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雁過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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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鍾府,薑離便打算去輕衣樓和寧騰匯合。雖說這幾日,兩人基本上都是形影不離,實際上多半還是在城門前躺著的時間居多。
陪寧騰四處逛逛的日子反倒是寥寥無幾。再加上離懲罰的期限沒幾天就要到期了,到時沒準就要動身趕回營中,屆時更是沒多少時間相處了。
薑離很輕易便在輕衣樓中找到了寧騰,整個樓裏最豪橫,排場最大的人非他莫屬。最讓輕衣樓喜歡的,可能就是他的揮金如土了。
五六名妝容妖豔的女子圍坐四周,美酒、糕點、葡萄…有序地往寧騰的嘴裏送,可把他忙得不可開交。
端坐在一旁的薑安滿臉的嫌棄,每次想起身離開都會被一雙雙嬌嫩的玉手勾住脖子,然後再被豐滿的身體壓回到座位上。
她們今天的任務隻有一個,就是伺候好薑安。誰讓剛才寧大公子發話了,但凡是能讓他喝下一杯酒的姑娘賞十兩,能讓他主動親一口的姑娘賞賜百兩,隻要能把他領進閨房的賞千兩。
一時之間,薑安成了一眾姑娘們爭相討好的對象,其待遇比寧大公子還要強上一分。
樓下喧聲震天,如此熱鬧,可樓上卻又像是別有洞天,安靜異常。若是不曾到過樓上之人,任誰也不會相信竟有如此奇妙之事。
莫輕衣一襲白衣,精致的臉上隻是點綴了淡淡胭脂,便已是絕色佳人。可偏偏薑離不為所動,若是平常早已動手動腳了,今兒倒是格外的本分。
“還在想那人的下落?”
薑離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自語道:“他能藏在哪呢?”
莫輕衣倒了杯茶,不免好奇地問道:“那人究竟有何不同,竟能讓小侯爺如此記掛!”
這一問,倒也讓薑離一時間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莫輕衣坐到薑離跟前,看著那雙略帶遲疑的眸子,輕啟紅唇,“不過是一個刀尖上舔血的江湖劍客,即便是劍術高超,可放眼淩州,也未必沒有這樣的高手。”
“小侯爺又何苦為了這樣的人傷神。這一點你可不及樓下的寧公子哦!”莫輕衣纖細的手指點了點薑離的鼻尖,嬌笑了一聲。
薑離承認,起初之時隻是覺得好玩,像極了孩童時捉迷藏的把戲。你們盡管找地方藏身,我總能輕而易舉地找到。
可後來,派出去的人一次次铩羽而歸,帶不回絲毫有用的線索。即便是薑離親自出馬,也是毫無進展,不免勾起了他的好勝心。
不知不覺中,薑離已經在這件事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財力,若是就這樣沒頭沒尾地收手,又如何能讓他甘心。
薑離上次來輕衣樓,本是想從前幾日陪伴沈崇的那位叫紅鶯的姑娘嘴中得到點消息。
沈崇在輕衣樓流連數日,一直待在三樓的雅間,且出手不凡。雖每日都由姑娘相伴左右,卻始終是聽琴吟曲,絲毫沒有普通客人的淫逸之舉。
或許對他來說,這是一處絕佳的養傷之所。即便那群殺手知道沈崇身處輕衣樓,也未必敢興師動眾地越樓行刺。
可他還是偏偏在那一夜離開了!即使傷勢未愈,即使會再次讓自己陷入險境之中。
一定有什麽事,讓他不得不離開!
莫輕衣看著眉頭緊鎖的小郎君,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舍得離開溫柔鄉的人,還能有什麽理由?沒銀子了唄!”
銀子?
薑離眼中的頹然一晃而逝,這番話簡直讓他醍醐灌頂。
沒錯,銀子!
任何風月場所向來是認錢不認人的,輕衣樓自然也不會例外。沈崇由於身上沒銀子,無奈之下隻能被迫離開,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沈崇孤身在外,既要購買藥材療傷又要吃飯溫飽。更何況身處輕衣樓這等銷金窟裏,哪怕是再多的銀子也不夠揮霍的。這事看看還在樓下玩得不亦樂乎的寧騰就知道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如他那般富有。
在輕衣樓,沈崇若是拿不出銀子,必然會被趕出去,既然如此還不如自己找機會自行離開。
想到這,薑離仿佛覺得抓到了什麽線索。
“那人雖出手不凡,但無一不是些碎銀子。”莫輕衣繼續喝著茶,淡淡地開口,“一個連生死都無法掌控的亡命徒,身上怎麽帶如此之多的硬疙瘩!”
“硬疙瘩?”薑離抬起頭,似是明白了什麽,“這麽說沈崇隨身攜帶的都是些碎銀子了。”
如此說來,或許可以銀兩入手,沒準能查到什麽線索。就在這一瞬間,忽然有什麽東西在薑離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那把劍,沈崇的那把佩劍。
雖然一直沒見過沈崇帶劍,但薑離的心中卻始終難以忽略這件事。正如他從小所聽聞的那些江湖傳說一般,一個用劍的高手怎麽會沒有一把屬於自己的佩劍呢。
此時,他忽然覺得或許這會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沈崇沒有隨身攜帶佩劍,很有可能藏在什麽地方!或者他急需錢把劍當了也說不定。隻要躲過了這次追殺,再從當鋪贖回就好了。
看來,各家當鋪也要仔細盤查一番了。另外,如果沈崇當真需要錢的話,或許還有一個地方能夠查到點蛛絲馬跡。
薑離心情大好,滿是欣喜地攔過莫輕衣的柔軟的腰肢,抱起美人兒原地轉了一圈。
莫輕衣顯然被薑離這登徒子的舉動嚇了一跳,雙手也是不自覺地纏住了他的脖頸。心裏跳得快極了,卻仍舊板著臉,瞪著一雙美眸,盡是嬌怒之色。
“我的好姐姐,若是沒有你以後我該怎麽辦呀?”薑離兩眼放著光,手臂上慢慢加著力道,緊緊地貼著柔軟有致的身體。完全忽視莫輕衣漂亮眸子裏的嬌怒。
看樣子,他是想通了些什麽。
莫輕衣白了他一眼,冷聲說道:“還不放我下來!”
見好就收!
薑離很識趣地把美人兒放了下來。
“再有下次……”莫輕衣剛要抬手,便被薑離一把抓住。在柔弱無骨的玉手上輕輕一吻便離開了房間。
“這小冤家……”莫輕衣展顏一笑,這樣的笑,即便是在薑離麵前,也曾未流露出來過。
瞧見薑離從房間裏出來,薑安趁機掰開寧騰的大手,一路小跑到自己少爺跟前。
剛剛薑離不在,寧騰又自作主張地幫薑安介紹姑娘,弄得他渾身不舒服。
“胖子,別玩了,跟我去個地方!”說完便向樓下走去。
薑離走後,莫輕衣稍稍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服,眼眸中很快又充滿了憂慮。
自從刺殺事件之後,薑離每次來輕衣樓雖然也和往常無異,但莫輕衣還是能夠看得出來,這家夥有心事。就算是在和她聊天的時候,也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希望能夠查出點點什麽吧!”
莫輕衣正想關上房門,突然一句輕飄飄的話鑽了進來,“這就開始為你的小情郎擔心了?!”
堯姐站在門口,單手輕輕搖著扇子。
莫輕衣停下正想關門的手,轉身向屋裏走去,“姐姐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偷聽別人講話了?”
堯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瞥了一眼掛在牆上的玉劍,說道:“怎麽,我們的小侯爺還沒放棄呢!”
“姐姐,不也一樣沒放棄嗎?”莫輕衣淡漠的臉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容。
可這笑容並未讓堯姐感到絲毫笑意,反而是一種森涼的冷意。她陰晴不定地看著眼前這位一手調教出來的冷麵美人,越發地感到陌生,也越來越看不透她。
我這是怎麽了?堯姐不斷問自己,把她調教成如今的模樣,不正是一直以來正在做的事嗎!現在這是怎麽了?
是因為她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嗎?
還是……
“我有什麽好堅持的,不過是一看客而已!”堯姐故作輕鬆地說道。
莫輕衣冷笑道:“那個叫沈崇的人不過是一被人追殺的江湖劍客罷了!這樣的人,江湖上知道有多少。可如今,此人竟然成了臨陵城中各方勢力都在關
注的對象!候府、府衙、晉人,都在尋找他的下落!”
堯姐不以為意,提醒道:“這得多虧了愛多管閑事的小侯爺,若是沒有他又怎會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的確!”莫輕衣點頭承認,可那雙冰冷的眸子卻緊緊盯著堯姐,“最讓人意外的是,姐姐你居然也在暗中調查那人的下落!”
堯姐眼神一凝,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迸發出來,寒聲道:“你在調查我?”
“我隻是好奇而已!”莫輕衣毫不示弱地回應著。
“小丫頭翅膀硬了,敢和我叫板了!”堯姐蔑視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別以為現在薑離那小子寵著你你就可以毫無規矩!”
“他現在隻不過是有幾分迷戀你罷了,等哪天對你失去了興趣,你終究也隻是這樓裏的頭牌而已!”堯姐眼中盡是譏笑,言語上更是毫不留情,“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這個世道上什麽都可能變,唯獨一個人的出身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輕衣樓裏所有的姑娘都一樣,沒有誰會成為例外,即便是如今的花魁也不行。悲慘的出身和命運隻會跟隨她們一生,直至死亡的那一刻。
“姐姐的話當真是好狠啊!”莫輕衣臉色蒼白,可你這番話說的又何嚐不是你自己。
“我可是聽說,姐姐年輕時候可是跟候府裏的那位有些……”
“夠了!”堯姐怒喝一聲,眼中隱約閃爍著殺意,警告她,“這不是你該問的事!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明明在意的很嘛!不然怎麽隻要是和候府有關係的事,你都這麽上心呢!
莫輕衣並未將這些話說出來,隻是定定地看著堯姐。那一瞬間那雙冰冷的眸子好似融化了一分,卻又多了一絲堅持。之後便回到床上休息了。
堯姐關上房門,俯視著樓下來來往往的客人,眼中卻一點點變得淒涼起來。
“我隻是不想你走我的老路而已!”
曾經的她又何嚐風華無雙傾國傾城,琴棋書畫、詩詞音律、風花雪月,哪一樣不堪稱一絕。
一顰一笑間不知有多少男人神魂顛倒,商賈富豪擲千金隻為一睹她的芳容更是比比皆是。
可那又有什麽用呢!
風華昭昭月華落,奈君心頭無處棲。
堯姐慢慢閉上眼睛,露出一絲苦笑,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麵對一個蠻橫無理的女人,她又能如何呢!
“倘若當時能夠再勇敢些!結果會不會…”堯姐悄悄握緊了雙拳,眼中滿是自嘲。(www.101noveL.com)