要在這兒開鋪子啦。“夏薇草這麽好脾氣的人，都忍不住翻了個小白眼。

    ”我看他們呀，怕是想跟咱硬碰硬，來個打對台，好搶走些生意。“宋青川隨意笑笑，話裏卻沒多少擔憂。

    宋綿竹當即小手一拍，高興道：“太好啦！誰給出的餿主意，他們腦子是被驢踢了吧！“

    在這當口開吃食鋪子，可不是有什麽大毛病嘛！

    沒看城裏關了多少鋪子呀，連小吃攤子都少了些，旁人躲都躲不急的事兒，他們倒是上趕著要送錢。

    眼下糧食漲價，別看宋遊記生意好，全靠大客戶的包月套餐撐著，真要跟原來似的走量，那是肯定不行的。

    越是鬧荒時，苦的越是老百姓，這尋常人自然會少些在外麵買吃食，把錢省下來買糧。

    衛府學他們搞一開間小門麵，明擺著不會是做大酒樓，應該也是想賣啥小吃食，別說味道不一定比自家好，就這模式，它用的不是時候呀。

    也不知這主意誰想出來的，當真讓她想給其豎個大拇指。

    再讚美一聲，“好一個豬隊友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