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多年謀劃,隻為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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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四月春末,鄉野間皆是副萬物複蘇的景象。

    暖陽懸掛高空,趕起路來,不冷不熱,倒是少添些煩悶。

    此次,薑雲景帶領二十名衙役,押解一甘犯人進京,雖未將其同黨全帶上,隊伍也屬實不少人,自然比不上單騎趕路。

    薑雲景雖是太醫世家出身,可自幼好習文,拳腳功夫也略得一二,因而他自己亦是騎馬,隻給宋綿竹備了輛車。

    而小姑娘卻像是屁股下長釘,在車廂裏坐不得兩刻鍾,就得爬出來看看,跟趕車的仆人嘮嘮嗑,隻不過這回沒有喊停罷了。

    她是真的快坐車坐吐了。

    細數時日。

    離家大半載,起碼有一半是在趕路途中。

    就是再皮實的人,也遭不住這樣的折騰吧,何況她本來就不是個安分的主。

    “也不知自己我得罪了哪路神仙,怎麽就跟馬車杠上,難不成是車神?天上有這麽個官兒嗎?”

    車夫大爺聽小姑娘絮叨,笑得快合不攏嘴。

    他是薑府的老仆,對宋家姑娘的名諱那是早有所聞,可怎麽也沒想過,竟是這般跳脫的性子。

    唔,原來才女跟自己鄉下孫女沒兩樣,趕明兒回去,也讓孫女去讀書爭氣!

    等到午時,薑雲景下令原地休整。

    宋綿竹又是頭一個跳下馬車,抻胳膊甩腿做了套廣播體操。

    其實跟著縣衙的車隊,自然與先前不同,既沒被拘束過,薑家的馬車也是極為舒適。

    可她就是像待膩了,以至於生出厭煩,不想再被囚於小小的空間。

    “你這練得什麽功夫,為何我從未見過?”薑雲景走過來,把手囊與幹糧遞給小姑娘。

    “嗐,養生用的花架子,宋家不傳秘技,向來傳女不傳男,你當然沒見過。”宋綿竹嘴裏胡咧咧,又給自家添了項秘技。

    她自己先沒慌著吃,而是笑眯眯走到囚車旁,朝鬱香蘭揮揮手。

    “開飯咯,瞧妹妹對你多好,有吃的第一個想著姐姐。”

    鬱香蘭稍挑起手臂,露出鐐銬,嘴角嗆起冷笑:“這就是妹妹對姐姐的好?我先前可從沒虐待過你。”

    “哎呀,這可就是姐姐冤枉我啦。你家大業大,坐船都可隨身帶木輪車,妹妹就不行啦,窮鄉僻野出身,哪有馬車招待你嘛。”

    宋綿竹把幹糧從柵欄中遞過去。

    鬱香蘭也沒像置氣般,伸手接過大口撕咬,幹涸的嘴唇混出鮮血,吃相尤為恐怖。

    然而小姑娘卻是沒那麽容易被嚇到。

    畢竟先前這般姿態的人該是她自己。

    她見看守的衙役走開,便坐到車轅上,盤起兩條腿,以一種詭異的眼神打量鬱香蘭。

    “怎麽,妹妹莫不是也想勸姐姐,要乖乖聽話?”鬱香蘭語帶嘲諷,麵容卻因撕咬帶出猙獰,“你放心好,姐姐比你知趣。”

    宋綿竹看了她良久,淡淡開口:“姐姐誤會我了,妹妹隻是在想你先前的話。”

    “你說,你遠比我想得要重要許多。”

    鬱香蘭忽得放緩了動作,從大口大口撕咬,到幾秒方才輕嚼一下,似乎對小姑娘接下來的話極感興趣。

    “我這些天一直在想,你在那些事件裏,究竟處於什麽樣的角色。”

    宋綿竹稍稍往前湊近,肩頭幾乎緊貼在柵欄上,好像一伸手,兩人之間將不再有距離。

    “三皇子身陷要案,可你卻隻顧得上去找龍脈,說你是一心為三皇子,嘖,有點說不過去。”

    鬱香蘭眼睛一轉,竟綻出嫵媚的笑,“妹妹還是不懂女人心啊,夫君想要什麽,我自是要幫他。”

    “是嗎,”宋綿竹不置可否,自顧自說道,“草原對大晉虎視眈眈多年,當真除了此次外,沒使過別的手段?”

    鬱香蘭臉上笑意消失,看著小姑娘,露出野獸般凶狠的眼神。

    “拐賣,投毒……”宋綿竹咀嚼著這兩詞,神色顯得比她還要冷漠,“先前我就老覺得它們之間有聯係,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這些日子,幾次從鬼門關踏過,好像忽然就被點通了。”

    “在咱們鄉下,有個詞兒,叫絕戶計!”

    官員子女被擄走失蹤,竟投問無果,成多年懸案。

    若不是她僥幸認識十六,又生出那麽些憐憫心,從而帶出其背後的金鬥莊,那麽這樁案子,究竟何時才能暴露在陽光下?

    而到那時,又有多少家庭因此支離破碎,對朝廷,對大晉,乃至於對皇帝生出怨懟?

    “多年謀劃,隻為誅心,你那位主上,當真有耐心啊。”

    宋綿竹聲音輕得像是聽不見,可拳頭卻沒來由緊握,指尖嵌到肉中也不知疼。

    “可幼子何其無辜,通州百姓又有何錯?我在草原上走過一趟,原本對牧族還有些憐憫。可若是兩族對立,便該不擇手段,那我也隻能把心狠一狠,畢竟,你們教會我,什麽是親疏有分。”

    鬱香蘭麵無表情,半晌才輕嗬出聲:“憐憫?不過是活人對死人的大方。妹妹說的,姐姐聽不明白呀。要怪也該是怪皇室,自古為爭帝位,哪還有人性可言。你知你大嫂的身份,當該知,是誰一直在對付你家。”

    “三皇子有罪不假,錯就錯在為人太狠,也太蠢。”宋綿竹眯起眼,“可你要說那主上是他,未免是在侮辱妹妹啦。”

    “哈哈哈,姐姐我可是一心掛在夫君身上,便是當著陛下的麵兒,我也這麽說。”鬱香蘭越笑越大聲,像是早已做好準備,要拿命去拖皇室下水。

    宋綿竹卻沒來由歎口氣:“自古情關難過,姐姐如此維護,他一定是個極為優秀的男子。然而造化弄人,能將心愛的女子拱手相讓,卻也是個狠心人。”

    這話顯然點到鬱香蘭的痛處,她眼裏閃過抹恍惚,咬唇強撐:“妹妹說得我聽不明白……”

    “不明白?是不明白他為何將你嫁於三皇子?傻姐姐,他長得那般好看,想要什麽要的女子沒有,又豈會為了紅顏置霸業於不顧。”

    “他不是那般無情的人,你莫要詆毀!”鬱香蘭下意識反駁,自知失言,幹脆閉上眼睛,作出不願再搭理的姿態。

    “哦,姐姐就如此篤定……”宋綿竹拖長了音,又快速接了句,“那梁真定然會來救你?”

    鬱香蘭猛地睜開眼,神色中的震驚完全來不及遮掩。

    雖然她一言未發,可宋綿竹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梁真啊,梁真,還真是他。我早該想到的……”

    宋綿竹斂住神情,也收了話頭,說了那麽多廢話,就是為了確定心中猜測。

    她縱觀夢境中的未來,唯一看著像大反派的,便是此人。

    別人或許需要諸般線索,然她不用,她隻需給自己一個理由。

    梁真以遊商的身份入京,送大嫂嫂回林府,又因沒得好處,一氣之下投靠三皇子,當真隻是為權勢?

    今生,大嫂嫂未落水失蹤,梁真亦沒有得知機會,可這人還是來了京城,又恰到好處在自家對麵開店。

    那日的行刺,又是那麽恰到好處。

    巧合來得太多,也就不算巧合了。

    自從鬱香蘭暴露出與草原的關係,她就在思索,若是草原在謀劃,該是怎麽的方子最為穩固?

    一絕戶。

    二離心。

    若皇室陷入手足相殘,百官再一亂,大晉的未來便徹底沒了。

    說得再多,其實都不過是她的猜測,還有很多細枝末節處未能想通。

    然有此猜測,再炸上一炸,便足夠了。

    鬱香蘭努力維持住表麵的平靜,扯起嘴角強笑:“梁真,這名字聽起來倒不失文雅,可妹妹隨口道出個人名,便說與我有關係,未免太過好笑。”

    “隨姐姐如何去想,反正我一進京就讓人去逮他,”宋綿竹懶得再與她周旋,站起身,緩緩朝馬車走起,留下句調笑,“反派死於話多,姐姐看我像多嘴的人嗎?”

    鬱香蘭雙目赤紅,死死盯住她的背影,心裏卻早已是大亂。

    主上的身份到底是如何被識破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