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宸出門沒刻意瞞著誰，他和萬夫人的關係眾所周知，在來的飛機上也和雲楚薇有所交代，自然沒什麽好瞞的。

    從他下飛機的那一刻慕寒洲就在關注他，自然知道他的行動，也不在意。

    “雲小姐的午飯，準備好了嗎？”慕寒洲眉目內斂，眼都不抬。

    周朗點頭：“準備好了，待顧總離開，我們就要送過去了。”

    “現在送過去吧。”慕寒洲聲音很輕，卻含著不容置疑的意味：“保鏢和阿姨，也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想也沒想，周朗說：“再過兩天吧，等到合適的時機，會通過顧總的手送過去的。”

    既然周朗心裏有數，慕寒洲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私事了結，他們的話題轉到公事上來。

    “丹尼斯那邊，也安排好了？三天之內能否出結果？”

    “不需要三天。”說到這裏，周朗的情緒明顯高昂一些：“您不在X城的這段時間，丹尼斯對案子也很上心，在我們過來之前，他該打點的都已經打點好了，明天晚上會有一場飯局，安排您和此次案子的主審法官見麵，具體該怎麽判決，明晚大概就能知道了。”

    國外的法律畢竟不比國內，製度不同，可操作的餘地也很多。

    然而慕寒洲在錢財上有絕對碾壓之勢，不論收買還有打點都沒吝嗇過，自然沒什麽好擔憂的。

    剛知道自己隻能活十五天之後，他還擔心自己死之前這件事不能圓滿完成，乍一得知明晚就能有確切結果，他懸著的心鬆了不少。

    靠著沙發發了會兒呆，等緩過來以後，慕寒洲起身，親自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就隻是熱水，沒加其他東西，自然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任何可能對身體有一丁點危害的他都不碰了。

    不是怕死，就是怕死了之後，她沒人照顧，也是怕死之前，不能給她鋪好路。

    一杯熱水下肚，慕寒洲感覺胃裏好了一些，雖然身體的筋骨仍然很痛，人一動，就剝絲抽繭般的痛，然而他心裏非常清楚，這些疼痛是不可逆的，是任何藥物都無法緩解的。

    隨著壽命的倒計時，他的身體隻會越來越痛，直到痛到受不了，躺在床上，迎接生命最後的時刻--

    “總裁。”周朗的聲音打破了慕寒洲的平靜：“您的午餐也準備好了，請享用午餐，吃完飯後您需要休息一會，下午三點鍾周老會給您安排藥浴治療。”

    都已經行將就木了，慕寒洲也沒跟自己較勁，順從的隨著周朗安排的時間計劃，先吃了清淡營養的午餐，小睡了一個小時，睡醒接受治療。

    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藥浴治療已經不能緩和他的病情為他延長壽命了，最多隻是在他需要出門日常活動的時候，讓他的臉色看起來好看一些。

    即使隻為這樣，慕寒洲依然願意承受藥浴的痛苦，這是他身為慕氏集團總裁最後的尊嚴。

    十二個小時的藥浴治療，不亞於不打麻藥的那種痛苦折磨。

    等到第四個小時，隨著藥物在熱力的作用下更多的滲入皮膚，慕寒洲越發的難忍。

    他高大的身體蜷縮成一團，以前所未有的畏縮姿態瑟縮在浴桶裏麵。

    他俊朗的眉目緊擰著，白皙的皮膚上青筋遍布，小山般蹙起的額頭也在不斷的流著汗，很快就打濕了他露在水麵之外的皮膚。

    黑色的藥水，白色的皮膚，還有皮膚上時不時的緊皺，以及冷汗，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破碎美感。

    “啊--”忍不住的悶哼出聲。

    慕寒洲耐力再好，再能熬，也不過是二十多年的普通男人。

    這些年，為了完成爺爺的心願，為了坐穩慕氏集團總裁的位置，為了把慕氏集團做得最好，他是吃過了許多非人的苦，但骨子裏，他依然是最普通的肉眼凡胎啊。

    一個普通人，非要和必死之毒鬥爭，非要和命運作鬥爭，其中需要付出多少心力，無法用言語來比擬。

    周朗熟知這一點，又是心疼又是敬仰又是感慨。

    “您要是無法忍了，就跟我說一聲。”周朗拿著毛巾，恭候在一旁。

    雖然慕寒洲說了，這些事要自己來扛，他還是做好了隨時往慕寒洲嘴裏塞毛巾，亦或是撐不住了，想要停止這一次治療的突發情況。

    然而，周朗的想法注定隻是空想。

    哪怕牙關都咬碎了，嘴唇都咬破了，慕寒洲始終死死的隱忍著，除了偶爾痛極了的一聲悶哼，再沒有其他的任何聲音。

    此時此刻，慕寒洲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他不能停下來，不能功虧一簣，也不能求助於他人，畢竟要自己來度過這個坎。

    畢竟明日，他要參加飯局，之後，他要協助開庭，他還有許多事情要親自去做。

    所以他不能停，一定不能停。

    意誌雖然堅定，慕寒洲卻高估了自己的身體。

    他現在的身體比起以前差了許多，午飯前還發過一次病，那麽的虛弱，他又能撐的了幾時？

    起初，他還能吊著一條命咬牙在撐，但後來，他意識都要模糊了，身子軟軟的隨時都要沉到水底站不穩了，他又能拿什麽去撐？

    眼看他的身子搖搖欲墜，隨時都要倒下去了，他的眼睛也已經閉上了，似乎撐開眼皮對他來說就是一件難以企及的大事。

    周朗歎了口氣，拿著毛巾走過去，正準備幫忙扶正他的身體，給他支撐，手剛碰到他，那男人忽然睜開眼睛。

    還以為自己唐突人了，周朗連忙鬆了手，退後一步：“我隻是想幫您。”

    慕寒洲不說話，僵著臉，像是沒聽到他的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啞然的嗓音：“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香味？”周朗一怔：“按照您的要求，這公寓裏幹幹淨淨的，沒有任何香味啊。”

    仿若聽不到他的話，慕寒洲皺皺鼻子，著急的嗅了起來。

    見他如此行為，像是真聞到了什麽，周朗不敢懈怠，繞著房間走動著找了起來。

    當走到窗邊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麽，他腳步頓了一下。

    “雲小姐今天也到X城，住在這樓下了。”眼皮下垂，那眸子灼得仿佛能穿透這做工精美的地板，周朗一字一頓的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應該是雲小姐的晚飯時間吧。”

    從下午三點開始泡藥浴，四個多小時過去現在是晚上七點多，確實該吃晚飯了。

    過去在這邊的莊園，還有在國內的慕家大宅，隻要有空她都會親自給他做飯的。

    這一次是有多久沒有吃到她親手做的飯菜了？

    慕寒洲眼眸睜開，那一雙無力的瞳孔柔得像水，目露希冀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