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家抬桌子，搬凳子，浩浩蕩蕩，從院裏一直擺到院外。

    家家戶戶都來湊熱鬧，再加上那麽些外村人，可不得多擺幾張桌子。

    本來是該做成流水席，這不是村長覺得，難得有機會擺擺排場，自然是要做足，好再給村裏爭爭麵子嘛。

    早在灶房忙活的婆娘們，將燒好的大鍋菜端出來。

    每桌都是三素一葷一盆糙米飯，再加上一屜蒸熟的玉米。

    菜色並不豐富，勝在量大，吃得飽。

    村裏擺席便是如此，每家出些菜，日子好過的多出點，日子難過的少出點，全憑心意嘛。

    那玉米跟鴨子，便是老宋家的手筆。

    先前沒人肯種玉米，他們除了給親家送些外，全種在自家山下，這一收成，愣是堆滿地窖。

    成天碾那玉米碴子，玉米麵，也老費勁啦，為此還特地買了頭驢拉磨。

    就這樣，家裏還剩了老大一堆，全堆在地窖裏，準備放到五味齋拿去賣。

    正好這回有機會，讓大夥兒嚐嚐鮮。

    要是有那機靈的，想要種玉米，那他們是願意教的。

    左右這些作物，以後都會慢慢常見起來。

    老宋家從來不是那種，藏著掖著，不願意把好處露出去的人。

    村裏婆娘的手藝，自然是比不上夏薇草。

    但素炒嘛，能有多難，味道也就大差不差，帶點葷腥沫子。

    老鴨燉湯，隻放一丟丟鹽，便極為鮮美。

    再加上口感粘糯的玉米棒子，這頓飯吃的大夥兒，壓根沒抬頭的功夫。

    連男人們都不慌著喝酒，一手黏玉米，一手端碗吸溜湯。

    都說半大小子餓死老子，這桌上的大小夥子，可當真不少啊。

    等吃得差不多時，才有人端著酒碗來找宋老漢，一口一個老叔我敬您。

    那架勢，明擺著要把人灌醉。

    老頭也不傻呀，他可是帶了“左右護法”。

    左邊蘇老爹，右邊沈河。

    那倆人就是酒桶轉世，隻有把別人喝趴下的份。

    宋老漢丟過幾回醜，事後沒少被金氏數落，這次算是看開了。

    喝酒行，但量得悠著點。

    這人到底是老了，身子骨不比從前，哪還真能回回往死了喝，他可要多享幾年子孫福哩。

    大夥兒更是傻了眼，心裏打著小主意，不把老頭喝趴下，怎好意思開口嘛。

    萬一被拒絕咯，不說丟不丟麵子，關鍵是事兒沒辦成啊。

    “來，幹！”

    蘇老爹大手一抬，隨意跟人碰了碰碗，便把酒灌進肚裏，瞧著跟喝水沒啥兩樣。

    那人嘴裏發苦，手顫了下，差點沒拿住碗。

    他是本村人，對眼前的中年漢子，那真是聞名已久。

    隻要是住在喬河村裏，甭管是去過老宋家吃席，還是沒去過的，對蘇老爹的戰績，就沒有不知曉的。

    回回把人都喝到桌底，任誰見了都要豎大拇指，讚聲“好酒量”啊！

    反正他覺得自己不大行，別沒把有才叔灌醉，自己先倒下了。

    這麽一想，不少人往後退了步，倒把外村人給突顯出來。

    他們奇怪看看旁邊，也沒多想，仍是把酒碗抬得高高。

    打定主意要先把“攔路虎”喝倒，再去圍攻宋老漢。

    然而現實不如人意，不消片刻，這些人心裏都開始罵娘。

    難怪方才都磨磨蹭蹭，原是知道有酒神在場，也不知提醒自己一聲。

    虧他們還覺得這村子人地道，感情都是假象！

    宋老漢笑眯眯，小口抿著酒，一桌子族老，他當然不可能完全不喝嘛。

    眼見不少人開始腳底打軟，老頭知道該點到為止，也裝出副醉醺醺的模樣。

    旁邊人一看，趕緊湊過去試探。

    “老叔，聽說你家玉米挺多？”

    “唔，多，多，多……多嗎？”

    老頭好懸來個大喘氣，害得眾人臉色剛喜又僵住。

    多不多的，你自己還不知道嘛！到底誰問誰啊！

    “老叔家玉米若是有多餘，可否賣給咱們一些？不瞞您說，日子都不好過呀……”

    “對對，要是能行的話，咱感激您一輩子！”

    又有好幾人挨過去。

    主要是吧，再不點正題，他們怕自己喝斷片，地上可是已經倒了好幾個。

    蘇老爹一戰成名，以後怕是在方圓十裏都出了名。

    “玉米？玉米啊，有是有一些……”

    宋老漢兩眼迷瞪，說話慢吞吞，心裏卻透亮。

    感情是為這事而來啊。

    他就說咋一吃席，全跑來灌自己，今兒又不是自家請客，正覺得納悶哩。

    得，又不是什麽大事兒，本來家裏便商量好了，該賣就賣，權當做好事。

    大夥兒一聽他鬆口，立馬喜形於色，滿口子感激話。

    等宋綿竹從孩子堆裏逃出來，發現老頭已經笑歪了嘴。

    “完了，我爺淪陷了，回去又得被奶嫌棄。”

    她朝賀聞撇撇嘴。

    老頭隻要被人誇，就容易得意忘形，哪裏還會記得要少喝。

    怕是再來兩個蘇老爹，也守不住他躁動的心。

    “金奶奶嘴上愛說，其實很關心宋爺爺。”賀聞輕笑。

    “我也關心老頭啊……”宋綿竹一句話沒嘀咕完，忽得花容失色，悶頭朝前跑。

    後麵追來一群孩子，他們吃飽了，要找“老大”帶自己玩。

    宋綿竹心累啊，萌娃再萌，人數多了，也吵腦子呀。

    這怕是全村孩子都到齊了吧，恕她無力應付！

    賀聞邁開長腿，跟在後麵，還有空回頭看眼，幽幽道：

    “以後還要不要當孩子王？”

    小姑娘眼含兩泡熱淚，揮著手一路狂奔，空中隻留下淡淡的憂傷。

    “孩子王是啥，以後請叫我獅子王！”

    周圍人，有一個算一個，全聽懵了。

    互相看看，又把酒碗抬起。

    “來來，走一個，還是酒沒喝到位，居然出現幻聽咯！”

    獅子王是個啥子嘛，咋每個字都認識，合一起就聽不懂咯。

    福氣包肯定不會亂說，要麽就是他們聽岔呢！

    古代是沒有獅子的，準確說，是村民們沒見過。

    這玩意是從西域，隨佛教傳過來，見也是見人門口蹲的石獅子。

    乍一聽，還以為是石頭成精。

    那成精的石頭，不是孫猴子嘛，所以該是“猴子王”才對！

    大夥兒喝歸喝，不妨礙嘴上嘀咕，心裏話是一點兒沒留，全禿嚕出來。

    宋綿竹腳下一滑溜，差點笑噴了。

    還說沒喝到位，這是腦子都喝沒了吧，神一般的聯想啊！

    “你可不猴子王嘛，就沒見過滿場蹦躂的姑娘家。”

    金氏一把薅住孫女，給她按到凳上，盯著她吃飯。

    五指山已經蠢蠢欲動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