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洲走到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前麵停了下來。

    “這就是VIVI小姐。”工作人員報出了雲楚薇的英文名字，慕寒洲忽然呼吸急促，渾身劇烈的顫抖著。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的手抖著抬起來，緊緊的捏住白布邊緣，卻怎麽都使不出力氣。

    她真的死了嗎？

    他們之間的恩怨還沒扯清楚，她竟然就死了！

    “人都已經不在了，假惺惺的做給誰看？”顧夜宸沉著臉撞開他，手捏住了白布，轉頭，回望他：“別以為把責任推給我就能抹滅你心中的愧疚，無論你是怎麽打算的，你想不要雲楚薇的屍體，你都不能否認，她落到今天都是你一手所害的事實。”

    慕寒洲擰眉，下意識想嗬斥回去，卻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在他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顧夜宸已經強硬的掀開了停屍床上的白布。

    躺在床上的女人突兀的出現在慕寒洲的麵前，她安靜的躺在那兒，高挺的肚子隆起著，裏麵已經沒有生命存活的跡象了，一張血肉模糊的臉不堪入目，人間淒慘，依稀又能看到她柔美的輪廓。

    這是雲楚薇？

    跟他牽扯了十九年，從她一個月就認識，六歲定下婚約，十六歲宣布訂婚，十九歲宣布退婚的女人，她死了，死在了他的麵前。

    慕寒洲下意識想調頭就走，不想承認這事實，就好像他走了，她就還活著，好好的活在世界某個角落，等著他去找她。

    腳下跟生了根似的走不動，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指，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

    “為什麽會這樣？”

    他伸出手，貼在她鼻孔的位置，等了足足一分鍾，奇跡並沒有發生。

    他的舉動，讓顧夜宸的喉嚨口哽咽了。

    “我也不想這樣。”顧夜宸高大的身子蹲下去，抱住腦袋，一雙眼睛看著地麵，不敢看停屍床上的雲楚薇：“她在餐廳打工賺錢，因為勞累過度，提早發作了，生了十幾個小時還沒開指，又想順產，我等了十幾個小時還沒正式開始，有點困倦，就想下去休息一會，我--我不該走的，我要是不走，我--”

    他啪的一下打在自己臉上。

    慕寒洲捉住他的手：“別廢話，我要你進入正題。”

    顧夜宸怔怔的，輕顫的尾音，哀痛而哽咽：“我睡了不到半個小時，醫院忽然停電了，守在婦產科門口的萬小姐連忙給我打電話，我和萬夫人一起趕上來，電已經重新來了，然而醫生遺憾的告訴我們，因為停電這一會兒的功夫，儀器斷聯，薇薇的血壓飆得極高心跳極快都沒人知道，等知道已經遲了，她的情況已經不好了，醫院不敢拖延，帶她去緊急剖腹產，然而這個時候她不知道是太痛了，還是怎麽，她竟在轉移的過程中從推車上翻下來，帶翻了救命的儀器，她的臉剛好撞在儀器上，撞爛了，她的心跳也因為這個意外，徹底的停止了。”

    “到最後，她的孩子也沒能救出來，已經懷了七個月的雙胞胎啊，她苦苦嗬護了七個月的兩個孩子，一屍三命啊。”

    說到最後，顧夜宸已經泣不成聲，似乎他也不願意相信雲楚薇的去世隻是一場意外。

    慕寒洲不再出聲，他往停屍床走近了一點，彎腰，伸手捧住那爛了一半的臉，略有些浮腫，可能是懷孕的緣故，輪廓依然是那輪廓，恍惚中似乎能夠修複到從前的美麗嬌俏。

    長睫毛一顫，慕寒洲滾燙的眼淚，就落了下來，砸在她的臉上。

    “我沒想到--”他握住她的手，像是痛失所愛的少年，無助的喃喃：“我隻是想讓你知道害怕，知道敬畏，想讓你回頭來求我，我沒想害你，沒想害你的孩子，我是恨你，可我也想要你好好活著，我沒想讓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欺負你。”

    可是，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她都沒有睜開眼睛來看一眼他，甚至動都沒有動一下。

    她死了，的確死了，死得透透的。

    沉默，是長久的沉默，緩過來的顧夜宸，慢慢的扶著床腳站了起來。

    “你還要她的屍體嗎？”顧夜宸的話，像是一個響亮的巴掌，扇在慕寒洲的臉上。

    他仿佛不知道自己有多麽紮心，他睜著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一手撐在停屍床上，語氣淡淡的開口：“如果你要，那就找個大點的墓地，立個大點的墓碑，把她和孩子好好的安葬吧，生前她沒過過什麽好日子，從一個出租房到另一個出租房，這都死了，她總要住得寬敞點，畢竟三個人住，住很久的，對吧？”

    慕寒洲受不了，受不了這種講故事的語氣，猛地扣住顧夜宸的衣領，瞪著猩紅的眼：“你給我閉嘴，快閉嘴！”

    “我為什麽要閉嘴？”顧夜宸掙脫了他的掣肘，對著慕寒洲憤然開口：“你要是做不到，那就交給我去做，在進手術室之前，我對薇薇表白了，她答應了與我試試，我不像你，即使隻是試試，她也是我心目中完美無瑕的未來妻子，我想好好安葬她，想盡我最後能盡的責任，這是我身為男人應該做的。”

    慕寒洲悲嗆的臉色忽然變得平靜，將掀起一角的白布扯掉一邊，他的雙手從她的後頸還有腿窩處伸過去，想把她抱起。

    顧夜宸哪裏肯讓他抱，他推開他，麵色猙獰的怒吼：“你非要她連死了都不太平嗎？你知不知道她最大的願望就是擺脫你！她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被接到慕家，認識了你！”

    “我最大的錯，就是從一開始選擇尊重，隻做朋友。”發顫的手，一點點的將白布撿起，重新蓋好，顧夜宸痛苦的哭了出來：“早知她會紅顏短命，我就是騙，也要把她騙到我身邊，我不會縱容你這種刻薄無恥的男人糟踐她！”

    看著那半張熟悉的臉一點點消失在白布裏麵，慕寒洲指甲陷在手心裏，悲痛的不能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太平間裏出來的。

    顧夜宸不讓他待，萬夫人不讓他待，就連萬夫人新認的那個女兒也給他白眼，慕寒洲商場馳騁多年，不是甘願看臉色的性子，可是這一次，他終究理虧，什麽都說不出，沉默的退了出去。

    站在醫院外麵，抬頭望著頭頂慘淡的陽光，慕寒洲愣愣的想，先離開吧，等顧夜宸心情平複了，他總要過來，討論一下葬禮的問題。

    雲楚薇的葬禮，或許是他和顧夜宸今生第一次合作，也是最後一次合作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